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在燕皇病倒两天后,右相请立储君,没有一个人反对。
按照流程,自然是让群臣先举荐,各抒己见。但现在事态紧急,许多事情最好从简,三皇子在悲伤之后,梦想实现的惊喜让他有一些膨胀,抱着“舍我其谁”的骄傲念头,他不愿意省下这个步骤,他就是要享受一番被群臣异口同声推他为太子的荣耀。
看啊,老二与我争了这么些年,还是比不过我!
被请出来主持大局的霍皇后坐在王座旁边,面容端肃,底下的人其实都不怎么将她当一回事,只是出于礼法才让皇后出来做个吉祥物罢了。
“开始吧。”她沉声道。
于是请立太子的程序启动了,朝臣们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三皇子恭立在下方,随着一声声“三皇子瑾堪为储君”,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好像他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垂首应答,他会是大燕储君,然后成为大燕皇帝!
“臣以为,立储君不过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兵部侍郎道。
“这句话很是。”
“我大燕的君主继承制自古如此啊……”
三皇子抬起下巴。老二企图宫变篡位,早就被废除王位贬为庶人圈禁在高墙之中,目前皇子中,就他最为年长,其他兄弟现在都只能站在他身后呢。
“陈爱卿所言甚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霍皇后终于开口了,她环视一周,慢慢开口,“我有意记一位皇子在我名下,各位以为如何?”
短暂几秒寂静之后,朝堂上喧嚣起来。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种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说话。霍皇后的视线扫过来,他的心砰砰跳,耳朵似乎也有杂音在鼓噪,然后就听见霍皇后再次开口了。
其他人立刻安静下来,听着高座之上的大燕皇后说话。
“本宫认为,皇七子昭德行兼备,谦恭孝悌,我欲将他记在我的名下。”她一字一句地说,“小七,你可愿意?”
站在皇子堆里的七皇子出列,向前,在三皇子豁然回望的锐利眼神中跪下,行礼。少年的声音清亮恭谨:“回母后,儿臣愿意。”
如此转折,实在令人讶异,这眨眼间,他们大燕就有了一位嫡出皇子了?除了霍家这一系的人早有准备之外,其他朝臣都大吃一惊,三皇子更是下意识大声喊:
“这不合规矩!”
“如何不合规矩?”宗室那位管着宗人府的老王爷摇头晃脑地说:“中宫皇后,本就有这个权力。”
又有人说:“记名皇子又跟三皇子有何干系?三皇子殿下竟是不让皇后娘娘膝下有子、得享天伦么?这可有违孝道!”
三皇子就像被捏住脖子的鸭,瞬间没声了。
三皇子一系的人如梦初醒,赶紧应和三皇子的话,为三皇子辩驳。
燕皇的心腹大臣更是拱手道:“陛下病倒之前,属意的是三皇子——”
“可有诏书?”有大臣反驳,“若陛下当真属意,为何不直接立下册立诏书?否则的话,我亦可说陛下属意的是七皇子!”
就是还没来得及写诏书啊!谁能想到皇后会在这个当口杀出来,说要记名皇子呢!
皇子那一系的人自然不肯,知晓燕皇心意的心腹之臣也谨记君上的心意,为三皇子说话。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竟也有不少人赞同皇后的说话。
这让三皇子非常不安,同时心中生出狠意。看在霍家现在在边关洒热血的份上,他暂时留着霍皇后的位置,不然的话他早就将他的母妃扶为皇后了,可没想到就是那么一犹豫,霍皇后就在此时给他难堪。
霍皇后端坐上首,俯视着下方众人。七皇子对她笑了笑,站在原地没有动,对三皇子刀割般的视线毫不在意。
三皇子咬牙发狠,刚对自己人使眼色,一个意外发生了。
在朝臣们争吵时,一个人影走进大殿,一身戎装,气宇轩昂。
“霍、霍将军?!”
