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都少宗主的死让本就寒气森森的极北之地卷起了一道扑面而来的狂风。
狂风之中夹着刺人的冰碴,被冰碴触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大悲楼。
听说那个方寸山唐未济天赋冠绝天地间,不仅越境打败了俞永镇,还二次血脉觉醒打败了松云道人。
听说那个少游侯唐未济性格暴虐,性情嚣张,只因一件衣物悍然出手要杀阴都少宗主,就连平英侯身边的第一高手白鹤真人都不曾拦下;听说那个唐未济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着所有人的面悍然痛下杀手。
还听说那个唐未济是个喜好偷香窃玉的变态,随身包裹之中竟有女子衣物。
唐未济这个名字在撇去了少游侯的称号,撇去了黄龙人、李四、三仙境大妖、买剑这些名字之后,第一次凭着这个名字的主人本身进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唐未济用阴都少宗主的一条性命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这次前来极北之地就是来砸场子的,更让所有人意识到,这些比试不仅仅是比试,而是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
这些都是其次,许多人开始观望,想要看看平英侯面对如此强势;强势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唐未济会怎么去做。还有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那座黑色的山峰,想要看看山峰上的那座半座山大的黑色神像会有什么样的动静。
谁都知道阴都宗主老来得子,故此极为宠爱,况且那位宗主又以气量狭窄睚眦必报著称,哪怕上头有平英侯压着,这位老宗主也要掀起三尺浪。
少游侯的名头在其他地方也许有用,但是在极北之地,前面有平英侯顶着,后面有各大宗门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你一个十九岁的小侯爷?
大不了就是一死么,对极北之地的大多数血修来说,死亡反倒是一种荣耀,谁怕死下辈子就是个龟孙儿!
烛火一般长明还是烟花一般灿烂,他们毫不犹豫会选择后者。这就是极北苦寒之地养出来的一群彪悍血修。
只是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阴都的那座黑色山峰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平英侯那边倒是来了消息,让白鹤真人与唐未济先在大悲楼住下,三日之后的除夕夜,平英侯会亲自设宴乐游园,请少游侯赴宴。
很显然,三日之后的宴会才是重头戏,没准也正是如此,阴都的宗主才没有出手。
但三日之后的宴会平英侯到底想做什么,才会说服了阴都的宗主面对丧子之痛都能忍得下来?
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有,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唐未济估计是过不去三日后的那场宴会了。
平英侯的鸿门宴可是出了名的。
唐未济在大悲楼住下,将体内还未曾散去的星辉融入体内。
对他来说,现在每一分实力都值得用最吝啬的态度去对待。
蓝如玉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到了极北之地之后,所见之人俱是仇敌,所行之处步步荆棘。
如果说与俞永镇的那场战斗让唐未济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与三元境比起来有什么差别,那么之后与松云道人的这场战斗让他受益匪浅。
三次觉醒的朱雀血脉带来的朱雀星辉也就算了,唐未济发现朱雀血脉的觉醒导致自己体内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之前一直困扰着他的浑身燥热的毛病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口有些微微发烫,手放在上面时间长了有炽热感。唐未济猜测朱雀星辉之所以如此之多是因为受到了那根火凤真羽的影响。
另外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十一妖祖分身残魂的刺激,九长老的神魂在唐未济体内不再处于蛰伏状态,反而如深潭流水一般缓缓流淌。
唐未济以意识在一旁观看,能看见类似镜花水月一般的画面一闪而逝。
有那么一段时间,唐未济有一种冲动,想要潜入这条河流之中找到十九年前浮池之渊发生事情的真相。但他很快将这个念头驱逐出自己的脑海,他很清醒,清醒意味着冷静。
九长老的神魂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座宝藏,但同样,这宝藏处处藏着危险,不说别的,单单是九长老庞大久远的记忆就足以将他的脑袋撑爆。
“啪”地一声,就像是碎裂的西瓜。
找到那段记忆需要时间,而在他找到那段记忆之前,他敢保证自己绝对会被九长老的神魂撑爆。
唐未济的实力比起三仙境巅峰的九长老而言太过弱小,他在没有把握之前绝不会刻意去窥伺九长老的记忆。
只是就在他收敛星辉的时候,这些记忆流动的时候,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副画面,看模样好像是某些文字。
唐未济被惊动,周身赤红星辉缩回体内,紧跟着便看见了那神魂长河上面出现的字体。
这些字体与当初蓝如玉给唐未济讲解的神通残法有些相似,唯一不同的也许只有颜色,唐未济心湖中的是金色的,面前的却是黑色的字。
唐未济看着那些字,同样看不懂,脑子里却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名称,似乎是这本书的名字——佛咒修罗。
这是什么鬼东西?
唐未济心里还在迷糊,心想这神魂长河平日里也没什么动静,今天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莫不是上次吸收了十一妖祖的分身残魂,这会儿后遗症出来了?
他还在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唐未济以为是大悲楼的小二端了热水过来,轻道了一声,“放在外面吧。”
敲门声顿了一下,却没有停止。
唐未济也愣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却是两个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的人。
两个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两个都是三元境强者,两个都是阴都的人,一个叫俞永镇,阴都新晋三元,另一个叫松云道人,阴都外事长老。
唐未济第一个反应便要关门,关门的同时身后射出万道金光。
松云道人瞳孔微缩,连忙阻止,“小侯爷,我们今日过来并不是与你死战的,不用如此紧张!”
唐未济冷冷看着他们,又侧出半个身子看了一眼外面,皱眉问道:“就你们两个?”
