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他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伸出手指抚摩着镜中的眉眼嘴唇,触手冰冷。
“我是谁?”
他不断喃喃自语,捂住心口,皱着眉头,直感觉撕心裂肺的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心脏中钻出来。
眼前一片漆黑,脑袋一阵晕眩,他晃了晃身子,站直之后,看着镜中那个人,冷声问道:“你是谁?”
“咚!”
门口响起一道声音,有人骇然地看着这个被黑雾包裹的人,那人闻声看过去,目光冰寒。
……
惊蛰时分,平地无声起惊雷。
飞虹苑内发生了一件大事,直达天听,就连圣皇都颇为关注此事进展。
飞虹苑化广峰一位名叫纪宇的弟子死了,死后被抛尸在山道旁,凶手明显没有毁尸灭迹的打算,极为嚣张。
大理寺并刑部官员马不停蹄赶往飞虹苑,神机阁也派了人过来,只一瞬间,飞虹苑内外已是戒备森严。
整个天都最近风波不断,人们还没有从方寸山弟子唐未济与剑神李四交手一记引起的震惊情绪中平复过来,又被这新进出现的案件骇得街头巷尾说话声都低了几分。
天都在圣皇的光辉笼罩之下,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再疯狂的血修也不敢在天都犯事。
更何况死者还不是寻常血修,而是飞虹苑弟子。飞虹苑从建立至今,这是第一次有人死亡。平时哪怕是彼此交手,也都有各自的分寸,重伤都不敢,生怕引起各自背后宗门之间的恩恩怨怨。
纪宇背后的宗门只能算得上是二流,但这毕竟是一个不好的开始,无论怎么样,圣皇都必须要给这个宗门或者说天下所有的宗门一个交代,不然的话飞虹苑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当唐未济看见神机阁带队的那人时候,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在那天被李四一指头弹飞之后,唐未济先是被魏孝熙翰扛到了那深宫大院之内,请了最好的御医,用了最好的丹药,不过两天便恢复如初,只可惜逸散的星辉与刚刚稳固下来的驭气境。
唐未济在宫内大吃大喝了一通,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珍禽异兽都吃了个遍,回到了飞虹苑之后便开始闭关修炼。
一是为了巩固驭气境的底子,不让自己落下病根;二是为了收拢残余的星辉,能捞一点是一点;最后则是为了体会与李四正面交手时候的心境,这一个看似不起眼,实则是最大的收获。
不是谁都有资格和李四交手,并且还能活下来的。
闭关这才几天,刚刚消化了战斗的收获,纪宇便死了。
如果唐未济没记错的话,还有十天便是春雨宴了。在这种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难怪天都如临大敌。
神机阁领队的那人让神机阁两位副将军等在小院门外,走进来与唐未济抱了抱。
唐未济拍了拍他的背,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进了神机阁了?”
魏孝熙翰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谁知道父皇怎么想的,让我来带队。我自己琢磨啊,估摸着是上次的事让我出了风头,父皇才会对我委以重任吧。”
在委以重任四个字上,魏孝熙翰加重了语气。
唐未济听出了其中的苦笑与不满,同情问道:“怎么了,楼子里的姑娘还是不搭理你?”
魏孝熙翰一下子泄了气,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间蔫了,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可不是么,那些姑娘听见我大哥的名字跑得飞快,怎么轮到我的时候一个个就多看一两眼,便也走了?”
唐未济没好气骂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魏孝熙翰摆了摆手,走到唐未济床上躺下来,觉得躺得不舒服,又搬了张椅子到屋外,躺在椅子上晒太阳,顺嘴问道:“小木鱼呢?”
“他回去探亲了。”
唐未济盘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冷眼看着他里外忙活半天,突然问道:“你不是来查案的么?”
魏孝熙翰半躺着的身形顿了一下,而后瘫倒在椅子上,捂着脸叹气道:“忘了,算了,查什么啊,我屁都不懂,让他们自己忙去吧。”
唐未济有些无奈。
魏孝熙翰眯着眼睛看着太阳,突然问道:“那个挂了的人你似乎见过?”
唐未济楞了一下点头道:“之前欺负小木鱼那个胖子,我上化广峰的时候揍过他一拳。”
魏孝熙翰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有可能他们会来找你的。”
唐未济顿时明白了他不去查案跑来这里蹲着的原因,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好笑。
“我都不担心,你在这里担心什么鬼东西,我又没杀人,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魏孝熙翰挠了挠头道:“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嘴皮子,我要是不在这里的话,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不是我吹,我跟你打赌,最迟天黑,刑部的那帮人铁定过来,我要是不在,强行把你扭送大牢,到时候再来个屈打成招,哪怕事后你没事,你脸上也没光啊,之前打下的赫赫威名变成了笑柄,憋屈不憋屈。”
唐未济便不再说话,结果没等到天黑,刑部并大理寺的人便找上门来。
有人“砰”地一声把门推开,冷声道:“刑部查案,无关人等退避,谁是唐未济,出来。”
坐在石桌上的唐未济睁开了眼睛,躺在椅子上的魏孝熙翰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那位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看上去是个火爆脾气,见唐未济默认,瞅着他厉声喝道:“你杀害纪宇的事情犯了,跟我们走一趟刑部大牢吧。”
唐未济歪着头冷静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这几天我一直都呆在这里,不曾出去过,我杀什么人了,你们有证据么?”
员外郎冷笑了一声,“我走访过化广峰上的诸宗弟子,人人都说最近只有你与纪宇起了冲突,让他在同门面前落了面子。除了你有杀人动机之外,还有谁无缘无故冒着风险去杀一位血修,你说你这几天都在这里,有证人么?”
