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长老的一句话,直接把唐未济推向了万丈深渊。
谁都知道在金莲丢失的这段时间里只有唐未济一个外人在后山,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人再有嫌疑,而司礼长老的一句话只有四个字,这四个字却确定了就是唐未济盗走了金莲。
如今掌教真人不在,掌律长老不知道藏在哪里,欧阳师叔祖又不关心墨染山下的任何事情,司礼长老便是太玄教最大的一位,他的话是不是便等同了太玄教的意思?
所有人都在看着场中少年,想要看他如何回答。
而今已经不再是散修与唐未济之间的矛盾,而是太玄教问责方寸山,若是处理不好的话便是两大宗门之间的战争,龙州府与剑南道势必会乱成一锅粥,而剑南道现在已经够乱的了,若是再加上方寸山,只怕妖族的谋划不成也将是万里焦土的结果。
墨染山上的欧阳师叔祖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司礼长老的话,墨染山上的云一动不动,边缘有黑色蔓延。
吴能涨红了脸叱道:“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方寸山说不准就是妖族的大本营,请司礼长老做主,我等愿为人族绵延竭尽全力,虽九死而无悔!”
那群闹哄哄的散修各有各的心思,但在这种时候为了各自的目的又怎么会拆领头人的台,一个个用高声的言语鼎力支持。
唐未济并不在方寸山对峙的那群人队伍之中,方寸山那群人领头的是泽阳,泽阳闻言冷冷道:“事关我方寸山长辈,若无真凭实据,我劝你还是小心言语,不然的话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等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吴能下意识看了一眼事件中心的唐未济,唐未济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一旁,背着手看着那座墨染山,不知道在想什么,落在旁人眼中自然多了一分萧瑟。
吴能心中冷笑,心想今天抓到了你这丧心病狂的歹人,哪怕是豁出命去还能让你跑了不成?
他指着泽阳大喝了一声,正气凛然,“住嘴!”
泽阳竟然被这一声厉喝惊了一下,他从这个仅仅只有驭气境的汉子眼中看见了一种光,他不能理解那种光是什么,但是他能够感受到这光之中藏着的决绝与坚毅。
吴能怒斥道:“事关人族存亡,大唐兴衰,哪怕是你师门长辈,你又怎能不多留一个心眼,我大唐千秋万载绵延不绝的国祚若是在你方寸山手里断绝,你便是天下共同的罪人,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么!”
泽阳动容,然而他身后的方寸山弟子却不为所动,有人冷声道:“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辞,想要泼脏水到我方寸山头上,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此言一出,顿时成了激化矛盾的导火索,散修那边有人嚷嚷道:“方寸山果然霸道,家大业大,了不起啊。”
又有人道:“我的命就放在这里呢,你来拿啊!听说你们方寸山弟子喜欢到处嚷嚷这里是方寸山?别忘了这里是太玄教,不是你们方寸山!”
一时间骂声四起,眼看着又要动手,吴能拦住了那些散修,看向唐未济,高声道:“我劝你识相一点,赶紧投降,把妖族的谋划一五一十说出来,还能饶你一条命,若不然的话他日定然将你方寸山夷为平地。”
唐未济转头看向他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吴能精神一振,反问道:“你想怎么做?你还能怎么做。”
“交出金莲,坦白一切,尚有一线生机。”
散修把唐未济的话看成了是他的示弱,一个个精神大振,站在吴能身后嚷嚷。
方寸山弟子六神无主地看向唐未济,这些散修虽然背后没有什么势力,实力更是低微,但相比较他们却站在了正义的一方。甭管事实真相如何,至少他们现在是能让民众站在他们那一方的人。让方寸山弟子杀人可以,让他们处理这种事情岂不是难为人。
泽阳看着唐未济,心想你该如何去做?说到底不管是九长老还是唐未济,吴能打的两个点都与唐未济有很大的关系。
唐未济悠悠叹了口气,他方才在想一件事情。
九长老的身份,他原以为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当然,已经死去的龙舟也知道,但龙舟已经死了,所以吴能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他在想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知道九长老的身份,那么想来想去也仅仅只有移洛一个人了。
只是现在不比当初,他的性命与移洛的性命绑在了一起,他死,移洛什么东西都得不到不说,费尽心思送到人间来的分身一样要死。
九长老的身份若是披露出来的话,唐未济最大的依仗与靠山都会消失,不管九长老有没有死在他的手上,方寸山都将会从他的靠山变成他的敌人。
九长老若是没死,鉴于他妖族的身份,方寸山势必与他划清界限,那么身为九长老唯一传人的唐未济能落得好么?
