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嫡长子
万夫人恨瑞和入骨,万氏小心跟瑞和商量着:“要不你就别去了,我怕她在宾客面前给你没脸,于你名声不好。你是小辈,能怎么辩驳她呢?”
听出万氏的维护之意,瑞和有些感慨,这几日万氏对他十分温柔关心,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分别加深了万氏对大儿子的感情,瑞和看着她年仅四十却仍显出单纯无忧气质的脸庞,笑着应下来:“母亲,那我就偷个懒在家里待着,劳累你和泓儿了。”
万氏摇头:“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想起章儿这么年轻就走了,还未成婚也未留下一儿半女,我心里难受得不行。好在你弟弟跟明意定下亲事,以后我们家多帮扶些也就是了。善儿,你弟弟年纪小不懂事,唉,我已经说过他几次了,他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硬拧着轴着,明意对你——”
“母亲,这话泓儿说说就算了。”瑞和没让万氏说完,“左右过几天我就要出发去岁城了,以后泓儿会想明白的。”
“也是,也是。”万氏用帕子压压唇角,也有些后悔提这个话题。
万征章就这样出殡了,听说万夫人哭晕好几次,还摔了一跤跌破了头。万氏与卫振泓卫令萱回家时,三人眼眶都是红的,万夫人哭着对卫振泓说:“你也瞧见了你舅母的样子,她以前对你多好,每年生辰都给你带礼物,全都是精挑细选的,是实实在在把你当自家孩子。你要是还转不过弯儿来,要死要活偏要退亲,你舅母和你表姐真得去上吊了!”
卫振泓想起刚才舅母那恨不得跟着大表哥去死的凄惨模样,喉咙发紧。
万氏趁热打铁:“你大哥这就要离京去边城了,任期足足四年,你父亲最近又忙了起来,只休沐才有时间回家,咱们家就只有你一个男丁了,你得做个男子汉扛起责任来,你可明白母亲的苦心?”
“……我,我知道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被料理,派系的人都被清洗,意味这金兰围场刺客一案落下帷幕。虽然三司审查明面上没有出结果,但很明显是为了维护皇室脸面。从两位皇子的结局来看,三皇子是主犯没跑了,四皇子沾了一点所以也跟着受罚。年长的皇子一下子折了两个,最年长的二皇子体弱且无子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么底下的皇子似乎才是储君之选。除了二皇子,成年的有五、六、七和八皇子,其中六皇子早些年伤了腿留下后遗症,不利于行,那就只剩下五、七和八皇子了。五皇子和七皇子奉旨前往禹城为先太子迁坟,已经出发了,京中成年、康健的皇子竟然就只剩下八皇子。
皇帝扒拉一圈自己的儿子们,似乎终于看到了八皇子的好处,下旨让今年二十岁的八皇子上朝观政,同时给八皇子派了一个帮助户部清点年底税赋的任务。一时之间,八皇子风头大盛,免不得意气风发。
燕京城中暗流涌动,庄城是一刻都待不住了。既然刺客案尘埃落定,他也来燕京城亲眼看了一圈风向,是时候回边城了。瑞和得知庄城的亲随们在收拾行囊采购行路物资,主动提出要一起走。
“你不跟运军资的队伍一起走么?”
瑞和摇头:“我收到消息,军资好似出了些问题,启程日期需得往后推,目前还不知道新的启程时间。调令上写着要在腊月二十之前报道,我怕晚些时候要下雪了,路不好走,不如我跟着你们提前出发,时间上也宽裕一些。”
“我倒是愿意带着你,可我们骑马回去,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庄域吃着点心,含糊着说:“我们来的时候骑马骑了半个来月,屁股都要肿了。”
庄城瞪了弟弟一眼,转头关心地看着瑞和:“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调令上的报道时间那么紧?我还以为得明年开春呢。”
“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原岁城宣抚使突然重病死在了任上。”
“怪不得,边城冬天常会有雪灾,宣抚使每年都会组织防灾赈灾,这是让你尽早过去别误了今年冬天的防灾呢。”
“两位表哥放心吧,我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不过是骑马,从六岁就开始学骑马,如何能难得倒我?再说了,路过驿站不就能休息了么?我扛得住的。”
见瑞和坚持,庄城只能同意。
瑞和早就定好了跟随他去边城的人手,云书绿墨洗砚含章都是用惯了的,自然得跟着去,再有就是侯府侍卫了。老夫人恨不得把侯府侍卫分一半给他带走,被瑞和感动又坚定地拒绝了,只点了十个侍卫随行。
因要骑快马赶路,家中为他置办的许多东西都没法子带,瑞和就先留下云书与含章,让他们到时候带着大件行李跟着运输军资的车队缓缓追上来。
武安侯府为了世子出行而忙碌起来,宁河公主府却因主人卧床静养而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宁河公主在坐小月子,外头的动静不停送进来,被吓得心惊肉跳。她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势力,这几年也只是暗搓搓地铺排人手,她的母妃已经过世多年,她又已经外嫁,在宫中其实没有多少人脉,有的也都在九弟那里,那批人却已经废了了,被九弟赶出去后陆续失去联系,想来早就被皇后料理了。
宫中不好安插人手,她就往几个兄长那边使力气,因三皇兄和四皇兄年龄较长,且看起来比较有实力,她真是费了许多功夫才往两府塞人。结果现在可好,三皇兄被贬为庶人,王府中伺候的下人全都被遣退了,宫女太监被退回内务司,外头采买的下人全被卖掉。四皇兄去修皇陵,身边只带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人,方才她派人去送别都没能赶上,四皇兄被扫出燕京城,留在他府中的细作就无用武之地了。
虽说她一直都说自己很清醒冷静,从来不曾把皇帝当成纯粹的父亲,但皇帝对她一向很好,先太子被废黜那年她才两岁,根本没有亲眼目睹父皇当年的绝情,有时候她免不得会有些松懈。现在皇帝一手摁死两个兄长,着实震慑住了宁河。又想起万征章的尸体巧合地被善恩会的人挖出来,明明他身上的物件都被毁掉了,竟然还出现一件证明身份的玉坠子,她更觉背后凉嗖嗖的,疑神疑鬼是不是有人在注视她,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巧!