椅子上的魏孝熙翰有了些许动静,唐未济看了他一眼,动静消停了。他扭过头继续问道:“证人我倒是没有,不过我若是想杀他的话,怎么会在与他起冲突这几天去杀他,杀了他还不处理尸体,难道故意让你们来抓我么?再说是他挑衅在先,即便怀恨也是他怀恨在心,我是胜利者,为何要冒着风险去杀一位失败者?”
那位刑部员外郎愣了一下,紧跟着大怒道:“是我在办案还是你在办案,是我在问话还是你再问话!”
唐未济叹了口气,“我只是想问你们刑部办案都不带脑子的么?”
员外郎愣了一瞬,似乎没反应过来唐未济话语里的意思,紧跟着便是怒火攻心,指着唐未济厉喝道:“没有人证,你便有极大嫌疑,此罪一也。你虽然身为飞虹苑弟子,却蔑视刑部,蔑视王法,蔑视圣皇,此罪二也。我传你办案,你却巧舌如簧,分明心中有鬼,此罪三也。三罪并罚,按律当诛,来人,把他拿下,扭送刑部大牢!”
身后有人出列,气息浑厚,明显是两位化气境高手。
唐未济耸了耸肩膀,看了一眼魏孝熙翰,“我是搞不定了,你来吧。”
魏孝熙翰咳嗽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拦住了那两位出列的兵卒,看着员外郎说道:“你方才不是找人证么,我就是人证啊,我能证明他这几天都在这里。”
那员外郎看着眼前少年,怎么看都不顺眼,正要出声让人一起抓回去,身后有人忙匆匆探过头与他说了几句话,于是员外郎看着魏孝熙翰的表情顿时变了。
他上前行礼道:“在下班道远,见过二皇子殿下,不知二皇子殿下在此,多有冒昧。”
魏孝熙翰摆了摆手,“此次我过来,也是父皇让我领神机阁办案的,咱俩算起来还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班大人只管办你的案子,有谁敢拦你的或是捣乱的,我一个个都帮着处理了,杀无赦!”
班道远拱着手半天不敢起身,慌得脑门上直冒汗,心想捣乱的那个可不就是你么,这让我怎么办?
魏孝熙翰看似关切地问道:“班大人,你怎么了?我看你满头大汗的,可是生病了?”
班道远慌忙抬头道:“啊?没有没有,臣下突然想起来那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忙,先行告退了。”
“去吧。”魏孝熙翰看着他们慌忙走远,不忘高声招呼道:“有什么证据赶紧过来告诉我,本皇子好与你们一同办案啊。”
班道远脚步愈加匆匆,心中却是大恨。
唐未济看着他走远,听着那杂乱的心跳,突然道:“等他下次来的时候,带过来的人可就不是你这样能对付的了。”
魏孝熙翰再次躺回到椅子上,悠哉道:“你怕什么,反正又没杀人,查就查呗,只是我虽然不懂查案,却也知道查案可不是他那么查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春雨宴就要开始了,包括你们方寸山都要派人过来观礼,这个时候出事,三法司的人自然心中焦急,还有十天,这十天里面只要逮着一个替罪羊就行了,谁管真凶是谁。”
魏孝熙翰仰头看向天空,喃喃自语,“道理我都懂,死贫道不死道友嘛,我也能理解,只可惜他们这次选错了替罪羊啊。”
唐未济有些好笑,“我是替罪羊?”
魏孝熙翰神色很是认真,“没有比你更大的替罪羊了!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替罪羊了。”
他看着唐未济,“在我来之前,便有人与我亲口说过一些事情,不然的话我怎么会特地等在这里护着你。你别看方才那个姓班的一副头脑简单的样子,背后可都是有人吩咐的,我若是不在,你可就要被捉回去了。”
“捉回去之后呢?”
“捉回去之后可就说不准了啊,但是罪名肯定会落到你身上,没有证据就找证据嘛,没有人证飞虹苑的人不也多得是。也许父皇惜才,饶你不死。也许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为了平息各宗门怒火,哪怕知道你不是凶手,也得杀了你。这可都说不准。”
唐未济突然问道:“吩咐你的人是谁?”
魏孝熙翰闻言有些心有余悸,缓缓吐出两个字,“剑囚。”
“剑囚?”唐未济原以为是圣皇陛下,却没想到听见的竟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顿时有些惊讶。
“你不知道他?”魏孝熙翰看起来却比他更惊讶。
“我没听过。”唐未济老实道。
魏孝熙翰目光怪异地看着他,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只是任凭唐未济再怎么问也不开口。
唐未济便再次陷入修炼状态,他没忘记自己在春雨宴上与裴响还有一场另类的战斗,这个时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极其宝贵的。
也许派班道远过来的人就是为了打乱他修炼的步伐?
唐未济心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他强行把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驱逐出去,陷入空灵状态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唐未济突然惊醒。
天色渐暮,残阳如血。
魏孝熙翰缩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敲了敲石桌,“来了。”
魏孝熙翰随着敲桌子的声音醒来,刹那间的茫然之后,他把视线转向小院门口。
小院被人一脚踹开,一位身披甲胄、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大步走了进来,鹰视狼顾,目光凶狠。
见到魏孝熙翰,他不仅没有惧怕,反而颇为不屑,先是随随便便行了一礼,紧跟着看向唐未济,也不扭头,沉声问道:“这便是凶犯?”
班道远藏在他身后,只听见那道声音,“这便是疑犯。”
老将军大手一挥,“带走。”
身后有披甲士走出,黑甲如墨,长刀新弓。
魏孝熙翰在老将军进来的时候面色便变了变,这会儿忍不住道:“秦将军是当本皇子不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