唐未济若是想和九长老划清界限,那么就必须说出九长老是因为他而死,但到了那个时候,方寸山弟子又该怎么样?
他们只会更加仇视他,如果说与九长老划清界限是碍于人族与妖族不可洗刷的深仇大恨,那么若是知道九长老死在唐未济手里,唐未济就会变成方寸山所有弟子共同的敌人。
好在他们没有办法去验证九长老是不是妖族,与九长老的实力无关,而是因为九长老已经死了,归于天地连骨灰都没有留下,哪里去寻。
无论左右,九长老的身份披露出来,给方寸山带来的只有灾难,给唐未济带来的只有死亡,那么移洛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未济原以为平铁坝那边的话说开之后他与移洛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荣辱与共,现在看来移洛却有着自己的打算。
难不成当日缔结的影契有什么猫腻?
唐未济的目光变得深邃。
大师兄那边的事情还没有梳理出结果,他又变成了偷盗金莲的嫌疑人,甚至九长老都变成了对方的打击目标,整个方寸山都陷入了不正名声当中。
名声不正,说的话自然也就没有说服力,隐隐约约,唐未济虽然师兄重伤,但这个局却是有人冲着他而来的。
他已经陷入了绝境,这种时候还有谁能救他?
事情太多,纷杂到让唐未济脑子都疼了起来,他挥了挥手。
吴能愣了一下,这是个什么意思?
方寸山弟子却已经明白了唐未济的意思,事情那么多,要梳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来实在是很累人的事情。解决的方法分两种,这种方法走不通的话,那么自然还剩下另外一种方法。
那种方法较之这种方法要简单太多了,干净利落。
吴能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看着唐未济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唐未济已经很烦了,他的人身金镜要麻烦,师兄的命也系在他的手上,现在就连这些散修都把铲除他当成了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哪里来的这么多最重要的事情,以天下为己任这种事情可以有,但也要看看你自己的情况,难道像现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人云亦云便是好事么?
不能理性分析,没有自己的主见,注定了只能被人当做可以利用的棋子。
唐未济感受到背后有一双手在拨弄着这些棋子,并且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下棋想要赢很难,因为你要算到对方能算到的东西,然后再算到更多,很费心力。
赢棋难,但想要不输棋却很容易。
大不了把棋盘掀了,或者把对方的棋子拿走,我不与你下,你又如何在棋盘上赢我?
唐未济淡淡说了一句话,算是回应吴能的问题,也算是给方寸山弟子一个答案,“既然如此,那就都杀了吧。”
这些散修都是棋子,我把你的棋子拿走,你如何赢我?
他的话语声极淡,比藏在天空中的云朵还要淡,比墨染山上吹下的风还要淡,但其中的血腥气却是极其浓郁,让所有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
不说别人了,就连方寸山弟子有许多人都没回过神来。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有力的反驳,在大义上压倒对方么,你把别人杀了个干净,岂不是让自己的境地更加不妙?
泽阳忍不住喝道:“师弟!”
吴能难以置信,惊呼道:“恶贼,你竟然如此嚣张,这里可是太玄教, 你竟然想杀人灭口?你即便杀了我们,这天下众生的悠悠之口你又如何能堵得上!”
那群散修不仅没有半点惧怕,反而越发吵嚷起来。
司礼长老面色难看至极,怒道:“唐未济,你莫要一错再错!”
唐未济看着司礼长老,“风池在哪里我都不知道,金莲又怎么会是我拿的,再说他们……”
他指着那群散修,“一个个信口雌黄污我方寸山名声,污我师尊名声,污一位三仙境大能的名声,真当我方寸山弟子是好欺负的么!”
他转头厉喝道:“还不动手!”
泽阳与一群方寸山弟子顿时回过神来,才想起来吴能他们迄今为止也只是说一说,并没有实际上的证据。
既然只是口头话语,那么可以说是义愤讨贼、为国为民,那么也可以说是血口喷人、其心可诛。
前者不能杀,后者人皆可杀。
既然可杀,那么为何不敢杀?
泽阳冷哼了一声,率先动了手,一道七彩流光径直往吴能那颗大好头颅卷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叹了口气,一道声音在太玄教大阵中响起。
“都停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