身体不适计划不顺,哪怕皇后将离宫,她少了一份威胁,也无法让她觉得高兴。心烦意乱之下,小月子就养得不好,宁河的脾气越来越差。
“驸马呢?”
“回公主,驸马爷带着公子和小姐去武安侯府做客了。”
宁河烦躁:“他去那里干什么?!”
婢女小心看了她一眼,没敢说以前不是公主您让驸马爷多跟武安侯世子多多交往的么,小声说:“武安侯世子明天即将外放离京,驸马爷是去送别的。”
“明天就走?运送军资的车队不是暂缓了么?”八皇兄才进户部,军资就出现问题,不用想就知道是有人在给八皇兄使绊子。
“回公主,据说是武安侯府世子的表哥明天就要回边城了,卫世子要跟着他的表哥们一起走,不等运送军资的车队了。”
不知道为什么,宁河公主突然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她的处境突然变差,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可她清楚地明白,万征章这件事算是拉自己拉下水了,其他兄弟以后一定会防备她。
卫振善不是皇后的孙子,现在还要离京远离纷争,哪怕知道卫振善身体不好活不长了,宁河公主还是觉得憋闷暴躁。
她丢出一个枕头,“去把驸马喊回来,就说我不舒服。”
英国公听了公主府来人的转告,立刻起身要告辞。
临走前,英国公对瑞和:“前几日京兆府那事,还望你能够理解我的难处,换做是你也不会同意的,这跟咱们的友谊无关。”
“从毓兄,那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要恳请你原谅我舅母当时的冲动无礼,她并不是存心冒犯公主的。”
英国公看着瑞和脸上诚挚的笑容,心下也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喜欢这个朋友。英国公府没落多年了,他努力要加入文人群体,可他本身没有天赋,融入不进去不说,还总被明里暗里嘲讽,他实在是怕了那些脸上笑眯眯说话藏着针的文人了。和秀就很好,他们出身相似,和秀文采过人,又有武勋子弟的大方爽朗,实在让他向往欣赏。
“等你外放回来我们再喝酒吧。”英国公心满意足地带着孩子们离开。
瑞和送他出去,往回走时见卫振泓又站在路边等他。
没等瑞和开口,卫振泓就上前一步:“大哥,你怎么变得这么虚伪势力了,公主府跟大表哥的失踪有关系,你竟然还跟英国公谄媚讨好!”
听了这话瑞和就笑了,他看着卫振泓,一句话都不想跟对方说,绕过他继续走。云书和绿墨无声地朝卫振泓行礼,快步跟了上去。
这么不留面子,卫振泓呆了呆,不可置信地回头喊:“大哥!”
前方的人脚步没停。不知道为什么,卫振泓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难受。
他按住胸膛,这种奇怪的酸涩感是怎么一回事?
第905章 嫡长子
卫振泓无法说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感受,只觉得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情绪,陌生又可怕。
“二少爷?”小泉见他捂着胸口,关心地喊他,“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卫振泓见瑞和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面,有些犹豫地问小泉,“你说大哥是不是……是不是……”
小泉瞪着眼睛看着他。
“是不是——”卫振泓说不出来,虽然他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但在他心中大哥应该还是大哥才对。
“二少爷您别担心。”小泉努力揣摩主人的心思,勉强笑着劝慰,“世子爷是您的兄长,不会真的生您的气的。”
听小泉这么说卫振泓猛然一惊,终于想通了关窍。是了,凭什么大哥就该是大哥呢?他对大哥产生了恶意,难道大哥一点都没有发现吗?
