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颗青色的灯笼像是一颗颗人头,中间放着绿光的地方陡然间变得透亮,像是一只只独眼。
那些布满了灯笼的细密鳞片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血红色,同时像是花瓣一样张开,在夜色中闪着骇人的寒光。
它们怪叫着,向着唐未济和关夫子冲了过来,铺天盖地,动静之大甚至掀起了冥河上的浪涛。
关夫子大骇,怪叫了一声,“快跑!”
唐未济比他冷静一些,高声吩咐道:“你把稳小船,我拦住他们。”
关夫子想问唐未济怎么拦他们,唐未济已经和冲得最近的一颗青灯笼对上。
唐未济全力激活宝体烹妖诀,吸收了朱雀血脉的宝体烹妖诀威力更上一层楼,唐未济的肉身强度已经比一般的逸元境妖族要更强。
青铜树陷入了沉睡,之前与九楼的那场战斗,有幸出现的青龙一族实力大损,他与族人一起陷入沉睡,不会随随便便再次出手,唐未济是指望不上他了。
他对这些青灯笼锐利的边缘有些许忌惮,手掌轻轻拍在第一枚青灯笼的侧面。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唐未济只觉得自己的掌心一阵刺痛,那些边缘尖刺努力朝着唐未济的肉掌内扎过去,却终究没能得偿所愿。
唐未济缩回手,定眼一看,他掌心布满了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红点,若不是他用了巧劲,只怕手掌要被割破,这些青灯笼闻到血腥味之后不知道会变得多疯狂。
他不敢再以纯肉身硬碰硬,取出雪流剑之后驭使冰雪剑法以及雪流剑周围缠绕的冰晶潮汐,缠绕着剑意的剑光狠狠劈在这些青灯笼上。
那些青灯笼歪歪扭扭地飞开,表皮有些残破,却没有被一分为二,而且透过青灯笼的表面往里看,发现那一枚枚绿色的眼珠子似乎还会动。
果然和关夫子说的一样,这些东西不仅诡异,防御力更是惊人。
唐未济咬着牙驱散这些青灯笼,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他扭头看过去,看见关夫子左手挡在身前,已经是化形的状态,却依旧被一枚青灯笼缠住,锯齿一样的边缘把关夫子左手臂划得稀碎,鲜血不要钱一样往外淌。
唐未济飞起一脚踹在那青灯笼上,那颗青灯笼摇摇晃晃飞出去,唐未济一看鞋底,鞋子已经被扎了一排连成线的小孔,透过那小孔往里看,能发现他的脚心已经出了血。
“快走,快走。”关夫子大叫道:“这些东西见了血不要命的!力大无穷。”
唐未济苦笑了一声,哪里有工夫理会他,那些青灯笼已经再次缠上来。
唐未济放眼看去,前后左右上下到处都是青灯笼,就连水底都有青灯笼,他们被这些怪物包裹得严严实实,四处都是碧绿色,在这些光的照耀下,他们像是变成了两尊玉人。
“跑不掉了。”唐未济一拳砸飞了一只青灯笼,感受着拳头上传来的针扎一样的刺痛,龇牙咧嘴道:“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吧。”
关夫子不是不识大体的人,身为铁甲卫,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死在冥河的铁甲卫不知道有多少,他虽然不是死在妖族手里,却也是执行任务而死,死亦无惧。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愿陪小侯爷死战。”
两人背靠着背,各施手段,已经顾不上这些元力波动会不会吸引更多的青灯笼了。
一层火焰从关夫子的体内喷涌出来,至阳至刚,刹那间光明大作,竟然有些像是唐未济在归山圃中见到过的金乌火。
那些火焰砸在青灯笼上,将它们驱散,在它们身体上燃烧,让它们发出“吱吱”的惨叫声,然而火焰灭了之后青灯笼表面只是焦糊了一片,并没有能够给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唐未济左手捏着青铜镜,右手持着雪流剑,每一剑都劈向一枚青灯笼,周围缠绕上清剑意形成的剑瀑,化作长河挡在两人的身前,环绕着帮他们查缺补漏。
