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炎这话一出,气氛一下子冷冽了下来。方才还一个劲劝菜的杜明熙,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多了起来,可他眼底里却透着几分阴霾,几分凉薄。
大家都没说话了,沉默着。
秦承炎和杜明熙都仿佛没事人一样仍旧保持着那种坐姿,那种态度。只有我,有一股悚意从心底里升了起来,从我身体有内至外慢慢扩散,很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药方子,收手!
秦承炎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想必他早就知道身体是被人下毒了,并且连下毒的人是谁都知道。原来他过来杭州是为了要解药的,他中毒和杜明熙有关吗?
这种沉默中透着滚滚硝烟,像是无形的战场,而他们俩在绝地厮杀。我受不得这种压抑,脑门上慢慢泛起了一层细汗,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
明明看似无害的两个人,这会儿周身都是浓浓戾气,甚至连门口的护卫都拽紧了佩剑戒备地看着我们,剑随时都可能出鞘。
“承炎兄此话怎讲?我有些听不懂呢。”许久,杜明熙道。
“那这个应该看得懂吧?”
秦承炎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个用手帕抱着的东西,他打开手帕我又愣住了,这就是那次玉石拍卖会上阿紫摔坏的那枚玲珑血凰腰佩,都成一块块的碎玉了。
杜明熙拿起一块碎玉看了两眼,眼底的寒意又多了几分,“呵呵,承炎兄如果真的病了,我可以让玉春堂的掌柜给你看看,但你非得说是我所为,这也太不合适了,对吧?”
“那就麻烦明熙兄把掌柜的找来帮我看看,我会在饭店等候他的到来的。噢对了,你要的东西还在我司令府,这次走得匆忙我给忘记了。”
“无妨,承炎兄的身体要紧!”杜明熙微扬起唇角笑了笑,抬手往门外招了下,那个护卫立马就进来了。“你去给掌柜的说一声,让他到二叔的饭店给承炎兄看病,务必要好生伺候着。”
“是!”
护卫一走,杜明熙抬手压在桌上捏了捏下颚,睨了秦承炎一眼,“承炎兄,你看我安排得可还算妥当?”
“有劳了!今朝这顿饭很好吃,谢谢明熙兄招待。改日你若来到都城,我一定请你到都城最有名的龙门酒楼吃他们最拿手的香酥烤鸭。”
“呵呵,好说!”
“那我们就告辞了!”
“我送送你们!”
出院子的时候,我和秦承炎走在前面,杜明熙则在后面。我老感觉如芒在背,不晓得是他在看我,还是这院子里还另有其人。我不敢回头,怕瞧见不该看的。
院子大门外又停着今朝接我们的马车,车夫还是同一个,见我们出去他连忙把小凳放了下来,“先生,小姐,请上马车!”
秦承炎把我扶上马车后,又对后面的杜明熙抱了抱拳,这才又上了马车。一坐下,他的脸就沉了下来,唇绷成了一条线,十分愤怒的样子。
我心头有好多的疑问,但不想问。就怕这些事本身跟我无关,但一层层剥开后却跟我息息相关。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再不想惹祸上身了。
回到饭店,一个身穿对襟短衫的老者都在套房门口候着了,看到我们连忙一抱拳,“秦少爷,老夫奉公子之命过来给你看病的。”
“掌柜的请!”
秦承炎把掌柜的请到房间里后,就让我先进房间歇息了,他好像不愿意我听到他病情似得。我还是很识趣,回房就把门关上了,先洗漱了。
我洗好出来时,外面还有对话声,就没出去了。披着斗篷来到阳台,遥望着不远处的西湖美景。
西湖岸边有不少的路灯,映着那水面波光粼粼,老远看去甚是漂亮。
我准备去跟秦承炎说说,明天如果天气好,就让他带我去西湖转转,也不枉来这一趟。
也不晓得那掌柜的走了没,我开启了一点儿门缝,往外瞄了眼,却愣住了。只见得秦承炎奄奄一息地躺在沙发上,全身衣服都被脱光了,密密麻麻扎了一身的银针。
沙发下边放着一个小盆子,他的手就搁在那里,手背上好像割了一条很长的口子,正慢慢地淌血,都是乌黑的血。掌柜的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在割他的手指头,刀一下去那血就喷出来了。
我吓坏了,连忙冲了出去,“掌柜的,你是不是想杀了炎哥哥啊?”
掌柜的头都没抬,仍旧一刀一刀割他的指头,直到十个指头全都割破了,他才起身吐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我,“秦少爷已经毒气攻心,如果不放血,再好的药也救不了他。”
“可,可你把他伤成了这样。”我偷瞥了眼全身赤裸的秦承炎,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他可能无意识了,唯有胸口还在一起一伏,证明他活着。
掌柜的把刀上的血擦了擦收了起来,又拎起了医疗箱,“小姐,老夫现在回去熬药,你来看着秦少爷的伤口,等他指头和手背上流出的血不在乌黑发臭了就把这个药膏抹上。等会他出汗的时候也要及时擦掉,千万不能等汗水再被他吸收进去。”
他说着递了一盒玉瓶装的黑色药膏给我,我忽然觉得好眼熟,闻了闻里面的膏药,也是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好像融合了很多种花似得。
这个不就是凌艳秋用来给我刮背的药膏吗?难道成分一样?
“掌柜的,这是什么药膏,能止血吗?”
“玉春堂的福寿膏,当然能止血,还有麻醉的作用,你看着些,我这就去熬药!公子下了命令,这药得我亲自熬,否则出了岔子老夫可担当不起。”
福寿膏,这似乎是鸦片吧?凌艳秋居然用这玩意来给我刮痧?
待掌柜的走了过后,我就坐在沙发边守着秦承炎。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全身上下都在冒细密的汗水,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我拿着手帕给他擦满身的汗水,眼睛一晃就能看到一些不该看的画面,害得我面红耳赤。
如果他醒了知道被我看光光了,不晓得会怎样揶揄我呢。
他的手一开始出血很快,后来当满身的汗水出来后就淌得慢了。指尖上的血慢慢恢复了正常,我连忙用福寿膏给他止血,一根,两根,直到十个指头全部包好。
我不经意抬头时,目光又下意识从他身上滑过,才落在他脸上。却发现他瞪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脸赤红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