听到声音,三皇子转身震惊地看着来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霍将军踩着日光一步一步走近,那身影如山般高大,给予霍皇后沉稳可靠的依赖。她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慢慢靠近她,她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有几分少女时期还在闺阁中的模样。
长途跋涉而来的霍将军,迟了二十年的光阴,终于来给他的女儿撑腰来了。
七皇子府里,霍临早早就过来与瑞和作伴,两人下了一早上的棋,下到霍临都心不在焉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定会顺利的。”瑞和丢下棋子,“你再这样走神,我就不跟你下了。”
霍临哀怨地看着他:“我紧张。”
“紧张什么。”瑞和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摆好,“有老将军镇场,再没有什么不成的。”
“那我还是紧张嘛,我还担心宿城那边的战事。”
“霍老将军敢放下那边的事情返京,那就说明没有大问题。”
“不知道那边打得怎么样了,我不敢问我父亲真实的战况,就怕在外面露出什么来被别人注意。”霍临问瑞和,“我们大燕的炸药该是比韩国的的炸药厉害吧?”
瑞和瞥他一眼:“你是想问我有没有信心吗?我可不能给你保证。”
战场上瞬息万变,又不是说谁的炸药厉害谁就能赢的。
“好吧,算了不下棋了,我去弹琴好了。”霍临将琴一抱,调了调音,肃杀的琴声回荡开来,昭示着主人不平静的心境。
瑞和悠闲地撑着下巴听了一会儿,也去拿自己的琴来。这几年他学的东西又杂又多,都学会了,但都还不精,在称得上琴艺大师的霍临面前,他的琴声被压得很没有存在感。但他也不在意,乐在其中地与霍临合奏。霍临抒发了心中躁意之后大呼过瘾,瑞和笑着说:“这首曲子还是第一次听,你现做的?”
“没错,不行,我得赶紧记下来才行。”霍临急匆匆地去拿纸笔了,瑞和便自己自娱自乐地弹起来。
琴声悠扬中,明宇敲门进来通报:“宫中发了诏书出来了,七皇子以中宫嫡子身份被册立为太子,即刻监国。”
琴声断了,霍临也停下笔。
短短一句话,就将今日金銮殿上的一切剑拔弩张与刀光血影都总结了。
是了,只要结果就够了,这一役是霍皇后胜了,是七皇子胜了,更是霍家的胜利。亦是——瑞和押对宝的胜利。
同一日,三皇子被软禁在宫中,辰贵妃告病。
霍老将军的到来,如同利剑刺入政治内脏,他的存在就是威慑,就是盾牌。太子就这样顺顺利利地立了下来,百姓们不知道内情,他们不认识七皇子不认识霍皇后,听着读书人高声念诏书的内容,只记住了七皇子是中宫嫡子,现在是太子啦。
至于七皇子是谁生的?中宫嫡子呀,不就是皇后娘娘生的吗?
谁都不知道霍家准备了多少年,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能在这一天快速掌握局面,精确无误地剔除所有政敌。
宫中禁军有三分之二被握在霍皇后手中,另外三分之一早就被制住。燕皇近卫羽林卫人数不多,现在也被死死压制住。除了羽林卫,燕皇手中倒是还有一支天子麟卫军,不过平时都驻守在都城远郊的苍山,过来要半天的路程。别说燕皇已经动不了发不了命令让其前来,就算他能说话,阖宫都被控制住,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就这样,三皇子党以及燕皇死忠党都被扣押,正好今天的早朝很重要,文武百官以及宗室的人都来了。霍皇后在众人的见证下,在宗室老王爷的主持下,办好了对七皇子的记名程序,七皇子当即成为了中宫嫡子。
立太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现在有唯一嫡子在,太子之位自然是七皇子的。
“爹。”凤仪宫里,霍皇后眼中含泪看着霍老将军。
霍老将军坚持行全礼,然后站起来,他的眼睛宽和柔软:“英娘,今天你高兴吗?”
霍皇后的眼泪滑落脸庞,她重重点头:“高兴。”
霍老将军眼中也泛起了泪花。他好像想起了三十年多年前,那一年宫中旨意来到将军府,要聘他的女儿为太子正妃。他偷偷带女儿去看新册立的太子一眼,悄悄问她:“你愿意吗?”
