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笼罩在了天都这座城池上,黑色的乌鸦在碧蓝色的天空中上下盘旋。
老狱卒用讨好近乎谄媚的语气问道:“小侯爷,可是菜肴不和口味?”
唐未济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想起来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饭。”
老狱卒咧开嘴,露出那一口的黄牙,“外面那些刁民有一个都得死一个,小侯爷菩萨心肠,还惦记着他们,要小的说啊,他们饿死了也是活该,净不干些人事。”
“老秦觉得我不该死?”唐未济饶有兴趣看着他。
老狱卒讪讪笑了笑。
“外面说我的那些话我大致能猜到一些,也听说了一些,老秦就这么相信那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
老狱卒挠了挠头,貌似憨厚,实际上眼睛里却带着些许精明说道:“小侯爷的事情,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哪里知道,只是更相信自己看见的罢了。”
唐未济举起酒杯,老狱卒连忙递过去酒壶帮他斟满。
唐未济看着杯中酒,悠悠问道:“老秦啊,你就这么盼着我喝一口这酒?是谁要你杀我?”
老狱卒一下子变了脸色,惊恐道:“小侯爷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敢呐!可不敢冤枉人呐。”
唐未济依旧似笑非笑看着他,“你能瞒过别人,哪里瞒得过我,大家都是乌鸦出身,你是哪一支的?谁买你来杀我?连无生散这种东西都用上了,看样子我的人头价钱不低啊,用这么稀有的毒药来杀我。”
老狱卒面色再次变了变,原本还有些摸不准的他逐渐变得淡然,他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少游侯果然不愧是少游侯啊,无生散都能给你看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果然是无生散么。”唐未济轻声道。
老狱卒怔了怔。
“无生散这种东西哪怕是三仙境都查不出端倪,要杀我用这种毒药是最省时省力的,我只是猜猜罢了。”
“那你,如何确定我真要杀你。”
“猜错了又能怎么样,最多也就是一场误会罢了。”
“不错,的确如此。”老狱卒笑了起来,“我进天都的时候有人跟我说你这人不好对付,没想到竟然比我想象中还不好对付,想让你死得正常一点都不行,还非得让我亲自出手。”
“天都有人要杀我?”唐未济往后挪了挪,依靠在墙上坐着,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脚伸出去晃着,“天都我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料不错的话外面的情形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吧?这么大能量,淮侯还是鉴侯?总不能是征南侯吧。”
老狱卒轻松笑着,似乎并不介意唐未济拖延时间,“做咱们这一行的,哪能告诉人雇主是谁,我即便告诉你雇主是谁你敢信么?”
唐未济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死死盯着老狱卒脸上的表情,自己却依旧轻松,“总不能是三位侯爷一起对付我一个吧。”
老狱卒脸上的表情不变,依旧笑着,唐未济却点了点头,“嗯,看样子就是这样了。”
“你再怎么拖延时间也是没用的,我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你就是必须要死的,慢慢来,不急,他们已经出去逛青楼了,咱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好好絮叨絮叨。”
“我明天就要出去了,现在死在这,你怎么交差。”唐未济无奈道:“大家各让一步,就这么算了吧,任务失败而已,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不比你雇主给得少。”
“原本定的是畏罪自杀,你死就死了,死了更好。”老狱卒道:“放你出去是不可能的,咱们做的是买卖,讲究一个公平,你要是真觉得生气,你可以继续和我做买卖,我这人不挑,大不了杀了你之后再帮你杀了他。”
“他?”唐未济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只是一个人,三位侯爷不参与其中?”
