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褚峰是爹娘的义子,冥冥中像有一层特别亲切的气息存在。所以我喜欢呆在他的身边,每天放学过后就会来医院陪他,或者做作业,或者聊天,然后再等着秋山来接我回去。
这种陪伴很幸福,每每看到褚峰全神贯注地看着我写作业时,我心头就在想,如果在有生之年嫁给他为妻,一定是件十分幸福的事儿。
这种心思一直在我心头发酵,越来越深沉。不过我不敢说,怕他笑话我小小年纪不知羞耻。
这段时间都城很平静,不像田中佐野在时那般风起云涌。日本那边并没有派人过来接手日租界,而其他的租界相对比较安分一些,所以即使已入深秋,这城市还是热闹繁华得很。尤其是十里洋场,终日灯红酒绿,越发让人沉醉了。
我每天都穿梭在学校、医院和码头之间,满身风尘仆仆,却一点儿不觉得累。眼看着褚峰的身体一点点好起来,我比谁都要开心。
就这样过去了近一个月,褚峰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骨头已经衔接契合,鞭伤什么的都脱痂了。他准备回青龙堂养身体,我想想也行,就先到医生那儿办出院手续了。
我们之前是秦承炎介绍进来的,所以出院的时候还得他那边签字才行。我本不想见他的,但这事儿没有他还不行,就硬着头皮到司令府找他了。
龙三告诉我秦承炎和龙一去南京了,还得一两天再回来,于是我在司令府外面转悠了一会儿又回医院了。
刚到医院大门口时,就瞧见凌艳秋在这儿张望,还裹着头巾,鬼鬼祟祟的。
我狐疑地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她吓得尖叫一声,差点都栽地上去了,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她嗔了我一眼,又左右看了看才道,“夕夕,阿峰呢?快带我进去见他。”
“你……有事吗?”我问得也是废话,没事她干嘛打扮成这样来找褚峰呢。
于是我带着她进了医院,她似乎很怕被人发现,把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走路都还装得像个老太婆蹒跚得很。我不禁有些心酸,堂堂都城第一美人,嫁给宽爷过后竟落得这般狼狈,太令人唏嘘了。
“阿峰他还好吗?”对于褚峰,凌艳秋始终百分百放心上的。
我点点头,“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本来打算今天出院的,但秦司令不在都城没办法签字。”
凌艳秋蹙了蹙眉,道,“我听宽爷说,好像因为田中佐野翻船事故的事情,惹得委座大发雷霆,他过去怕是接受处分的。”
“……翻船不是意外吗?”
“怎么可能是意外呢?是他故意把田中佐野的回国路线泄露给阿峰,他再派水手弄翻了船,把那些人一网打尽的。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另有蹊跷,但因为这是大快人心的事,所以都没去追究而已。”
竟是这个原因……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褚峰打捞田中佐野一行人的尸体时,他和秦承炎对视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真像是同盟,可为何事情过了这么久才被揭发呢?
我又问道,“艳秋姐姐,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怎么委座才发现啊?”
“据说是被有心之人揭发的,如果我猜得没错,可能是他三叔秦振兴。宽爷说那家伙虽然是军统的人,但实则跟日本人来往很密切,他从田中手里赚了不少的钱。”
“噢。”
一想到秦振兴那嘴脸我就火冒三丈,若非是他故意在秦老爷子面前说那些话,他还不至于对我那样反感。害得我丢了自己的脸不说,爹娘的脸也丢了。
但我就是不明白,秦承炎是他的亲侄子,他怎么下得去手呢?
到褚峰病房的时候,我看凌艳秋好像不太愿意我旁听,也就走开了。想到她对褚峰那份坚贞不渝的柔情,我心里头还是有点酸溜溜的。
我溜达到了住院部楼下,准备到花园里转转,但刚转角,就看到秦振兴和宽爷一起进来医院了。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还很热络的样子。
两人是朝住院部走去的,我顿时就慌了,这会儿凌艳秋和褚峰在病房里谈话,给宽爷看到那还得了?我连忙装着没看到他们俩,埋着头就急匆匆走了过去,直接一头撞在了宽爷身上。
“妈的,走路没长眼睛啊?”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就要揍人,瞧见是我愣了下,“夕夕,你怎么在这儿呢?”
“宽爷,你先把我放开再说好吗?很痛呢。”
宽爷是莽夫,出手特别重,这一揪疼得我眼泪花都出来了。待他松手过后,我用力揉了揉脑袋,才给他鞠了个礼,说今天正好礼拜天,我在这儿当义工。
他一脸狐疑,不相信,“怎么哪儿都有你?”
“宽爷有所不知,现在各行各业都人手紧缺,所以老师会提倡学生去在闲暇之余去帮忙打义工,我一般会选择在报社和医院这两个地方做义工。”
说罢我又看了眼秦振兴,打了个招呼,“秦三爷,又见面了。”
秦振兴若有所思地瞄了我一眼,淡淡道,“最近怎么都没在秦家看到洛小姐了,你和承炎不来往了吗?”
“倒也不是,最近学习忙,又要做义工,就没有时间去看完秦伯伯,也不晓得他老人家的身体好些了没。”
“没事还是要多去走动走动嘛,你们洛家跟我们秦家是世交,不管洛家是否家道中落,这交情还是在的。宽爷,咱们走吧,正事要紧。”
“三爷你先行一步,我跟夕夕还有两句话要说。”
秦振兴也没说啥,点点头先进住院部了。我心头颤了一下,希望他不要发现凌艳秋和褚峰在一块。
他走后,宽爷拉过我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否愿意把腰佩卖给我?”
想不到他还惦记着腰佩,我正要再忽悠他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凌艳秋的声音,“夕夕我先走了,等会被宽爷发现……”
她这一喊,宽爷霍然回头,两个人就那样对上了,我顿感一股硝烟味飘了起来。
宽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怒不可遏地瞪了我一眼,阔步朝凌艳秋走了过去,不,是跑的,满身杀气腾腾。
凌艳秋可能吓傻了,尖叫着转身又跑回了住院部。不用想,她一定是跑去找褚峰了。我心头“咯噔”了一下,也连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