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皇是瑾公主的父亲,更是大唐的帝皇,是最强大的三仙境之一,这里还是在天都,是他的主场。
可以说唐未济的生死甚至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不管从哪方面看唐未济都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圣皇不同意的话,唐未济怎么带瑾公主走?
就像是圣皇说的那些话,已经明确表明了他的意思。
难道唐未济还要像对付天心一样硬闯?唐未济不是天心的对手,真龙又明确表示只要唐未济不死,他不会出手,那么唐未济如何破局?
所有人都在盯着唐未济,想要看他面对圣皇的威严要怎么去做。
李四饶有兴趣看着他,而后便听见唐未济说了一句话,他叹气道:“难办了啊。”
“我要带她走,你也拦不住。”唐未济道:“您是圣皇,其次才是她的父亲,她是你女儿,其次才是公主殿下,我希望您能搞清楚。”
圣皇静静看着他,“你觉得我会和李四一样,只以微末实力和你动手?你若是真动手,便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唐未济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空。
圣皇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跟着看向了天空,眸子里突然有些惊讶。
能让他惊讶的事情不多,眼前却偏偏出现了一件。
那片最纯粹的夜色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黑点看起来比化作人形的黑龙都要小不少,但却在不断变大,很快便铺陈开来,发出“轰隆”的声响,同时伴随着耀眼的火光,为这片黑色镶上了一层金边,向着天都砸落。
圣皇重新恢复镇定,他抬起手,星辉凝结,让那黑点的速度放缓。他看着那小小的黑点,如临大敌,若有所思道:“上德峰?”
黑点已经到了天都的上空,逐渐停滞,最终化作一座高万丈的巨峰,悬在天都的头顶,投下巨大阴影。
那巨峰上上下下都被金色文字包裹,看上去就像是一件器物。
巨峰上飞出一个人,圣皇迎了上去。
卖酒翁看着圣皇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圣皇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如果将整座上德峰看做是类似玉珠的东西的话,卖酒翁这些年做的事情就是炼化上德峰。
但不管怎么说上德峰都是镇守大雪山内的,贸然动了山脉根基,上德峰上的妖族禁地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犹未可知。
圣皇更不相信的是唐未济竟然会让卖酒翁带着上德峰来到天都,这是在示威?他是怎么做到的。
圣皇定了定神,“他是怎么说服你的。”
卖酒翁笑了笑,“都快入土的人了,在乎的事情不就那么一两件。”
圣皇眼神一凝,“他与那边有关系?”
卖酒翁笑道:“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问他自己呢。”
圣皇负手而立,气若渊海,不动声色。
“都快入土了,还不安稳点。”他看向卖酒翁,“我敬你是前辈,但不代表那里出来的人便可以视我于无物。”
他说道:“你信不信,我只要一声令下,前辈和上德峰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卖酒翁道:“无所谓了,反正要死了。”
圣皇语塞。卖酒翁与他一样都是天仙,他有天都大阵作为根基,卖酒翁也有上德峰,两相比较实力当在伯仲之间,何况卖酒翁这些年所做的事情他一直看在眼里,圣皇实在不愿意与这样值得尊敬的前辈起冲突。
“没有回转余地?”圣皇问卖酒翁。
卖酒翁笑道:“这事儿不得问你自己?问我哪里知道。”
圣皇摇了摇头,看向唐未济,“瑾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他。”
唐未济面色有些发白,他咬了咬牙。
他没想到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圣皇还不肯松口。
如果说黑龙找到唐未济是意外之喜的话,卖酒翁是唐未济想到的唯一能够借力的有资格与圣皇平起平坐说话的人。
时间短促,圣皇根本没有给唐未济去多做准备的打算,他唯一想到的办法也只有这个。
黑龙的速度的确很快,不仅带着他赶到了天都,还带着他顺道去了一趟上德峰。
黑龙为什么一定要唐未济活,并且愿意帮他,唐未济并不知道原因。但他与卖酒翁做的交易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原以为卖酒翁出面,圣皇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一个快死的天仙境动手,会稍稍松松口给唐未济一个机会,现在看来却一丁点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唐未济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他出奇发现自己无比镇定。
圣皇看着唐未济的眼神越发怜悯,唐未济甚至察觉到那片星辉都变得安静下来。
他居高临下看着唐未济,“就凭你是玄武遗脉。”
轰!
