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过年的,师兄弟俩窝在家里改企划书,鹤白知道他们在工作,简直要翻白眼了。
“初一!今天是大年初一!”
“我们俩又没有亲戚可走。”虹阚笑呵呵。
聆瑶站在一边温柔地笑,邀请道:“我们想去长街散步,一起去吧师叔。”
“聆瑶道友和观主去吧,我们看家。”
鹤白无奈:“工作虽重要,但过年是难得能休息的假期,两位师叔注意劳逸结合,不要太过劳累。”
然后夫妻俩牵着手出门了,聆瑶靠着鹤白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我记得那年采宁子师叔祖带着虹臻师叔来玉霞池,那个时候师叔祖还是牵着虹臻师叔进来的,虹臻师叔还不让,说他现在浑身冒火,不要烫到师叔祖了。”
“是啊,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鹤白感叹。
“昨天你拿给我的天火符真是虹臻师叔画的?虽然还没试验效果,但只看符纹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力量。”
“没错,虹臻不用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他不是那种人,他说是他画的就一定是他画的。”鹤白说,“麻烦你年后送到鉴宝阁帮忙鉴定了。”
玉霞池和鉴宝阁的关系很好,玉霞池每出的一批阵器都要送经鉴宝阁鉴定,双方合作频繁关系密切,天火符由聆瑶送过去最好不过了,低调可靠。
“放心!你都提醒好几次了。”聆瑶横了他一眼,“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鹤白神情柔软:“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哪儿不放心?我就是重视,忍不住想多说两句,你多担待一点。”
“我也没跟你计较,早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嫁给你了就只能夫唱妇随了。我知道你将荷莲观看得很重,之前兰火符停产,我听见你一个个打电话去跟买方解释,心里也为你难受。”
鹤白叹口气,拍了拍聆瑶的背,低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就像你费心费力促成玉霞池跟国家合作一样,我们心中所想都一样。”聆瑶眼睛湿润,大力拍了鹤白一下:“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今年是新的一年,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是啊,好日子还在后头。”
京城总部今年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放假,前后有十五天年假,等过了初七,瑞和就开始准备返京了。这一天一大早,守后院的老弟子慢悠悠地背着手去开后院大门,一天里观中消耗的菜米油盐肉类蔬菜等,都从这个门过,六点的时候,长期合作的商贩就会准点将东西送来。
门一开,商贩没见着,老弟子“嘿”了一声蹲下,从地上抱起一个篮子,粗糙的手指轻轻地将上面的被子掀开,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是个小婴儿。
瑞和起床后就知道,观里捡到一个婴儿。
“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了。”捡到孩子的老弟子已经八十多岁,也是孤儿出生,当年他也是在门口被捡回来的。“这孩子长得真好啊,看这眼睛多好看,看这手脚,多有力气啊!”最后总结,“多好的孩子,父母怎么舍得!”
瑞和凑过去看,摸了摸孩子的脸:“好小啊,男孩儿女孩儿?”
“男孩儿!手脚齐全,刚刚捡来的时候脸白白的,我给喂了粥水后脸色就好多了,也没听见咳嗽什么的,身体应该没问题。”
大过年的,留在道观里的除了鹤白,其他都是没有家庭的人,所有人都围过来看着这孩子,又同情又怜爱。
“这孩子看起来都两三个月了,养到这么大还不要,可能有隐疾吧?”“报警了吗?”“没呢,想问问虹阚师叔。”
虹阚伸手:“我看看。”将孩子接过来,“我今天就要去上班,顺便送过去吧。”
等晚上虹阚下来回来,照旧将孩子抱了来。
“查过咱们道观后门那一段路的监控了,孩子是一个年轻女人送过来的。”虹阚解释道,“民警同志正在找,托付我们最近照顾一下孩子。”瑞和帮忙一起照看了一天,之后便启程回京了。
一个月后,虹阚给瑞和打来电话,说丢下孩子的女人找不到了,一般来说孩子就得送到孤儿福利院等地方。
“我让观主以荷莲观的名义申请了孤儿助养,我想收他做弟子。”
做出这个决定,虹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民警查男婴父母的时候,男婴寄养在荷莲观,他还带孩子去医院体检过,身体健康。亲自养了一个月,虹阚对孩子也有了感情,他总觉得这是天意,不然的话为什么孩子偏偏被丢弃在荷莲观的后门呢?