少年太子面容英俊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风范。
女儿大着胆子看了好几眼,最后点头:“爹,我觉得他看起来还不不错。”脸却红了。
既然女儿愿意,那就嫁吧。
当时的霍将军摸摸女儿的头发:“好,你放心,爹会给你撑腰的。”
当时的太子,后来的燕皇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他与女儿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给她皇后该有的体面。直到登基后第一次选秀,他在姹紫嫣红中与陈氏相见,自此情根深种。
一个深情的皇帝,一个美貌的宫妃,在宫外民间能够演绎出多少浪漫美丽的故事?但霍老将军的心却一日比一日煎熬,因为他的女儿是皇后。
陈氏得宠之盛,将皇后逼得一退再退。陈氏不是恶毒的人,但她的天真就是最恐怖的利刃,她什么都不需要争,燕皇就什么都会送到她面前,这比什么东西都伤人。
霍老将军了解自己的女儿,那么骄傲的将门之女,她、她可以对皇帝没有感情,但她不会让人践踏她皇后的尊严。为了避开陈氏锋芒,女儿称病闭宫了,身为一个父亲,看着女儿心死,活得萧瑟,真是心痛如绞。
那些年的隐忍,如今想来还觉得心中酸涩。
霍皇后看出父亲眼中的心疼,她站起来,走过去抱住年老了的父亲,脸贴在冰凉的铠甲上:“爹,都好了。”
霍老将军伸出手想要摸她的头,最后却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将歪了的凤钗扶稳。
第499章 娇蛮公主俏侍卫
两个月后,宿城的最新战报送到都城,宿城军大败韩国军,之后一路北上,直追入韩国国境,现在已经打下五城。
真真是峰回路转!消息传来,都城的人民都沸腾了。
“太子刚立,战况由败转胜,这是吉兆。”霍临笑得很开怀,又再次对瑞和吹彩虹屁,“这都是耀之你的功劳,父亲说,我们大燕的炸药比韩国的强多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瑞和笑了,然后打量他的脸:“你今天来就是跟我说这个?街头巷尾都知道打胜仗了,不用你特地来跟我说。我建议你最好回家去,家有喜事啊。”
霍临困惑地问:“什么喜事?”
“你的女儿来找你们了。”瑞和端茶,“最好请一个大夫给嫂子看看。”
霍临瞪大眼睛:“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
“怎么可能啦。”霍临摆手,“我盼女儿都盼多少年了,现在我都三十五岁了。”他的妻子小他几岁,也有三十了。“好啊你,竟然开我玩笑。”
回到家时,他见妻子面色不好,担心地询问。没想到妻子竟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没生病。”
“那怎么脸色这么差啊?”霍临担心极了,让侍从去请大夫。
“别请了,我真的没事。”妻子扭捏了半晌才说,“我有孕了。”
霍临瞬间成了呆头鹅,八个月后,霍临抱着女儿成了进化版呆头鹅,当然了这是后话,暂不细说了。
隔天,太子潜邸门口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十一公主跪在门口了?”瑞和站起来,“将人扶进来,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殿下还做不做人了。”他将扶字咬得重,明宇领命出去,果然喊了几个大力侍女将十一公主扶了进来。
扶进来之后,门外才开始聚拢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就慢慢散去了。
他让人禀告太子此事,太子自然是将这事交给霍皇后处理的。霍皇后下旨训斥,道十一公主藐视父命,本该在府中禁足却私自外出,伤了病中的陛下的慈父心。十一公主多次犯错却不服管教,死性不改,不配荣享公主尊荣,即日起剥夺公主身份,贬为庶民,搬出公主府,另赐宅邸居住。
这道旨意盖着凤印,十一公主、不,应该称其为刘珠儿或者刘十一娘,她死死盯着凤旨上的凤印,最后闭上眼睛,好似那凤印灼伤了她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了少时与母妃的对话,她问:“母妃掌管宫务,为何没有用凤印呢?”
那时候母妃笑得甜蜜:“你父皇说了,皇后无过,看在霍家的面子上也不好将凤印从她手上拿过来,你看,母妃这枚贵妃印不是也很好用吗?而且我发到宫中的旨意,谁敢不尊呢?你没见过凤印所以不知道,母妃这枚印比凤印还大还要精致好看呢。虽然母妃这不是凤印,但用起来是一样的。”
“原来还是不一样。”刘珠儿喃喃道,晕了过去。
又过了三个月,太子在霍老将军的护送下抵达宿城关。在太子的领导下,大燕军连攻下二城,陈兵南江,与韩国都城遥遥相望。
韩国方面求和,递来降书,自愿赔款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