乌桕从未见过如此耿直之人,便道:“为什么?”
姬明昊为难一笑,“乌姑娘,派中之事,我不太方便说。”和安全的房间,可她却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只要闭眼,脑中就会浮现曾经血腥的画面,耳边回响的是声声哀切恳求,令她整颗心都抽痛不已。
长夜漫漫,乌桕从未觉得如此难熬。她睁眼躺在床上,直到四周繁闹褪去这才批了件外衫起身下颜,不想在通往后院的颜梯口,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月色如霜,剔透朦胧。棉布蓝衫的少年斜靠在栏杆上,头低垂,两手在胸前忙碌着。乌桕放慢步子收了气息,正要凑过去时,少年早已扭过头,惊慌地收起手里的东西。
“乌、乌姐姐?”乌承泽道。
想起少年的好耳力,乌桕无奈一笑,走过去坐在少年身旁,“藏什么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没、没、没什么。”乌承泽小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你、你怎么还、还不睡?”
“睡不着呗。”乌桕打量少年一眼,“好小子,长大啦,都敢背着我偷偷藏东西了!让我猜猜是什么,好吃的?”
乌承泽摇头,“你、你怎么就、就知道吃。”
乌桕白了少年一眼,“那是好玩儿的?”
乌承泽连头都懒得摇了。
“哎呀承泽!”忽然乌桕一把揽住少年肩膀,“你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偷偷藏了人家的肚兜什么的吧!”
“乌姐姐!”难得没有结巴,乌承泽一张笑脸恼得通红,“你、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乌桕“哈哈”大笑,整个人都快笑弯了腰。乌承泽见她如此突然没了恼意,小小的脸上满是沉思。他重新坐下,直到耳边笑声散去,侧目再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表情怅然的脸。
“承泽你知道吗,小的时候娘亲总跟我说人心本善,那时候我真以为是这样,可后来经历那么多,我再看着她啊就在想,一个人要怎么活才会活成她那个样子,蠢到让人可怜。”乌桕哼笑道,“就算到最后快死的时候,她都要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你不要记恨,不要忘记自己的善心。”
“可善心有什么用,会让我活的更好?还是会让我变得更强大?又或是能将那些辱我的,欺我的杀得干干净净?”
乌承泽抿着小嘴,没有吭声。
“所以啊从那时起我就在想,我一定不要做一个善人。”
乌桕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笑,可那笑容太过悲凉,饶是乌承泽这个知道过往的人,看到这个笑容都觉得心里难过。他不敢再看乌桕的表情,低头小声道:“你、你是好人。”
乌桕一怔,笑道:“你这孩子懂什么,什么样的就是好人,什么样的就是坏人?这世上的人啊,本来就没个定性,你永远不知道那张人皮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乌承泽比她入谷要晚,因为结巴又因为资质不高,一进竹青谷就被人欺负。年幼的他只知道哭,被打了哭,被骂了哭,被抢了吃的哭,被强加了粗活哭。
乌桕却是一个最讨厌别人哭哭啼啼的人,在她看来,这世上唯有哭是最没用的。是以某个午后,当再度邂逅这哭鼻子的小家伙,她终于忍不住,跳下树跟欺负他的人大打出手。
结果,当然是连着她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因此让她屁股后面多了一个小跟班。
乌承泽一直以为乌桕是因为好心才出手帮了他,可他不知道,那时的乌桕早就没了那个心情,她之所以出手,不过是少年泪眼朦胧和对方嬉笑嘲弄的模样,莫名让她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在青颜的自己。
所以,乌承泽只是她的一个恻隐之心罢了。
“承泽,青颜对我来说就是毒药,一沾必死,连挣扎一下的可能都没有。”乌桕笑说着,“有时候我就想啊,如果自己当年没那么蠢就好了,如果我能更有用一点就好了。”
乌桕说完,感觉到一双小手盖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少年一双眸子晶亮,在这朦胧的月色下仿佛发着光,“乌、乌姐姐,不、不要想这些了,你、你以后一定是最厉害的人,我、我要一直跟着你,就再、再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莫名被逗笑,乌桕反手盖住少年的手背,“我也不是故意想起来的啊,可能……可能是因为明早要出发吧,心里面突然就有点慌。”
“慌、慌什么?”少年不解。
乌桕没答,目光投向远处,脑中却出现了一个拿着幢幡的无耻之徒。
“印堂发黑,血光之灾吗?”乌桕低声呢喃,少顷侧目,“承泽,你说咱们这次去幽荒之源不会有事吧?”
乌承泽摇摇头:“有颜、颜哥哥在,肯、肯定没事。再、再说了,我、我也会保护姐姐你的。”
乌桕笑着啐了口,一拍少年脑袋,“得了吧,就你这个爱哭鬼还想保护我?”
少年结结巴巴的反驳与乌桕发自真心的大笑融合,月夜中,渐渐成为一曲暖音。杞人忧天并不适合乌桕的性格,是以当愁容散去,她终于可以放心入睡。
卯时,四人在城门集合,颜歌与姬明昊二人御剑,带着乌桕姐弟来到了幽荒之源的外围。
一开始,乌桕是激动的,这是她人生.一次远行,尤其还身负捕捉灵兽的重任。
那山啊那水啊那草木丛生啊看得她满心澎湃,她坐在颜歌的佩剑后发出各种惊叹,导致颜歌好几次都想把她甩下去一了百了。然而乌桕这种高昂的情绪在快要靠近幽荒之源的时候彻底散去,一眼望去,干涸裂缝的土地,漫漫黄沙笼罩的区域,犹如鬼洞般不见绿色的树林……
乌桕咽了口吐沫,不得不说,她有点慌。
幽荒之源地处整个岐阳大陆东南,几乎与其他区域彻底隔绝。从绿洲到荒漠的转换生硬且没有铺垫,但她很快想起整个大陆唯一一个建立在这里的门派……长风教。
乌桕偷瞄了颜歌一眼,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不知他是看不到所以心下平静还是熟悉了因此毫无反应,乌桕觉得,难怪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碰上长风教的人就输的格外惨。能不惨吗,那些名门正派养尊处优,哪里像长风教这些人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