“挺好的,回头我补一份见面礼。”瑞和笑着说。
“见面礼先不忙,其实我有一个想法,现在你一个人在京城工作,收年纪小的徒弟也不方便照看,可收徒弟就得从小开始教导,你不一样,你是天资聪颖,十六岁进门也不晚。这孩子与其说是我想收为徒弟,不如说我是想让你收。”
瑞和吃惊:“我?”他的第一反应是孩子一岁不到,怎么收徒弟,按照道门内惯例最佳收徒年纪一般是五岁至六岁,六岁以上的当然也有,但通常都不会超过十岁。
“不是让你现在收。”虹阚笑了,“资质还看不出来,怎么着也要三四年后,现在道观办了助养,我也只会把他当自家孩子养大,等他长大些能看出资质了,问他的意向后如果都合适再来说收徒的事情。我的想法是到那一天,你可以考虑将他收为徒弟。”
瑞和皱眉,换了只手握手机:“师兄不用为我考虑这么多,那孩子合适的话,你收也很好啊。”
虹阚哈哈笑:“到时候再说,我就顺便提一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回头,瑞和还是给虹阚寄去一个包裹,里头是婴儿奶粉和一些衣物,还有一匣子他亲手画的平安命符、平安符和辟邪符等。
*
新的一年到来,瑞和的工作不少,先是去年有过前例的四月宣传2.0版,因为有过举办的经验,许多事项处理起来能少走一些弯路,但第八组加上他才五个人,新调来的同事暂时还没能来报道,所以工作分摊下来就是一个字:忙。
等忙过四月份,六月初时瑞和又将新企划交给南部长审批。
新企划瑞和思量了很久,从确定想法到开始写企划书、完善企划书到将其烧给鬼一,再到等待地府的回应,前后就有一年了,其中等待地府回复就等了四个月。
鬼一给他回复时说:“我把企划书递给十殿殿主,后来殿主们又将企划交给府君,最后是府君点的头,以后还是由我来和你对接。”
南副部长收到企划书后大手一拍:“好主意!好!”
国内的未结案子太多了,有些是真的已经到了警力的最大极限。
“要是死者能说话。”
“除非凶手自首。”
这两句话包含了多少无奈?
阳间做不到,不代表阴间做不到。
如果死者知道谁是凶手或者一些线索,在阴间时能够传达上来;
如果凶手真的自供罪行呢?生前再怎么伪装潜逃,死后也要归入地府,而鬼在地府审判时是无法撒谎的。
瑞和想做的就是希望地府在审判新死鬼生前事的时候,能够将其生前一些有效信息传递回阳间。
阳间接收到之后再与以前积压案件作对比,一些未决案件就能有一个了结。不止如此,警方也能从中得出许多收获。比如凶手当时是怎么逃脱的,是怎么抹平线索的,这给警方未来办案也能带来新的启示。
企划核心真的好,特调处偶尔也会被警方请过去帮忙招死者鬼魂,但回魂夜前生魂是处于混沌状态的,招来也没用。等到了回魂夜,可能还没来得及说两句鬼差就来勾魂,有的鬼差好说话,拿些供奉就能宽限几分钟,有些是二话不说直接勾走。
等死者进入地府,再想招魂难度就更大了,所以招死者鬼魂获取线索的做法投入大收获小,根本无法推广。
南副部长自然看得出企划的好处,但惊叹之后就是皱眉,“就是实施起来难度太大了,地府那边愿意配合吗?”
让地府配合阳间,工作量可都落在地府了。
阳间和地府从来没有正式合作过,不是不想合作,而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充当桥梁来促成合作。有些天师能够请来一二鬼差,也是供奉和借力两清,从来没听说谁能跟地府的鬼神有交情的。
也许有,不过道门中确实没有过传闻。
连据说与地府某殿殿主有亲缘关系的章家也没提过这样的企划,不然的话章副部长当年在与龚部长竞争部长之位时就该提出来,为自己增加筹码了。他跟章淮民前后脚进总部,对章淮民很了解,那是一个对权势看得很清楚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目标明确,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好企划。
想到这里,南副部长激动的心冷却下来,看着瑞和问:“我们也共事一年了,我知道你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也不会拿一份空中花园企划书来和我开玩笑。说吧,你有几成把握。”
瑞和端坐在他面前,神色不动。
南副部长莫名紧张起来,就听瑞和以与寻常相差无几的语气说:“十成。”他的心再次砰砰砰地跳起来,“虹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南部长,我说我有十成把握。”瑞和反问,“你若是觉得企划可行,我立刻就去办。”
南副部长好像想到什么,没有给出肯定答复,他比了个手势:“虹臻,在我看来这个企划真的非常非常好,能办成将会是造福社会的大好事。不过这个企划牵扯的太多,我不能擅自做主,需要将企划书给龚部长看,甚至给上面看——不然的话这边让你去办,后脚上头喊停,也是白费功夫。”
特调处总部在多年改制之后,目前是直接受那一位先生领导。
“明白,那我等您的好消息。”
这消息一等,就等了两个月。
“别着急,再等等。”南副部长跟瑞和说,“上头在开会呢,什么隐私啊人权啊,要我说有些会就是越开越偏,跟鬼谈人权和隐私?咳咳,别着急哈,我和那位先生谈过,他还是很支持的。”
瑞和笑:“没办法不着急,这件事能成的话意义重大,我真的很希望能成功。”
“我也是啊。”南副部长摆摆手,“让上面的人去讨论吧,等着就行!”