只是唐未济得不到青铜镜的承认,青铜镜并不能为唐未济所用,最多也只是当成一个顺手的盾牌。有过之前的经历,唐未济知道青铜境内的小姑娘绝对会见死不救。
“砰砰。”脚底下突然震动起来,发出一阵阵闷响。
唐未济低头看去,惊骇的发现坚硬的木船底部已经被扎出一个个小小的窟窿,那些青色的光在他们脚底与黑色交错,若隐若现。
“小船撑不了多久了。”关夫子用金乌火扑在手臂上,以炽热的火焰暂时封住了伤口,他满头大汗,嘴唇惨白,苦笑着,“看样子我们两个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船没了还能飞,不怕。”唐未济安慰他,却也知道这小船对他们来说相当于脚底踩着的一块盾牌,盾牌破了,他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唐未济挥手斩出一剑,冰雪剑意飞射出去,将一枚青灯笼缠绕,化作厚厚的冰层将它封住,青灯笼石头一样往下落。
“这么大动静,迟早引来妖族。”关夫子解释了一句,算是告诉唐未济他们为什么选择小船来到这里。
“真有妖族来就好了。”唐未济斩飞一枚青灯笼,“至少能给咱们吸引这些东西的火力。”
关夫子苦笑不止,布满阵纹的小船很快被这些东西撞破,这些青灯笼并不畏惧元力,那些厚重的外壳能够吞噬元力,极其可怕。
两人飞到半空,无数青灯笼从水中窜了出来,向着他们撞过来,就像是一条条青色的大鱼,却比大鱼可怕了千万倍。
唐未济感受到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他一剑劈在青灯笼上,青灯笼只是摇晃着后退,他自己却感受到巨大无比的反弹力,虎口处微微一麻,长剑差点脱手。
他感受到自己在不断变得虚弱,连他都是这样,更别说关夫子了。很快他们两个身上又横添了许多伤痕。
伤痕越多,他们的力气越小,被这些古怪东西伤到之后,随着伤口流淌出的不仅仅有血液,还有他们的精力和生命力。
唐未济的动作越来越很慢,青灯笼已经能够突破他的剑网,剑意长河也稀疏了许多。
唐未济尝试着以因果线去对付这些东西,然而这些没有灵智的东西因果线极少,根本不受影响,继续这样下去,最多再有十个呼吸,他们就要死在这里。
局势无比危急!
“砰砰砰!”唐未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察觉到自己的思绪已经开始变得迟钝起来,动作的缓慢导致又有一枚青灯笼突破了他的防线,撞在了他的心口处。
“嗤啦”一声,唐未济的胸口被横拉开一道血口子,那青灯笼像是饕餮一样变得通红,对这些剐走的血肉大嚼特嚼。
唐未济在心里拼命呼唤小姑娘和青铜树,然而这两位一个早已经陷入了沉睡中,一个对唐未济的呼救充耳不闻。
关夫子到底是血性男儿,他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不愿再当唐未济的累赘,大叫了一声,“小侯爷,你快走吧,我掩护你撤退!”
唐未济连忙拦住他,“你要做什么?”
关夫子赤着眼睛,这个闷葫芦一样的汉子展露出他刚烈的一面,“老子不信自爆也伤不了他们,老子好歹是三元境,与其这么憋屈地去死,不如跟他们拼了,换一个是我赚!”
唐未济拦不住他,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着关夫子推开唐未济,示意他赶紧跑,自己却转身引走更多青灯笼的时候,唐未济注意到了一件事情,登时大叫了一声,“等一下!”
关夫子名字里有个文人的称呼,骨子也有文人的风骨,丹田处积蓄的元力在大道驱使之下已经开水一样搅动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唐未济在说什么。
他脑子里只剩下了同归于尽一个念头,唐未济生生从他背后冲了过来,一掌拍在他的下丹田处。
关夫子吐了口血,气息紊乱,瞪着眼睛看着唐未济,气急败坏道:“小侯爷,你,你做什么!”
