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情总比人们想象中更荒诞、更不可思议。
在常凯歌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哪怕自大如天心都知道他们被耍了。他们原以为这便是结束,谁成想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吴侍郎吐血昏迷,天心一看又惊又怒,他扯住常凯歌的手臂厉声问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不想活了么!”
常凯歌挣脱开来,怒道:“俺好心与你们说话,你们怎么能袭击俺?”
常凯歌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跟在脚步声后面紧随而至的是一人不怒自威的说话声。
“是谁敢袭击我玄武营将士?”
天心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冷笑着看来人出来,也不着急。那人出现在天心面前之后,天心的视线落在了他身旁挎着的长刀上。
天心问道:“你就是上官?”
那人回道:“不错,我就是上官。”
天心冷笑道:“我好心好意给你玄武营带来一线生机,你就派这么个憨货来应付我?”
那人惊讶道:“我派人过来,何曾有过这样的事情?”他扭头看向常凯歌,皱着眉头问道:“谁让你过来的?”
常凯歌张了张嘴说道:“仓将军让俺过来的。”
“是他啊。”那人换了副笑脸,回过头对天心热切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那个仓祁与唐未济交好,一向是不服我的。平常冲撞我也就算了,没想到他连天使都敢欺骗。”
天心挑了挑眉毛,“你说仓祁与唐未济交好,可这临渊城的檄文可是你发的?”
那人搓着手,颇有些尴尬道:“您是?”
天心傲然扬起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海天心是也。”
那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南海小师叔啊,怪不得。”
天心皱眉问道:“怎么,你才知道我们的身份?”
那人叹了口气,“说起这个,你可就不知道了。临渊城情况复杂,我虽然身为临渊城守将,但真心服我的却没几个。大多数人都站在了仓祁那边,我在这临渊城举步维艰,消息闭塞。很多事情他们不经过我同意擅自做主,我被逼无奈也不能更改。”
天心似乎是懂了些什么,他问道:“之前临渊城造反也是仓祁搞的鬼?”
那人苦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天心看了一眼常凯歌,“他是你的心腹。”
那人点了点头,“他是我唯一能信得过的人。”
天心讥笑道:“有他这样的手下,难怪你会被挤压得这么惨。”
常凯歌瞪圆了眼睛,提着拳头就要来锤他。天心挥了挥手,后撤了一步,拿眼睛看着那个人,“上官将军不管一管?”
那人呵斥道:“你个憨货,还不退下。”
常凯歌闷哼了一声,自己大步走到了墙角,看着墙角不说话。
那人有些无奈道:“没办法,他就是这样,我管不了。”
天心心里对这人更加轻视,连自己唯一的一个手下都管不好,难怪被别人架空成了这个样子。他心里对此人说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之前有些疑惑也得到了应有的解释。
正此时,吴侍郎悠悠醒转,从旁人口中了解到了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吴侍郎心里有个疑惑,大声问道:“传给朝廷的消息里面说你不是已经是三仙境了?”
那人愣了一下,讪讪笑了笑,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奇怪。
天心挑起眉毛,看了一眼驼背老者。驼背老者轻轻点了点头,他心湖中响起一道极轻微的声音:是三仙境没错,应该是刚刚突破,境界不稳,气息忽强忽弱。
天心放下心来。
吴侍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人,像是要把他所有的秘密都看出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常凯歌察觉到了这种气氛,捏紧了拳头,鼻子里面冒出两串白气,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一样站在那人的身后。
吴侍郎分毫不让,冷冷问道:“上官将军能否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那人楞了一下反问他。
“临渊城只有一位三仙境,上官将军既然是临渊城唯一的三仙境,还是玄武营守将,那些玄武营将士怎么可能会架空你,他们不怕您的么。”吴侍郎冷笑道:“上官将军当我们是傻子么。”
那人叹了口气,表情更加尴尬了,他边叹气便问道:“吴大人是第一次到浮池之渊吧。”
吴侍郎楞了一下,不知道这问题有什么意义,他下意识点了点头,“怎么了。”
那人精神一振,“怪不得吴侍郎不知道。”他偏着脑袋想了想,“远的就不说了,咱们就说近的。我临渊城之前的那场叛乱,吴大人即便没有仔细了解过,也大概知道过程吧。”
吴侍郎傲然道:“那是自然,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我们。”
“那不就行了。”他摊开手,苦笑道:“我上一任玄武营守将江津不也是三仙境,不一样被唐未济杀了。在这种地方,境界真算不了什么。”
吴侍郎楞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临渊城发生的事情某些细节很少有人知道,他属于不了解内情的,闻言顿时有些惊慌,下意识看向天心。
若是少游侯有这样的本事,若是他能在三元境杀三仙境,那他跟着天心一起到临渊城捣乱,不是给少游侯日后清算他找借口么。
天心挥了挥手,“江津的确是死在唐未济手里,但我听说是卖酒翁暗中帮忙所致,不足为虑。上官将军方才说的话也是并无虚假,吴大人还是不要再揭人短的好。”
吴侍郎捏着鼻子退下,他心中腹诽不止。明明你也是想让我试探试探,现在好人反而全让你做了。
天心笑着侧过身来,给那人让座,“将军之前不知道也没什么,既然已经来了,不如我们好好谈谈有关唐未济和临渊城的事情,若是处理得好的话,没准我们还能帮将军去除一个心腹大患。”
那人眼睛倏地亮了,他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刀把,“驸马爷此言当真?”
天心因为他对自己的称呼忍不住勾起嘴角,“那自然是真的,千真万切。”
那人匆匆抬起脚,似乎连先迈哪只脚都不知道了,慌张往前走,搀着天心的袖子,“走走,我们且去细谈,只要驸马爷能帮上门,有什么话尽管说!”