说是这么说,南副部长天天记着这件事。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这件事能成功。既然已经坐上副部长这个位置,说没有野心再进一步是假话,章淮民虽然病休,但以他对章淮民的了解,那人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年初,章淮民的亲外甥已经进入了地方支部系统,据他所知章淮民只有一亲生女儿,这个外甥从小在章家长大,受他教导,说是亲儿子也差不多了。
章云新此人,南副部长在总部见过许多次了,那不是一个耐烦坐办公室的人。潇洒了那么些年突然进体制,还是在章淮民病休的时候,由不得他不多想。
如果章淮民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做部长了,他一定会推一个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原先体制内的章家人统统不合适,只有他自己养大的外甥他值得他倾尽全力去扶。
当然了,南副部长并不觉得一个刚进体制的章云新能压过自己,但他的确有了紧迫感。在他任职副部期间,要是能做出一件大事,功勋章牢牢地刻在他的履历上,那么不管未来怎么样,他都有底气。
初夏的一个晚上,瑞和被一辆车接到某栋楼,在南副部长的陪同下和那位先生见面,当面阐述企划书。
“去做吧,从今天开始我会让人给你配警卫组,赶紧习惯有人跟在你身边的日子吧。”老先生威严中带着和蔼,和瑞和说话时眼中带着赞赏,“挺好的,年轻人有干劲有冲劲就去做吧,国家会支持你的。”
“明白,谢谢您的支持。”瑞和微微鞠躬以示尊敬。
“别拘束。听南道长说你有十成把握,真的?”
瑞和点头:“我确实有十成把握。”
“那好!去办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半个月后,瑞和觉得差不多了才将与鬼一商量探讨、修改完善了十几次的两界合作协议书放在南副部长的桌子上。
“这是鬼一先生的签名。”瑞和指着协议书最后一页上签名道。
南副部长触摸签名,上面的阴气很重。“这么大的事情,他能做主?”
“他已经报请十殿殿主和地府府君,因为他是负责人,所以这里只有他的签名。”
南副部长暗自吸了一口冷气:“地府府君?”
“没错。地府府君说这是有利于地府功德的善事,亲自将企划批下来的。”
去年南副部长在隔壁会议厅里也见过地府那位叫做鬼一的鬼差,之后总部也确实与地府合作过一次,搞起“四月宣传”,但地府府君是多么了不得的存在,这次的新企划竟然惊动了地府府君吗?
他知道徐虹臻不会说谎,但此时此刻他还是觉得太不可信,太像做梦了。
看出南副部长的怀疑,瑞和也没问:“那我们第八组就从这个月开始这项工作了,我们接收到地府的信息之后直接跟隔壁楼京城警方接轨,让他们自行下发到各地,您看怎么样?”
“唔……发给警方之前先过我办公室吧,我签个名。”
“好的。”
“这份协议书先放我这里,我要递上去。”
很快,特调处总部就收到了批复函,南副部长只觉得一块石头落地,心都安稳踏实了:“那事不宜迟,我这就以特调处总部的名义给京城警方发函。”特调处总部的大楼就在京城警局总局里,但正经事还是需要发函告知的。
京城警局总局的总局长亲自过来和南副部长以及瑞和见面,共同确定下未来的合作细则。为了方便合作,总局长当即决定也新划出来一个部门,专门与特调处总部第八组做交接。
当天晚上,鬼一亲自过来送第一批资料,隔天瑞和亲自送到隔壁总局。
这一天平常无比,初夏的风已经有一些热,不管怎么看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只有参与新企划的特调处总部和京城警局总局的人知道,今天是具有重要意义的节点,阳间与阴间首次达成深度合作,将对维护法律正义维持社会安定产生深远影响。
从那一天开始,瑞和过上了每晚都被鬼一叫醒的生活。鬼一是一个深入工作基层的好领导,虽然是搜查官中的第一鬼,除了手底七十一个搜查官下属,更有无数的小鬼差可供调遣,但他依然几乎每天晚上都出没于阳间勾魂,特别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