松云道人苦笑道:“小侯爷多虑了,我们并不是代表阴都而来。”
唐未济道:“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松云道人才张开嘴,声音还没发出来,身旁的俞永镇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唐未济的面前,颤声道:“俞永镇多谢小侯爷报我血海深仇,俞永镇愿永生永世追随在小侯爷身边。”
唐未济冷冷看着他,半晌道:“我不信你们,你们走吧。”
他说着便要关门,俞永镇表情有些惘然,松云道人却是个老油条,连忙挡住唐未济的动作,“别啊,小侯爷,我们绝对是带着最大的诚意过来的!”
唐未济一脚踹在松云道人脚踝上,踹得他一个踉跄,“哎呦”一声差点没跌倒,眼看面前的门就要关上了,松云道人急了,连声道:“我知道平英侯想做什么!”
唐未济关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松云道人忐忑不安地看着那道窄窄的门缝,努力挤出最和善的笑容,一张老脸都皱在了一起。
唐未济推开门,“进来吧,先给我一个你们来这里的理由,理由不对的话,怎么来的怎么走。”
松云道人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他踹了踹地上依旧跪着的俞永镇,“你说是吧。”
俞永镇“唔”了一声,没起身。
唐未济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道:“跪天跪地跪父母,我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做,起来!”
俞永镇硬声道:“我无父无母,你帮我报了杀妻之仇,便是我俞永镇的天,便是我俞永镇的地!”
松云道人在一旁讪笑着打圆场,“小侯爷别和这人见识,这人就是一根筋,脑子坏掉了。”
唐未济皱眉,使劲把他拉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腰杆要挺直,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俞永镇低着头,“我想要做侯爷的追随者,侯爷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松云道人面色有些尴尬,唐未济冷笑了一声,松开手,语气恢复淡然,“那就让他跪着吧,你跟我进来。”
松云道人应了一声,走之前抿着嘴瞪大眼睛点了点俞永镇,俞永镇就像是没看见松云道人在他眼前晃的那根手指。
进了屋子里,唐未济关上门,坐在凳子上问他,“给我个理由。”
松云道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不是在阴都待不下去了么。”
唐未济看着他,看得松云道人头皮有些发麻,他硬着头皮继续道:“俞永镇是我推荐给平英侯的,少宗主也是应当由我带回阴都的,结果俞永镇输给了小侯爷,少宗主又死在了您的手上,我这哪里还敢回阴都去啊。”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不敢不敢,这我哪里敢啊!”松云道人抹了把汗,“少宗主平素就罪大恶极,更何况不知天高地厚敢得罪您,死了也就死了,那是他活该!”
唐未济道:“你既然是固元境,即便离开了阴都,这大唐哪里去不得,便是去我们方寸山都可以弄个长老位置当当,为何要来找我。”
松云道人苦笑道:“这您就不知道了,这极北之地平英侯一手遮天,我在他眼里落下号了,跑,怎么跑?没法跑,没出极北之地呢,我的尸体就硬邦邦了。”
唐未济道:“所以你这是拿我当你的挡箭牌?”
松云道人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即便没有我,您这不也是来咱……这极北之地砸场子的么,我这只能算是与您有着共同的战线,暂时寄人篱下啊。”
唐未济略微偏了偏脑袋,“你的理由我相信,他呢?他是阴都新晋三元,是阴都的未来,即便输了也没什么,日后你们极北之地会输更多人,他脸上不会太难看,他为何要来。”
松云道人苦笑道:“他这人真是脑子不好使,您是不知道,这小子是被狼叼回来的,就放在我们阴都门口,估计是天气太冷,冻坏了脑袋,从来一根筋。后来发现他有些稀薄血脉,便收了他当我阴都弟子。他打小有一个极要好的师妹,当初是他领着那个小女孩入的门。阴都弟子一向都不怎么瞧不起他,唯有那个小女孩和他极为亲近,两人慢慢长大也就有了感情。再后来,咱们那个少宗主看人家有几分姿色,把那女子迷晕强上了,少宗主是没什么事,最多也就是被宗主训斥了一番,把这事儿压了下来,可那女子却是痛苦不堪,最后自杀身亡了。”
唐未济皱了皱眉头,“他没去找你们少宗主报仇?你们少宗主应当不是他的对手吧。”
松云道人道:“找了,怎么会没找呢,只是刚找过去便被宗主找了个借口抓了回来,罚他看守阴神像,这一看便是六年,若不是他这次晋阶三元,只怕都出不来。”
唐未济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问道:“我收留你们,你们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松云道人笑道:“极北之地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若是您愿意收留我们,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可以提供一些情报的。”
唐未济又问:“你方才说你知道平英侯这次除夕宴想做什么?”
松云道人道:“我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不会骗小侯爷,已经得罪了平英侯,若是再把小侯爷也得罪了,我还想不想活了。”
唐未济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平英侯想做什么?”
松云道人摇了摇头,“请小侯爷恕我斗胆,这事儿我会告诉您,就绝对不是现在。”
唐未济道:“怕我过河拆桥?”
松云道人笑得像一朵花,“我不是信不过小侯爷,像我这种人,谁都不信,便是我亲妈在这里,我还是要多嘴问一句的。”
他笑问道:“小侯爷拿什么保证?”
唐未济侧过脑袋,拿手撑着,眯着眼睛看着他,“你想要什么保证?”
松云道人闻言顿时笑了,他哈着腰,搓着自己的手,“老实说,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别说了。”
松云道人连忙挡住门口,义正辞严,“哪里的话,我怎么会信不过小侯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