大哥也看出来了吧?方才才会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
大哥不再把他当弟弟了。
所以不再训斥他,教导他。
这个念头一浮现,瞬间让卫振泓脸色变得苍白。他终于认识到,这些日子自己的妒忌、怨嫉,说的话做的事,其实都是仗着自己是大哥的亲弟弟,他心中总以为不管怎么样,大哥都不会真的生气,真的——不认他这个弟弟。
“二少爷您真的没事吧?”小泉扶住他,“小的扶您回去。”
卫振泓却重重地推开他,他往前踉跄两步,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月亮门。
枯黄的叶子被风吹动,打着旋儿落下,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落叶。
没有人再从月亮门那边走出来。
卫振泓站直了,深呼吸了几下,转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小泉一脸莫名其妙,可看着主人那张沉郁的脸,他根本什么都不敢问,忙不迭地跟上。
瑞和并不知道卫振泓的心理活动,他跨过月亮门后就见一个熟悉的人。顾怀玉束手站在月亮门后,有些尴尬地笑两声,挠着头说:“善儿,泓儿弟弟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明明很乖巧懂事啊。”
“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在路上堵我。”瑞和无奈极了。
“没有啊,我就是等你等得不耐烦了就出来看看,英国公走了吧?”
“嗯,方才我送他出去了。”
顾怀玉快步跟上瑞和:“走慢一点,我听卫家祖母说你身体比以前差不少,你怎么还这么健步如飞,等等我!”赶了上来,随从们坠在后面,他回头看了一眼,凑近瑞和,“跟我说嘛,我记得年初时泓儿跟你关系还挺好的,看你的眼神特别仰慕,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刚才那句话说得多难听啊,顾怀玉听了都冒火。刚才他才到,英国公就来拜访了,善儿说让他先吃点心,自己得先去接待。当时顾怀玉就有些不理解:“你征章表弟那事跟公主府有关系,虽说最后没有证据,可、可你怎么好似还跟英国公关系不错?”
善儿回答他说:“不过是立场不同,若是你有了妻子,有人说见着有陌生男子在你不在家时失踪于你们家中,想要入府去搜寻,你能答应么?”
“怎么可能答应?!”光是想象,顾怀玉都觉得自己要喷火了。
“那就是了,亲疏远近乃是人之常情,不过是一个混妓馆的小混混的证词,公主又是何等身份?今天从毓兄上门,可见有意与我缓和关系,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便是为了让英国公府和公主府不要记恨我舅家,我也不好将他拒之门外。”
顾怀玉一听就明白了好友的苦心。他都知道开口询问了,泓儿表弟是善儿的亲弟弟,怎能这般开口伤人?
“没什么,万事万物皆有缘法强求不来,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这就空手来送我啊?”
“当然不可能空着手,我带了礼物来。”顾怀玉见瑞和不想提,便顺着转移话题,“礼物在你书房里。”
他带来了一个匣子,里面全都是银票。
“这些是我所有私房钱了。”顾怀玉还有一点心痛,不过还是将匣子塞给瑞和,“我特地去换成银票,携带便宜。拿着呀,我听说边城物资匮乏,要什么没什么,你多带些银子过去,缺什么就让云书去购置,别亏了自己。”
瑞和有些感动:“你怎么跟我祖母一样,她也给了我一大笔钱。”
“我娘教我的,说给你准备再多东西,边城那么远不方便带,不如给你带些金银傍身。”顾怀玉有些得意。
“你的心思我收到了,谢谢你怀玉。我要去岁城四年,这期间大概你的婚期也能定下来了,到时候记得写信通知我。”
“你怎么突然要去边城,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四年……四年后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回来,我找我父亲打听过了,好多人都不愿意去边城,使尽法子找关系调到别的地方,边城的官员又拼了命要回来,你要是评优,吏部极有可能让你连任,要是评差,也有可能让你将功补过再任一期。我爹说了,等你到任期的时候得提前打通吏部的关系,不要让别人给坑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考科举,日后等我做官了一定会帮到你的!”
“好,那我就等你做大官的那一天,到时候你就是我的靠山了。”
“放心吧!”顾怀玉拍胸脯,“我说话一向算数,何时骗过你呢。”
第二天一大早就下起了雨,老夫人建议:“要不下午再走吧,这雨多湿冷啊。”
“这点雨不算什么,孙儿穿戴好雨具不碍着什么的。”
亲随们在往马上绑行李,很快一切都弄好了,庄城在前头打了声呼啸,骏马踏蹄。
“祖母,母亲,您两位务必保重身体。”瑞和跪下磕头别家中长辈,站起来翻身上马。
“走了!”
“驾!”
二十几骑从武安侯府门前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老夫人扶着翠屏的手,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她叹了一口气:“都回吧。”
顾怀玉揉揉眼睛:“卫家祖母,那我就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