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唐未济便带着小木鱼往化广峰行去。
他们最先走的那一小段路还很平静,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越来越多的视线投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原本已经趋向平静的飞虹苑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么?还是说面子上实在太过难看,想着输一场挽回一些面子?”
有人在暗中揣测,窃窃私语,目光阴暗。
“我早已经在等他上来了,一直等到现在才敢动手,然而结局又能发生怎样的改变呢?所谓的方寸山弟子实在让人失望啊。”
说这话的是当初对小木鱼出手的某一个人,听着口气很大,对唐未济很失望。
很快,这间屋子里的动静从飞虹苑传了出去,传递到了天都的各座府邸,传递到了那座幽深皇宫。
视线越多,被付诸视线的人压力便也就越大。小木鱼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跟着唐未济的步伐,压低了声音,急得满头大汗,“师兄,师兄,不是说好了咱们不出手么,你要冷静啊,冷静啊。”
唐未济没扭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我忍不住了。”
是啊,他早就忍不住了。
从他出生记事开始,唐未济便天生体热,对这一点,正陷入沉睡中的小火是最清楚的。
体热也意味着易躁,唐未济的脾气一向不太好。他可以做一个黑暗中的杀手,静静观察着目标的一举一动,可以安静观察一个月,但这一个月的观察,都是为了最后的雷霆一击。
从他一开始观察,便意味着任务已经开始进行,所以他能够忍住。而这次一次他在木屋中陪着木鱼是什么都没做,所以是真的忍得很辛苦。
小木鱼又连声道:“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但都忍到现在了,不妨多忍一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唐未济没理他。
小木鱼还想再劝,然而当他看见不远处一个小黑点的时候,所有的话都归于腹中,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完了,现在忍也来不及了。”
小木鱼叹了口气,很惶恐。
并不需要唐未济上化广峰,便已经有人远远迎了出来。这是一种态度,同样也是一种挑衅,是对唐未济的轻视,认为他连上化广峰的资格都没有。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弟子胖胖的,一张脸就像是一团粉,眼睛藏在肥肉里面,虽然小,却闪着精光。
山风顺着山道上往上爬,只有一丁点微风,连头发丝都掀不起来,所以便让人觉得有点懒。
今天一大早阳光便不错,晨云铺开金光,纪宇心情不错,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开始说话。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说完来得及的话我还着急回去吃早饭呢。”
唐未济看着这个胖子,还有他身后站着的三个人,把木鱼扯到自己并排站着,“是你们动的手打的他?”
纪宇笑得开心,目光却是寒冷一片。他们打小木鱼自然是受人指使,早就料到唐未济会找上门来,所以一丁点也不慌,四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唐未济,脸上带着笑。
唐未济看着他,心想要不是大师兄强烈建议封锁了那天在云台上有关他的战斗消息,你一个区区驭气境也敢在我面前笑这么开心?
他们不说话,唐未济便也不强求,只是扭头问木鱼,“是他们几个么。”
事到临头了,再说什么已经迟了,这会儿要说什么忍一忍,那就是在给自己找笑话,自己把自己脸皮撕下来给人踩。小木鱼咬着牙,极为硬气道:“没错,就是他们!”
他一个个点了过去,“那个胖子每次都是第一个动手的,那个干瘦的砸的我的眼睛,我的腿是那个人打断的。”
纪宇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嘴里骂道:“低贱的奴婢,你说谁是胖子呢?真当攀上了方寸山便一步登天了?爷让你死,你就得死,让你活,你就得生不如死,懂不懂!”
小木鱼苍白着脸,硬顶着吹过来的那阵微风站直,双腿却在微微颤抖。
买剑在找到他之前,他不过是酒楼里端茶倒水的小伙计而已,所以在照料买剑生活的时候才会如此顺手。
正因为纪宇说的话不错,小木鱼才会越发害怕。
唐未济叹了口气,揉了揉小木鱼的脑袋,他分明不比小木鱼大到哪里去,说的话却像是大人教训小孩,“你这胆子可真是太小了,这样可不行。”
他把小木鱼拨弄到自己身后,看着纪宇说道:“你不行,让你身后的人出来吧。”
纪宇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捧腹大笑,“你在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唐未济皱着眉头,心想这些蠢人为什么总是在浪费时间?多简单的一句话,听不懂么。
纪宇骂骂咧咧地卷起袖子,往唐未济这边走过来。
唐未济突然觉得心情越发烦躁,阳光晒在身上,实在是太热了。
他扯开胸口的衣服,任凭冷风灌了进来,这才好了一些。
纪宇开始往前冲,每一步都连接山根,与此地山峦呼应,轰隆作响,声势惊人。
地面上的石子随着他迈步而开始有节奏地跳动,像是鼓面上的砂砾在每一次击鼓的时候被弹起在半空中。
化广峰上有人赞叹道:“纪宇的血脉之力控制得越发精深了啊,看样子用不了多久便能踏足化气境了。”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纪宇便冲到了唐未济的面前。他的话还没说完,纪宇便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被人砸了回去。
“轰!”
