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剥皮道人还是蝠翼大妖,都不曾把太玄教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对他们来说那只是有些古怪的麻烦而已,算不上大事,但对于唐未济来说,却是切实的生死大关。
太玄宗与金鼎阵齐名的上清剑阵就落在他的脑门上,只要他稍有异动便有成千上万条剑气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
司礼长老敲响了后山风池之处的鸣钟,钟鸣阵阵,传达了后山长老的意志,不多时,太玄教弟子便聚集在了后山处。
这是一处山谷,鸟语花香,春意盎然,山谷最里面有一眼地底深处涌出的温泉,一汪泉水清澈见底,翠绿喜人。
不少太玄教的弟子都知道这处山谷,也曾经带着自己的伴侣悄悄来过这个地方,但很少有人知道这眼温泉便是太玄教与方寸山黑狱齐名的风池。
当然,在今天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这眼温泉会通向什么残酷的地方。
唐未济便在这处泉眼之前,接下来的问答关系到他会不会被投入到风池之中,更关系到日后他的性命被如何对待。
他扭过头去,山谷外密密麻麻全是人,头顶上那座上清剑阵随时有可能落下,剑阵的气息封锁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封死了他逃出的每一道缝隙。
唐未济向前踏出一步,看着司礼长老,平静问道:“长老,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司礼长老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挥手命人把吴能的尸体抬了上来。
还有许多并不曾知道这缕妖气与这件事情的太玄教弟子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具尸体是哪里来的,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具尸体带到后山来。
司礼长老指着那具尸体,看着山谷外不明所以的弟子,朗声说道:“此人名为吴能,本是一介散修,但他为了公理大义,奋不顾身揭发唐未济的妖族奸细身份,被妖族派人杀害。”
“这与我何干?”唐未济一脸无辜,“又不是我杀了他。”
“是么。”司礼长老冷笑道:“那我且问你,吴能不过区区驭气境散修,毫无背景,为人小心翼翼,更没有什么仇家,他为何会死?”
“我不知道。”
“他的伤口残留妖气,现场却没有行凶者与凶器,这是为何?”
“我不知道。”
“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揭露了你和你那个师父的真实身份之后死了,这是为何!”
“我不知道。”
“好啊,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再问你,他死的那天你正在何处,所做何事,有何人证明!”
“我在方寸山驻地对着小河发呆,无人证明。”
“既然如此,你还敢否认!”司礼长老大喝了一声,须发皆张。
“种种一切都指向你便是凶手,纵然没有准确的证据,你安敢否认!”
“不是我杀的便不是我杀的,我如何不敢否认。”唐未济无辜道:“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是你执意如此的话,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司礼长老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再问你,这里你可眼熟?”
唐未济点了点头,“有些眼熟。”
“不眼熟才怪。”司礼长老冷笑道:“这里便是风池,我太玄教镇教之宝气运金莲便是长在风池之中,金莲被盗那天只有你来过后山,你如何会不眼熟。”
唐未济失笑道:“长老,你这话可就又说错了,那日是你等在这里的,怎么现在又偏偏赖我偷走了金莲,若是如此说的话,我还觉得是你监守自盗呢。”
司礼长老冷笑着问他,“那你是为何来到我后山。”
唐未济自不会怕他,一五一十道:“为了洗刷我师兄的嫌疑,查出我师兄为何会来到太玄教。”
司礼长老大笑道:“信口雌黄!我看这就是你们师兄弟两个设下的局吧,先让买剑假装昏迷,然后你再借此机会来到我太玄教后山,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盗走了我太玄教金莲!”
“住口!”
唐未济还没说话,人群中的方寸山弟子已经尽数往前踏出一步,人人持剑在手,杀气凛然。
司礼长老看了一眼那群还没到三元境的方寸山弟子,冷哼了一声,暂且没有说话。
唐未济冷冷道:“长老,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的。”
司礼长老冷笑了一声,继续道:“那我且问你,你来我太玄教所为何事。”
唐未济皱眉半天,心微微一沉,并未答话。
司礼长老冷笑不止,“你不愿意说?好,那我来告诉大家!”
他指着唐未济道:“此人是来我太玄教找寻修补人身金镜的办法的,可怜掌教真人对他信任有加,将我太玄教秘法交予了他,这其中正有以金莲修补金镜的办法,谁知此人狼心狗肺,知道我太玄教有气运金莲之后心生歹意,设下如此惊天之局。”
此时谷口有人不解,开口问道:“司礼师叔,这人身金镜固然重要,关乎日后成就高低,但并非最重要,你我众人金镜之上皆有裂纹,便是李四前辈金镜之上的裂纹也会有,最多也就是纤微许多,无关紧要。唐未济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盗取金莲只为修补金镜?”