“等一下。”唐未济手上似乎是捏着什么东西,“你不用死!”他激动道:“你看这是什么。”
关夫子定眼看去,唐未济手上捏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翡翠一样璀璨的宝石。
“这是什么?”他好奇问道,他很确定唐未济之前手上是绝对没有这东西的。
唐未济没有说话,只是挥手一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你这是做什么?”关夫子惊呼了一声,连忙握住唐未济的手掌,同时勉强避开一枚撞开了剑气瀑布的青灯笼。
唐未济没有说话,只是以沾着自己鲜血的雪流剑一剑劈在一枚青灯笼上。
奇迹发生了,那原本皮糙肉厚的青灯笼在这一剑之下陡然僵住,紧跟着坚韧无比的外表皮“呼啦”一下燃烧起来,火焰很快在灰烬中熄灭,只留下了一枚青色的好似翡翠一样的石头,也就是唐未济手里拿着的那个。
“这,这!”关夫子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唐未济眨了眨眼睛,他也是看见方才那枚撞在自己胸口的青灯笼在他眼前短暂燃烧才发现的,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之前触碰到他血液的青灯笼也化作了灰烬,只不过燃烧的过程太过短暂,那一点火光在这漫天的青光中实在算不得什么,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也不知道。”唐未济决定实话实说,“不过他们好像很怕我的血。”
关夫子心里头陡然涌起生的希望,唐未济把手里的那颗翡翠珠子递给了他,“给。”
“做什么?”关夫子疑惑问道。
“你拿着。”唐未济眨了眨眼睛。
关夫子接到手里,“怎……”
他的话才刚刚说了一个字,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
那青灯笼遗留下的珠子里面藏着的绿色的光向着关夫子体内涌过去,他身上受到的伤口飞速愈合,精力反哺,很快变得比之前更精神。
“难道,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回天珠?”关夫子惊呼了一声,“回天珠竟然是生长在这些青灯笼的体内的?难怪从来没有人找到它们。”
“回天珠是什么?”唐未济好奇问他。
“之前在江南道有两个盗墓贼,盗过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大墓,具体是什么时候的墓不知,只知道那墓中曾经出现过如玉一般的珠子,蕴藏有生命精气,能医死人,肉白骨,后来被称为回天珠,这难道就是回天珠?”关夫子惊呼不断。
他捏紧了手里蕴藏生命精气的珠子,再看向周围的那些青灯笼,眼珠子都红了。
唐未济眨了眨眼睛,与关夫子对视了一眼,两人再看向这铺天盖地的青灯笼的时候,看见的不再是索命的死神,反而是取之不尽的天材地宝。
幸福!实在太幸福了,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
两人快乐得几乎跳起舞来。
……
“你说唐未济没死?”天心摩挲手里的一颗玉坠子,头也不抬问秦土。
秦土微微欠着身,低声道:“妖族的四大天才设了十绝阵,奈何他太过狡猾,化作了妖族混入其中,没能留住他。”
“化作了妖族?”
“对,属下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他的确化作了妖族。”
“这个不用你管,我知道。”天心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拈着衣角在玉坠上慢条斯理擦拭着,“你说他见过你,那他知道你是什么人么?”
“应当不知道。”秦土谨慎用词。
“知道还是不知道。”天心加重了语气。
秦土仔细思索,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天心晃了晃脑袋,“正是多事之秋,南海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小事,没人顾得上这些的,浮池之渊的四神兽营损伤过半,那些有气没处撒的蠢货都盯着四神兽营和朝堂里的事,顾不上我们,唐未济跑了就跑了吧,酒馆内部对他下了追杀令,他活不成的。”
秦土对此不敢说什么,天心把手里的玉坠扔过去,“去,给师父送过去,就说是我给白纸伞新选的坠子,让他老人家过目。”
秦土恭敬离开,天心眯着眼睛,忽而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