平地炸响了一道惊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却是什么都发生完了,只是因为时间太短,看见的人太少,所以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
唐未济收回自己的拳头,轻轻摇了摇头,“都跟你说了,你不行。”
纪宇撞在地面上,把坚硬的岩石撞出一个大窟窿,窟窿周围尽是蛛网一般的裂纹。
他“哇”地一口吐出紫黑色的鲜血,扒着岩石裂缝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惊骇。
在他胸口处,有一枚清晰的拳印,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纪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剧痛无比,他知道是骨头断了,万幸没死。
他的眼中有些后怕,怎么会有这么快的拳头!
“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人茫然,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来,说的话就像是在梦呓。他环顾左右,发现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驭气境!”纪宇终于说话了。
“驭气境?”有人难以置信,“不是说他进天都之前还是养气境么!那消息可是千真万确的,他在这几天就突破了?”
议论声不断,他们看向唐未济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惊诧。
难道这便是天阶血脉的恐怖之处么?
唐未济没理会这些人的闲言碎语,昨天中午的时候,他和小木鱼说自己忍不住了,既是说他忍不住想要出手了,也是说他忍不住想要突破了。
在他体内的三股力量被买剑帮着打散之后,九长老精心修复的金镜便完美地将这些力量的好处显现了出来。
他的修行速度一日千里,根本便不需要刻意去修行,时时刻刻便是在修行。
当他烧饭的时候是在修行,挑水的时候也是在修行,就连睡觉都是在修行。
能被妖祖九渊看上,都觉得很满意的天赋,那该是怎样的恐怖。
若要真说出一个具体,那么大概便是唐未济之前修行了十五年,也抵不过他现在这十五天。
四神珠带给唐未济的不仅仅是一种血脉之力,四种天阶血脉相辅相成,甚至发生了许多九长老不能理解的玄妙,它们彼此遥相呼应,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唐未济的身体。
真羽则是潜藏在唐未济的心脏中,坐镇四方,隐隐与四神兽血脉相互克制砥砺,以免唐未济的身躯难以承受那四种三千份血脉而爆炸。
至于九长老的神魂却化作了一枚晶莹剔透的圆珠,往上走,走到了唐未济的泥丸宫,在泥丸宫定居下来,目前看不出有什么作用,但却是气息最为深远的一等。
有如此之多的神物在身,唐未济闭关了半天一夜,便突破到驭气境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
若是九长老还活着,只怕早早便借着这身躯突破到了三元境也说不定。
唐未济扯着小木鱼往化广峰上走,余下的那三人连拦都不敢再拦他。他们之中最强的便是纪宇,纪宇在眼前人手里连输都输不明白,还有谁敢拦他。
他们走到纪宇的面前,唐未济突然顿住了脚步,他停住脚步,小木鱼便也跟着停住脚步,只是有些仓促,便显得可可爱爱的。
唐未济低头瞥了纪宇一眼,淡淡道:“我都说了,你不行。”
他轻声道:“你可以回去吃早饭了。”
纪宇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这是他方才说的话,却被唐未济原封不动还了回来。话还是同样的话,但意义却是截然相反。
一个是说自己尽快赢,一个是说对方输得快,强烈的对比之下便是更为强烈的羞辱。
纪宇低吼了一声,正要起身,唐未济一脚踩在了他的脑门上,就这么带着小木鱼从他的身上走了过去。
化广峰一片寂静,人们看着那个少年,心中难以置信。
这人的杀意怎么如此之重?手段怎么如此之决绝?
已经胜了还要如此折辱别人,他不怕影响方寸山与纪宇所在宗门的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