如平地起了一声惊雷,圣皇的话没有丝毫瞒着众人的意思,一下子让所有人心头生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大名鼎鼎的少游侯,方寸山的二师兄,一日看尽十八朵道莲的天才竟然是玄武遗脉?竟然是罪人的后裔?
长安街两旁一下子炸开了锅,无数人义愤填膺数落着老玄武营造的孽。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十几年前浮池之渊根本不会崩碎,也就不会有大唐即将到来的危机,更不会有人妖之战的发生。
可以说玄武遗脉是整个大唐的耻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哪怕是大唐最普通的平头百姓见了玄武遗脉都恨不能上去咬一口肉下来。
难怪圣皇不同意唐未济与瑾公主的事情,原来是因为唐未济是罪人的后代。
如果说长安街之前的拦轿让众人心情压抑,伴随着圣皇的到来,众人更是噤若寒蝉,现在就好似把压抑的情绪彻底炸开,所有人的都变得极为愤怒。
街道两旁数落的声音不绝于耳,神机阁披甲士忍不住看向唐未济这边,眼中满是鄙夷与仇恨。
“真没想到少游侯是玄武遗脉,这可是人族的罪人啊,罪不可赦,难怪圣皇不同意瑾公主与少游侯的事情。”
“圣皇惜才,看在唐未济天赋卓绝的份上授予他少游侯的称号,谁知道他不仅不知道感恩,还敢跑到天都来闹,还敢当着圣皇的面大放厥词,目无王法。这可不是圣皇不给他机会啊,非得逼得圣皇把事情挑明。我看啊,他这个侯爷不仅当不了了,小命也要没喽。”
“没了好,谁不知道玄武一脉都是些缩头乌龟王八蛋,这种人早就应该去死了,留着有什么用。要不是他们的话,浮池之渊怎么会出现那样的事情。要不是大将军领着青龙营铸造石棺,你我只怕早就魂飞魄散了。”
“大将军可真是我大唐的大恩人呐,镇守浮池之渊几十年不曾离开,兢兢业业。再看看这个少游侯,同样是四神兽血脉的传人,只知道跑到天都作乱,搅乱我大唐公主的婚事,冒犯圣皇天颜,无事生非,为非作歹,真是越看越让人倒胃口,呸!”
“什么狗屁天才,原来是一群罪人的后代。”
“他还不如之前就死了算了,还能保一世英名。”
还有些骂得更狠的,站起来趴在窗口指着唐未济的鼻子骂,言语粗俗,不堪入耳,每句话里必带直系亲属。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声音都是这样的谩骂苛责,也有不同的声音冒出来,但这些声音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玄武的名声早已经奇臭无比,哪怕是天心身旁站着的堂堂三仙境,和玄武血脉稍稍扯上点关系都被逼得在蓬莱岛闭关不出,更何况是唐未济。
“大师兄,唐师兄怎么可能是玄武遗脉呢。这是假的吧?”小木鱼面色煞白,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极大。
许多方寸山弟子都低着头不再说话。能千里迢迢赶到天都,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为唐未济拦下轿子的这些方寸山弟子一个个显然都是唐未济的拥趸,绝对的忠实支持者,但现在就连他们都对唐未济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买剑把他们的表现看在眼中,心情有些沉重。他调息好自己的伤势,静静看着唐未济。
他最早在承流峰认识唐未济的时候心中便有所猜测。当时青龙营副将陆远带着两名青龙要验唐未济的血脉,怀疑他是玄武遗脉。
唐未济当时的表现极为奇怪,买剑看在眼里并不曾多说,只是后来莫名其妙检测出的却是青龙血脉,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但买剑一直放在心里。
如今是东窗事发了么?他心里叹了口气,有些疑惑圣皇是怎么知道的。
显然圣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间不长,若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不会对唐未济那么看重。
除了唐未济自己,还有谁知道这一个消息,并且能够让圣皇都深信不疑?
