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纱女子没有想过唐未济会是奸细,因为上清剑选择了唐未济,太玄教对上清剑阵的尊敬与信任超乎常人想象,但她完全没有想到唐未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是把银雪炭炉给了面前的这头大妖,那么他们来这一趟又有什么意义,来与不来有什么区别?
这并非奸细行为,却衬极了贪生怕死这四个字。
她几乎是瞬间下定了决心,不假思索着便要把唐未济连通那银雪炭炉一同击碎,一股如山一般的威压却在她念头刚动便笼罩住了她,让她连动都动不了。
面前那头三仙境的大妖咧嘴很是讥讽地朝着她笑了笑,转头与唐未济道:“你拿什么保证。”
唐未济看着那头大妖,“你信也信,不信也得信。想拿到炭炉,你没得选。”
三仙境的大妖伸出的那巨大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半空,空中的水汽以最快速度凝聚在一起,然后化作了一枚冰坛。
“我会后撤百里,这座冰坛会跟着你,你到时候把炭炉放在上面即可,若是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异样的话,便是追杀你千里万里,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唐未济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薄纱女子,“我想请你帮忙将她打晕。”
“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这头大妖毫不在意地说道。
唐未济看着他不说话,大妖嘴角牵了起来,似乎是有些讥讽。
薄纱女子惊怒交加,再看一旁,书生和痨病鬼两人只是淡漠看着,似乎并不介意这头大妖如何去做。
薄纱女子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嘴都张不开,紧跟着她便是眼前一黑,再醒过来的时候早已经不在原地。
书生看着唐未济带着那薄纱女子走远,轻声道:“尊上不怕那个叫唐未济的小子骗你?尊上一直在妖界,自然不知道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我在太玄教已经见识了好几次了。”
痨病鬼重重咳嗽了两声,用虚弱的声音颇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什么诡计多端,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你无需太过看重。”
大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肩胛肉,抱着膀子冷笑道:“我管他是诡计多端还是适逢其会,落在我手里还想跑?妖蝠与我提过好几次,到了嘴里的肉我还能让出去?”
书生与痨病鬼对视了一眼,便猜到了那座冰坛怕不是有古怪,也知道了之前是白操心了,相视一笑,不再多说。
……
一年有四季,春夏秋冬。
不知道为什么,唐未济总觉得这四季之中夏天的夜晚最是舒爽,纵然夏天对于他来说是最难熬的。可能是因为冬天的夜太过寒瑟,春天的夜脂粉气又太重,秋天的夜让人很容易想太多他不愿意去想的东西。所以哪怕唐未济天生体热,也觉得夏天的也最是舒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唐未济并没有选择有多远跑多远,他用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把薄纱女子放在上面,一路拖着慢吞吞走着。
冰坛跟在他的身后,好似夜里飘着的蓝色鬼火。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
池边有蛙声,荷叶下面又钻出一条吐泡泡的泥鳅。
蟋蟀在空旷的乡野振翅,发出清亮的声音,唐未济听出来那蟋蟀的品种应当不错。
他最终走到了一座破庙,觉得自己是真的走不动了,他把薄纱女子放在破庙一旁的台阶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薄纱女子的旁边。
薄纱女子半晌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天空中的月亮,然后她便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惊怒着起身,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泄了气,躺倒在了地上,喘着粗重的呼吸。
“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是啊。”
“以后不知道还能看见几次。”
“看得见看不见不都一样么。”
“你已经把炭炉给了他?”
“还没呢,不过也差不多了。”
“怎么办?”
清夜之中梦呓一般的对话戛然而止,所有的虚妄随着这句话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月亮与清风一样,都是实在存在却又无法触摸到的东西。
能触碰到的只有潮湿的泥土,潮湿的露水,潮湿的血迹。
唐未济咳嗽了一声,再次吐出了一口鲜血。
“你受伤了?”薄纱女子问他,话语中却没有惊讶,显然是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唐未济把手心里的那捧鲜血擦拭在湿润的树叶上,淡淡道:“没什么。”
以他的实力动用上清剑阵已经是勉强至极,又被那头大妖一击打回原型,怎么可能不受伤。
“这就是你以炭炉逼迫的原因?”
薄纱女子莫名有了些明悟,随之而来的是某种意义上的羞愧,紧跟着羞愧又被更为沉重的责任与义务压垮。
“但即便这样,你也不能把炭炉给那头大妖,黄龙人的命比你我的都值钱。”
“谁规定的?”唐未济冷笑着看着她,又重重问了一声,“谁规定的?”
“你的命是命,黄龙人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他的命怎么就比你我的更重了?”
薄纱女子语塞,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很想问唐未济这难道不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么?但这句话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她猜到了问出去之后唐未济会给出一个她无法反驳的答案。
“现在怎么办。”
于是话题便又重新回到了这句话上面。
“还能怎么办。”唐未济捧着那银雪炭炉,“我会把这东西给他。”
“然后呢。”薄纱女子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冰冷。
“黄龙人死不了。”唐未济看着那鬼火一般飘在庙外的冰坛,“你真当太玄教把你们三个派过来没有道理的?想一想,为什么偏偏是你拿了这方最重要的银雪炭炉。”
薄纱女子听着唐未济的话,面色逐渐变得苍白,然后瞪大了眼睛。
唐未济朝着她点了点头,没有说明,“放心吧,这事情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
薄纱女子将信将疑,但终究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