天心喜上眉梢,正要跟着一起往里走,突然听见那边一直没说话的常凯歌粗声说道:“将军,这里不隐蔽。”
那人一下子停了下来,面色变了变。
天心看了他一眼,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驸马爷有所不知,临渊城被阵纹所笼罩,每一处都有阵纹覆盖,这些阵纹被玄武营将士掌控,若是不加防范的话,我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落在别人的眼中。他们既然把驸马爷领到了这里,说不准便存了这样的心思,若不成常凯歌提醒,我都忽略了还有这一茬。”
天心的身上一下子涌出冷汗,“他们这是准备瓮中捉鳖啊。”
“是啊。”那人看了一眼常凯歌,犹豫了一下,转头与天心道:“我倒是有个极隐蔽的地方,仓祁的人手伸不了那么长。”
“你有什么话直说。”
“我不能亲自带你们过去。”那人道:“我的一言一行都在仓祁眼中,这次过来虽然隐蔽却不可能不会被察觉,你们若是跟我一起去的话我怕会害了你们。”
“那怎么办。”
“我倒是有个建议,不如我先走一步,让常凯歌带着你们过去。”
“你不是说那些人既然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一举一动也许已经落在他们眼中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说我先走啊,我只作怒气冲冲走的样子,让他们以为咱们发生了冲突,吸引走他们的注意力,你们再与常凯歌悄悄离开,最少能麻痹仓祁一段时间,这种时候多一些时间就是多一条命。”
“我觉得有道理。”吴侍郎之前都被那人的话吓得脊梁骨“嗖嗖” 冒冷气,这会儿连忙插嘴道:“不如就这么办吧。”
天心仔细思索了一下,觉得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上官所担心的点也都着实存在。何况提出这个问题的还是那个憨头憨脑,没有一丁点弯弯肠子的常凯歌。他只是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就请上官将军先行一步了。”
那人提着长刀,匆匆走了出去,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极为恼怒的样子拂袖离去。
天心给驼背老者使了个眼色,后者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融入了黑暗之中。没过多长时间,他再次出现在屋内。
“的确有眼睛跟着他一起离开了,他没说错。”
“咋地,你还觉得俺们将军骗你们不成?”常凯歌在后面挥舞着手臂,黑着一张脸,像是发狂的猩猩,屋顶都要被他掀开。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这里的人大致也知道这人脑子天生少一根弦,别的不说,明知道驼背老者是三仙境,还敢这么叫嚣的,他们也只见过常凯歌一人而已。
故此没人理他,天心笑盈盈转过头,柔声道:“还请常将军带我们去上官将军提到的地方吧。”
常凯歌瓮声瓮气道:“俺不是将军。”
“是是是。”天心嘴里答应着,心里冷笑着骂了一声蠢货。
常凯歌领着众人从后门出去,摸索了一会儿,摸索出一个暗门,领着他们从后院离开之后,在一些偏僻的小巷子里七拐八拐,期间还遇到过数次玄武营的巡城士卒,若不是常凯歌熟悉玄武营披甲士的行动,只怕他们铁定被包了饺子。
很快便到了一处地方,营帐绵绵,诡异的是这里却没有什么人。
天心有些奇怪,同时也有些警醒。
常凯歌大声道:“这地方是老玄武营的驻地,后来俺们来了之后觉得这里不吉利,就一直废弃着,这地方没什么人来,仓祁那帮人也没有人手驻扎在这地方。”
天心看着眼前破旧的、一眼看不到头的营帐,一时间感慨万分。他想到了自己死去的父亲,有片刻的哀伤之后很快恢复了过来。
他们跟着常凯歌在这些落满了灰尘、到处结着蛛网的营帐中行走,最终到了一处看上去比别的营帐大很多也干净很多的地方。
常凯歌道:“这里就是中军帐了,将军若是还没来的话,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就不进去了。”
这地方不能随便进去,天心也表示理解,常凯歌匆匆离去后,使团一行人步入中军帐中。
他们很惊奇地发现这里面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破旧,两旁立有兵器架,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书桌,桌子上有堆积如山的书。
“这地方倒是有些奇怪,都没人过来,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吴侍郎好奇问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那个上官将军的藏身之地吧。”有人回了一声。
吴侍郎觉得有些道理,他走到书桌前,念了三本书的名字,突然眼前一亮,手中捧着半张泛黄的地图来到天心面前,“驸马爷,你看。”
“这是什么?”天心眉毛挑了挑。
“浮池之渊的百城堪舆图。”吴侍郎小声道:“那个上官将军图谋不小啊。”
天心想了想,把那张图接到手里。
他才刚刚看了两眼堪舆图,外面突然响起一连串声响,紧跟着这中军帐轰然倒塌,外面黑甲玄武营围了一片,刀枪剑戟通通指着他们,肃穆可怖。
“本将军接到线报,说有人竟敢偷入我老玄武营军帐,毁我玄武秘法,辱我玄武军威,我原以为是有人捣乱,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怒道:“都给我拿下,投入大狱之中!”
吴侍郎顿时乱了方寸,连声叫道:“不是我们偷入,是你们有人带我们来的。”
“谁带你们来的?”
“是一个叫常凯歌的。”
那人扭头与旁边人小声说了什么,紧跟着高声冷笑道:“我玄武营上下就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怎么可能呢!”吴侍郎呆住了,“是你们玄武营守将约我们在这个地方的!”
那人冷笑了一声,“哦,是么,本将军怎么不记得与你们有过这样的约定。”
吴侍郎木然了,他瞪大眼睛问道:“你,你是谁?”
“我叫上官。”上官讥笑道:“尔等贼子还有什么话说?”
天都一群人都惊呆了,脑子“嗡嗡”作响,半晌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张巨大的网中,越挣脱束缚得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