司礼长老道:“因为,此人是完美金镜。天都长安街上,他被妖族袭杀,导致金镜破碎,唯有修补好金镜才能继续破境,否则一辈子只能呆在驭气境之上。”
所有人都惊住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完美金镜这种逆天事物的存在,便是方才问话的弟子都忍不住怔了神。
司礼长老看向人群中的雨秋河,“雨师侄,我所说的没错吧。”
雨秋河艰难地点了点头,“分毫不差。”
唐未济冷着脸,面无表情。
下面又有人不解问道:“可是,若是他是妖族奸细的话,天都为何会有妖族刺杀他呢?”
司礼长老道:“这便是我不知道的,也许是妖族内讧,妖界十八妖祖可不是铁板一块,又或者是他们妖族内部故意设的惊天大局,故意让唐未济借此入我太玄教内部,想要来个里应外合,这些情况都有可能。”
唐未济依旧不说话。
司礼长老看着他笑道:“我所说的可是实话。”
唐未济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司礼长老冷笑了一声,“你很快便能听懂了。”
他挥了挥手,头顶的上清剑阵慢慢往下落,巨大的压力如山一般压在众人心头,那代表了锐利的剑气隔着数千米远都似乎要割开他们的皮肤。
“既然你说金莲并非你所盗走,人并非你所杀的,那么你不妨把自己的人身金镜展现体外,给我们看一看你金镜之上有无缝隙如何。”司礼长老瞪着鹰隼一般的眼睛看着唐未济,冷冷问他。
唐未济皱了皱眉头,若是在移洛找他之前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现在的话虽然金镜缝隙犹在,但那株金莲可就长在缝隙之上,这让他如何去解释?
他摇了摇头,“人身金镜乃是血修最秘密的存在,关乎大道前行,我怎么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将我的金镜展露,若是被人偷袭碎我金镜,这个责任你能担得起?”
司礼长老冷笑道:“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这也无妨。”
他指了指头顶的上清剑阵,“虽然你不答应,但我一样有办法鉴定是不是你盗走了金镜。”
他朝着众人解释道:“金鼎阵守护墨染山上师叔祖的道缘树,上清剑阵一直护着这座风池,若是你盗走了金莲,剑阵之中必然会留有你的气息,你可敢一试!”
唐未济心里苦笑了一声,心想虽然不是自己盗走了金莲,但他妈的金莲现在就在自己体内,剑阵若是感应到金莲的气息也起了反应,自己这不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么。
他不答话。
司礼长老瞪着他,“怎么,你不愿?还是说你本来就心虚了。”
唐未济现在又能如何,只得答应他一试。
头顶的上清剑阵坠落速度变化,巨大的剑影慢慢缩小,从虚体化作了实体,慢慢变得无比坚硬。
最后化作了一柄如秋水一般的剑,来到了唐未济的面前。
那柄剑悬在半空中,悬在唐未济的额头之前,剑尖直直抵着唐未济的眉心。
极锐利的剑意轻轻触碰在唐未济的眉心,他的眉心便被轻而易举割开,渗出了一滴鲜血。
唐未济是真的担心这柄剑一下子把他的脑袋刺穿,手掌心里都是汗。
这座剑阵是由后山长老一起催发,可力战三仙,他一个区区驭气境躲都没资格躲。
人群中的许多人也是掌心都是汗,他们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奇景,心中满是期待,但这份期待是对真相的期待还是对这一剑刺穿唐未济额头的期待,谁也不知道。
司礼长老的手心没有汗,只有他知道结果。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了结果,因为正是他让唐未济在这里等候,也是他让剑阵记住了唐未济的气息,引导剑阵将唐未济当成了敌人的。
唐未济眉心的那点殷红,下一秒钟便会化作一大片血红。
唐未济的脑袋会当空炸开,然后金莲的去向便再没有人知道,然后墨染山的买剑便会死。
太玄教连杀方寸山两名顶尖天赋的后辈,从此与方寸山成为生死大敌,然后剑南道会就此大乱,龙州府会被卷进来,紧跟着剑南道化作焦土,妖族与大唐开始正面抗争,浮池之渊与天都的第二道门会大开,便是天下大乱!
只有天下大乱,酒馆才能在乱中取胜,恢复万年之前的荣光。
而他,将会成为酒馆新一任的血鸦,将会铭刻在历史上,站在最辉煌的时刻。
唐未济,你一人之死,便是天下大乱,作为昔日酒馆一员,你当感到荣幸才是。
原来,司礼长老竟然是乌鸦酒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