买剑的目光渐渐落在了天心的身上,他想起来天心似乎与当场老太师有些牵连。
天心眼中满是得意,唐未济能够出现在这里的确是他没想到的。他不是唐未济和买剑的对手同样是他没想到的,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按着他的剧本走的,他都不曾想到。
但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只要圣皇站在自己这边,只要唐未济的玄武遗脉的名头不曾丢掉,那么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天心嘴角勾起一丝阴险奸诈的笑容。
唐未济有些恍惚。
他在刚刚到达方寸山的时候便有些忧心自己的身份,他有两样见不得人的身份。一样是乌鸦,一样是玄武遗脉。
这两样身份前者灰雾让韩樗帮忙唐未济销毁了某些证据,迄今江湖上也不知道龙州府那个神秘出现又消失的枕边人是谁,就连天机阁的谍子也没多少消息。
这个身份没了隐患,但玄武遗脉这件事情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浮池之渊崩碎的那天,老四营灭了三营,唯一活下来的只有茂才和当时三岁的唐未济以及三千青龙营。
当日的真相已经被人颠倒黑白,茂才哪怕有通天的手段也不会是弘光的对手。玄武营一日不能洗刷冤屈,唐未济便一日不能挺直脊背。
他之前在天都遇刺的时候侥幸遇见了玄武残魂修武,修武教会了唐未济玄武心盾,同时还告诉唐未济一些秘密,而后散去。
唐未济当时的心愿是帮助玄武平反,恢复往日荣光。
只是弘光何等人也,唐未济几乎没有正面与他交手的资格,仅仅只是仇乐池这些人都让唐未济忙得分不开身。
好在唐未济的名头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高。但这一切在雪流秘境之前画上句号。从此之后唐未济便淡了这心思,只想在守望者森林先保住性命再说。
唐未济之前还奇怪圣皇为什么突然间放弃自己放弃得那么果断,现在想来圣皇应当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没有亲自动手杀自己,已经说明圣皇足够惜才,足够仁慈了。
唐未济低下了头。
周围的谩骂声越来越难听,讥讽嘲笑声不绝于耳。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愿意去阻止。
这就好似当代崇洋媚外的汉奸一样,家底被人扒出来的时候,一边叫着米国的空气都比国内好闻的时候,所能得到的只有无尽的鄙夷与不屑。
想要当狗,连自己都不尊重的人,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
唐未济没有想要给自己辩驳,因为这是事实,而且既然圣皇亲自开口说了,那么说明得到了切实的证据,唐未济不屑做口舌勾当。
他甚至没有朝着东来居看一眼,他怕看见师兄师弟眼中复杂的目光。
在太玄教的时候,瑾公主有过明确的示爱行为,但被唐未济阻止了。
他当时心中想着的就是身份的差距,而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并没有错。
只可惜……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轿子里,瑾公主已经恢复了自由。
她走出了轿子,俏脸含霜,她满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唐未济,从来没有想过唐未济竟然会瞒着她如此巨大的秘密。
她似乎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失去了所有的坚强。她连站都站不稳,若不是蟒袍太监守在她身旁,只怕她堂堂固元境血修要瘫坐在地上。
唐未济眼睁睁看着瑾公主眼中的光芒逐渐消失,看着她神情冷漠,转身走回了轿子里。
他低垂下眼睑,眼皮与脸颊同时颤抖着。
他想到了圣皇之前说的那句话。
“喜欢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么?”
所有的喜欢都是建立在某种价值上的,不管是物质还是灵魂。
当你的价值没了,原本的喜欢也就没了。
原来喜欢并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意思,喜欢是大脑分泌多巴胺欺骗自己而产生的美好谎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