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阵真是是个好东西,尤其是这剑阵还被封存在一柄剑中的时候,那可就真是顶好的东西了。
因为那柄剑可以被人带在身边,随时发挥出剑阵的威力。
当然,剑阵这种东西除了中枢阵眼之外,还有其他的辅助阵眼,没有人坐镇其中的话自然要少很多威力,但终归比一人之力强得多。
上清剑阵原来是一柄剑,这个秘密在唐未济来到风池之前并没有太多的人知道,就连负责镇守后山,发挥上清剑阵威力的后山太玄教长老都不知道。
你想想,若是以职位论的话,司礼长老排在掌教真人与掌律长老之下,是太玄教的三号人物,就连他这样的身份都不能知晓这个秘密,只怕唯有到达了掌教真人的境界和地位才能知道了。
这柄剑在太玄教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显出真身,所有人看见的都只有头顶上那巨大的剑阵虚影,现在却莫名其妙落在了一个方寸山弟子的手里,谁也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为天意使然。
天意使然的意思就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既然你已经把上清剑握在了手里,便算是半个太玄教的人,而今剑南道陷于水火之中,你能忍心不去帮忙?
这是绝大部分长老心中的想法,这个想法被大多数人认可,当然,唐未济认不认可又是两码事。
所以在诸位长老再一次来到方寸山驻地之后,得到的是更加干脆的一句回答,“上清剑已经不在我的手中,归还太玄教了。”
这话明面上的意思很直接,很简单,暗地里的意思也同样直接了当,“我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帮不了你们,所以还是别来了。”
诸位长老是面面相觑啊,却又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心里头的第一个想法是不相信,毕竟上清剑是何等宝物,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了,这要是换做他们,哪怕背叛自家宗门那都是绝不会放弃的。
然而一打探,事实还真是这样,其中具体缘由打听的那人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太玄教的师叔祖发话了。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难理解了,师叔祖发话,有太玄教这么个庞然大物压在头上,哪怕不想放弃也得放弃啊。
只是这么一来事情又变得难办了,妖族那边三位三仙境的大妖都已经各自施展手段出来了,司礼监的大总管与掌教真人还被困在小天地之中,唯有一位黄龙人出来还被乌鸦酒馆偷袭重伤。
这么一来的话,对方足有四位三仙境,何况剥皮道人的巅峰战力是妥妥的天仙境,哪怕没有天仙境巅峰那么无敌,却也不是普通的三仙境能够抵挡的了的。
反观剑南道这边只有大将军弘光是天仙境,太玄教师叔祖算是半步天仙,还不一定舍得出山,偌大的剑南道除了这两位就没有三仙境强者了。
若是剥皮道人让大将军对付,那么太玄教师叔祖要以一己之力同时对付三名大妖,哪怕其中有玄仙境的,双拳难敌四手,会是对手?
天都再从其他地方派人过来一样需要时间,妖族不是傻子,必定会趁着黄龙人重伤的这一段时间发起进攻,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剑南道岌岌可危,人心惶惶。
得知那座上清剑阵并不在唐未济身上之后,许多人开始开动脑筋。
因为他胡扯的九长老的存在,唐未济无意间成为了这场战役的关键性要素,不仅仅是因为那第十九路妖军的动向,更是因为这柄上清剑对唐未济表达出的善意。
这些善意放在往常时候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很可能被太玄教视为奇耻大辱,自家的剑阵看不中任何一个人,却偏偏看上了方寸山的一名三代弟子,还不是剑修。这样的事实足以让任何人都接受不了,然后对唐未济报以复杂的目光。
但若是放在这种关键时候,这一点点善意却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因为唐未济若是拿着上清剑出去的话,也可当成一位三仙境,虽然只是弱三仙,却足以抵消很大一部分的战力失衡。
那么这件事情的关键就在于两个点,第一个点:太玄教愿意让唐未济拿着上清剑阵出去么?第二个点:唐未济愿意拿着上清剑出去么?
这两个点看似差不多,实际上却是有很大的不同。
上清剑阵这种东西,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可以断人生死的,这世上的三仙境能有多少?上清剑阵要灭三仙以下血修就像是喝水一般简单。
太玄教会容忍这样的宝物落在唐未济手里?
且不说唐未济是不是太玄教弟子,哪怕是太玄教弟子带着如此重宝在外面跑来跑去,若是被某个不要脸的三仙境起了贪念,偷袭弄死唐未济,那太玄教岂不是平白少了一座可以镇守宗门千年的剑阵?
这根本就是要求太玄教用他们自己的底蕴去毫无回报地拯救整个剑南道,太玄教能答应?能答应才怪!
