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绕过了油漆桶山,朝对面的阵地跑去了。
络腮胡子走了过来,笑着说要保护我,但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即使已经看不见他了,他刚才的话还是萦绕在耳边,他说他走以后,让我相信他,朝对面的营地跑去,我不知道前方等着我的是什么,但我唯一能相信的,只有龙峥。
记得那会儿上学的时候,每当上自己不喜欢的课,我总是在课堂上,默默的数着时间,别说五分钟,就算是一分钟,我觉得是非常漫长的。
但是现在这个五分钟,比那还漫长,仿佛我数的每一秒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络腮胡子在我耳边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他也没有过多的时间来照顾我,叫了两个人陪着我,然后就被人叫开了。
我全神贯注都在自己的心跳上,五分钟,一分钟六十秒,一共是三百秒,我这时的心跳,绝对比平常的钟表跳得快,这样的场景,容不得我不紧张,所以我多数了六十秒。
大概五分钟的时间到了,我拔腿就跑。
身后的叽里呱啦的在说什么,在喊什么,我都听不到了,耳边都是嗖嗖的子弹声,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炮火声。
那些坦克朝我们这边开火了。
然后我身后的人也开始反击,子弹就像不要钱的似的,哗哗地朝前面打,全部打在了坦克的身上,擦出的都是刺亮惊悚的火星。
手臂上腿上到处都疼,我不知道自己中弹都没有,但我的两条腿像是不受我控制似的,就拼命的跑,空气中全是呛人的硝烟味,飞溅起来的石渣撞进了我的眼睛,我一只眼闭着,看不到前面,只是跟亡命徒似的,不停地跑,跑到上气不接下气……
我好像看到了龙峥的背影,他就在我两百米远的地方,倒退着跑,他把枪口对着我这边,朝我来的方向不停地开枪,我身后有人惨叫的声音,料想是中弹了。
我来不及想他为什么朝络腮胡子他们开枪,身子一个趔趄,我好像踩到了石头,然后整个人朝前面扑倒过去,嘴里全是灰,身上也不知道是哪里摔着了,反正到处都是痛的,我想要爬起来,两边膝盖就跟锥子扎进去似的,痛得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大地震颤,我整个身子也都跟着颤了起来,如果不是生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我肯定以为是地震了,但事实上并不是地震,而是那些坦克轰隆隆地朝我们开了过来,别看这些大铁家伙又重又笨,它们开起来的时候,特别迅速,翻坡过墙,简直就是如临无人之地。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它们在我的面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
我的灵魂都已经吓得快出窍了,头皮发麻,脖子僵硬,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它们,从来没有哪个时刻,觉得死亡离我是如此的近,近到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它们可能就会压过我的身体,然后我就和大地的泥土融为一体了。
这种时刻,危险让我迅速的想要爬起来,但我全身的力量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样,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那些疼痛都已经忘记了,我越是想要爬起来,手脚就越是打滑,很多次都结结实实的又摔回了地上。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自己被碾碎成一堆肉泥。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振颤,身上不光力气被抽走,连温度也被抽走了,感觉自己僵硬的就像是一具尸体。
炽热的热浪向我扑来,就算闭着眼睛,我也能感觉那种强大的黑影向我笼罩而来,死亡触手可及。
巨大的轰鸣声已经响在了我的耳边,我感觉到那些大铁家伙就在我的身边,一秒,两秒,几秒过后,它们又朝我的身后开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被碾碎了还能听得到这些声音,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缓缓的睁开了一丝眼缝,头顶的太阳很大,炽热的光照下来,但我完全笼罩在一片黑色的阴影里。
所有的坦克都越过我开了过去,只有这一辆,稳稳地停在我的面前,他还在发动着,显示着他不是很好的脾气。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明白它为什么在我的身前停下了,我仰着头,傻乎乎的看着,感觉这一瞬间都忘记了自己。
难道他是想愚弄我,就像一只猫,看着一只将死的老鼠,他不是一口把老鼠咬死,而是先看着它因为恐惧自己吓死……
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和一只打坦克相互对持着,我们不知道对持了多久,忽然坦克不动了,连颤抖的音都没有了。
头顶上的盖子被掀起了一块,现实钻出来一个男人的头,紧接着是他黑色的劲装,单手一撑,他从坦克巨大的壳子里跳了出来。
男人踩着金色的光,从黑色的阴影慢慢向我走来,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高高的站在我的头顶,深邃的眸子紧紧的锁住我,眉心深拧,他自己就像是一把武器,尖锐又充满了危险。
以前我就知道他冷,没想到他现在都能让我感到胆寒,让我感到害怕,让我马上想从这里消失。
意识到我眼中的恐惧,他瞬间就收敛了身上的那股危险,脸上浮起我熟悉的笑。
他弯下腰朝我伸出一只手:“还能起来吗?”他的声音粗噶,嘶哑,如果不是他的面容没有变,我几乎会把他认成是另外一个人。
“怎么?不认识了?”听得出来他尽量把语气放柔了。
我依然没有反应,他叹了一口气,粗粝的手掌,摸了摸我的额头,确定我没有生病,他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蹲下身替我检查着伤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走。”
我被他抱了起来,一辆越野车从坦克身后穿了出来,嘎吱吱的轮胎声摩擦着地面,停在我们的面前。
龙峥从里面跳出来,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哎哟哟,小熏熏,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这才多久没见呀,你就开始撒娇了,躺在地上不起来了,还要人抱在怀里!”
“别废话!”抱着我的男人踹了他一脚,催促道:“剩下的事交给你,我先走了,她的伤需要找医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