再说唐未济,还是一样的问题,你带着上清剑阵出去,就好比稚子怀揣重金,那就是赤裸裸在叫嚣着快来抢我快来抢我。
上清剑阵对付普通的三仙境绰绰有余,但前提是后山那么多三元境长老联手才能发挥它的威力,就你唐未济一个人?走在路上被人一巴掌拍死了,上清剑被抢走估计都还没出鞘。
你要是唐未济,你会答应这么一个无理要求,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去拯救整个剑南道?何况还是在蒙受屈辱之后。
这两点无论是哪一点都是极难达到的,无论是唐未济的意志还是太玄教的意思都是极难更改的,要想让两者都同意何其艰难。
然而太玄教那边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同意。
诸位长老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便明白了掌律长老或者说是墨染山上那位师叔祖的意思。
因为唐未济带着上清剑下山不仅意味着要去救整个剑南道,更意味着要去救那个对太玄教来说最重要的人——黄龙人。
太玄教没得选择。
黄龙人相比较欧阳师叔祖来说年纪足够轻,天赋更高,战力更强,拥有无限的成长空间。更因为黄龙人身边的那柄剑叫黄蝶,天下第一仙剑黄蝶。
若是剑南道失守,上清剑阵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被带下山,因为太玄教不可能继续在剑南道停留,必定举宗迁徙。
到了那个时候,上清剑阵留不留在太玄教后山还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到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问题——唐未济答不答应。
这个问题似乎已经变成了能否拯救剑南道的关键,有消息说天都那边圣皇大怒,再次派了两位三仙境的皇宫供奉过来,但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了。
首先上门的依旧是叶长老,这次他便不是代表自家宗门来的了,只可惜在小院外面被毫不客气地塞了个闭门羹。
然后便是太玄教的掌律长老亲自过来,事关重大,哪怕是掌律长老都不敢怠慢。
到底是身份不一样了,再者说这里还是太玄教范围,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唐未济亲自把掌律长老迎了进去,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无论掌律长老问什么,唐未济只是打着哈哈,什么今天天气不错啊,月亮也挺大,反正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逼急了甩了一句不日启程回方寸山,给掌律长老气得脸都黑了,走的时候步子都迈得比平常大了许多。
整个太玄教因为唐未济的态度而开始沉默,沉默之中,逐渐有人来到了方寸山小院的驻地之外静坐。
那是一位曾经对唐未济恶言相向的散修。
时间在恒速流淌,比方寸山驻地后面的那条小河还要匀速,于是人便越来越多。
静坐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请求。
唐未济依旧没有理会他们。
于是静坐的人除了散修之外多了许多太玄教的弟子,这便变成了恳求。
唐未济依旧不满意,因为他想看到的人并没有来,也许是因为他们比起这些静坐的人更没有良心吧。
有人在外面高呼,请唐未济出手帮剑南道度过难关,谁谁谁永生难忘。
方寸山弟子开始动摇,看着唐未济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恳求。
唐未济坐在买剑身旁,静静地看着外面,面无表情。
小木鱼站在唐未济的身后,只有他察觉到了唐师兄嘴角的肌肉紧绷,死死抿住。
依旧无果,太玄教内部开始有声音传出,也可称之为墨染山的意思。
最后等到雨秋河苦笑着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唐未济点了一盏灯,放在他和雨秋河中间,一改之前的惫懒,悬着上半身轻轻压了压手掌,微笑道:“坐吧。”
雨秋河感受到一股无名的压力,收敛起了脸上半刻意半真情的苦笑,正身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得笔直。
唐未济在他面前坐下,两人当面是那盏孤灯。
“你知道我最初看见这盏灯的时候是在做什么么。”唐未济看着外面灰白的天色,幽幽问道。
“你在做什么。”雨秋河摇了摇头,问他。
因为天色并没有完全化作那浓墨一般的黑色,所以那盏灯其实很不显眼,在雨秋河的眼中也不算刺眼,柔和得好像是一团在阴影中被涂抹均匀的橘黄色彩。
“我在杀人。”
唐未济的话给这团橘黄色增添了许多浓重的血色。
“我那会儿有多大了?七岁,还是八岁?我忘了,那会儿我在杀人,杀人的时候刚好也是这个时候,也有一种这样的灯光。”
他指着那盏被点燃的油灯。
雨秋河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是因为可怜,也不是因为内心的震惊,而是因为他猜到了唐未济接下来的话。
“再后来的时候,与我相伴的只有这种孤单的火光,还有喷洒出的鲜血。”唐未济拍了拍从胸口钻出的小火,继续道:“我原以为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真正在意我的感受,以及我在想什么,直到到了方寸山,遇到了大师兄。”
雨秋河站起身来,“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唐未济仰头看着他,“我听说长生宗有几位长老依旧认为我是妖族奸细。”
“我会让掌律长老重重责罚他们。”
“当初我受的那些委屈怎么办。”
“会有人过来与你赔礼道歉,请你出山。”
“那我师父受到的污蔑又怎么办。”
“我太玄教负责到底,会出一部分天宝,由掌律长老亲自带队前往方寸山与九长老赔罪。”
“我师兄的伤怎么办?”唐未济终于提到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雨秋河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却终究还是说道:“师叔祖会亲自出手,帮你师兄疗伤。”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雨秋河说起来的时候却是无比艰难,好似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承诺。
唐未济知道,这本就是很了不得的承诺。
(这几天为情所困,所以更新很少,大家见谅,没法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