他瞬间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征南侯的势力没那么大,朝上中立的那些大臣没必要替他说话,有人还站在三位侯爷的身后。我想想看……比侯爷大,那位周大才子还是端王的人,难不成是端王?不对,不是他,你是乌鸦,端王不会和你扯上关系,那就是别人了,能使唤得动侯爷,天都里就只有一个人了。”
唐未济抬头微笑道:“老太师出的钱啊。”
老狱卒笑了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能出现在这里,只凭着三位侯爷是做不到的。你可是三仙境的乌鸦啊,进了城却没有被天都大阵察觉到,那只能说明天都大阵都被你找到了漏洞,哪怕你之前来过天都,也不会对大阵这么熟悉,有内鬼,内鬼级别还不低。
“又是天牢又是天都大阵,除了老太师我找不到别人了,但老太师知道圣皇不想杀我,他没必要违背圣皇的做法。况且即便老太师真想杀我,也不会选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动手,那种老狐狸……”
唐未济喃喃道:“除非是有人瞒着他做的这些事情,瞒不住了老太师才决定杀了我。那么这个人必然是老太师的心腹,又要对老太师行事的风格不够了解,是个新人……哦……”
唐未济发出一声长叹,结束了自己的念头,“我知道了,是天心啊。”
老狱卒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轻声赞叹道:“精彩,真的精彩。”他鼓掌道:“在我杀你之前,你必须知道我是一个非常老实的乌鸦,出卖雇主的事情我一次都没做过,但你的推断实在精彩,反正你也要死了,我也什么都没说,我总可以感慨两句才行,不然的话这种事情藏在肚子里会把我憋疯的。”
唐未济耸了耸肩,“没什么,其实也就是排除法而已,我得罪的人的确很多,想要我命的人也很多,但能用这样的资源这样的决断要杀我的,除了天心这个失去理智的可怜虫以外也没其他人了。”
“可怜虫?”老狱卒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现在是你在坐牢,而且还要死了,你说他是可怜虫?”
“之前放了他一马,一直没找到时间去对付他,总在我眼前跳,以后实在不耐烦了找个机会灭了他好了,这种人不是可怜虫谁是。”
“别说以后了,先想想今天自己应当怎么才能活下来吧。”
唐未济沉默了一会儿,“总有机会的吧。”
“我是三仙境啊。”老狱卒叹了口气,“酒馆的三仙境,在这种地方想要杀你,你怎么躲啊。”
“又不是没对过三仙境。”唐未济轻声笑道:“总有机会的。”
老狱卒笑呵呵的看着他,好整以暇。
“至少你杀我的时候,这些阵纹总不会没反应吧,动用太多力量杀了我,你走不出去。”唐未济用威胁的语气说话,想要在绝境中求一线生机。
他所处的牢房中隔绝了天地元力与人之间的联系,但三仙境是有自己小天地的。这意味着唐未济在这种地方根本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而老狱卒却可以百分百发挥自己的实力。
最让唐未济无奈的一点是他身上的青铜镜和青铜甲胄都被刑部大牢的狱卒搜走了,他除了这一身衣服之外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哪怕这两样东西都在,他对付面前这老乌鸦也就是三七开,最多自保,何况现在这两样东西都不在了。
他的确对付过三仙境,但不管哪一次,青铜镜和青铜树都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现在这两样东西都没了,只凭着他自己——被压制了实力的区区盈元境血修,对付三仙境的乌鸦刺客,还是在天牢这种逃都没地方逃的地方。
怎么活?
也难怪老狱卒根本就不慌张,没有人能从这种情况下活着走出去,哪怕他是唐未济,也是一样的。
绝对实力的差距碾压任何手段。
而留给老狱卒表演的时间还有整整一天一夜,他甚至可以在杀了唐未济之后在这里美美睡一觉。
老狱卒打开了牢房的门,同时往黑暗处隐蔽丢了几样东西,熄灭了阵纹,算是对唐未济方才威胁话语的回应。
“你总不会觉得我在这里这么多天什么事情都没干吧?你觉得我现在动用三仙境力量,天都大阵会不会示警?”老狱卒调皮眨了眨眼睛,“猜一猜?”
唐未济苦笑了一声,有些绝望,心里想着猜你妈个头。
……
外面的风波愈发剧烈,更加让人觉得恐怖的是风波下面看似平静的水面,就像是天牢门口那群沉默的人群一样。
羽林卫从那场暴雨过后再没有打扰过这群人,就连周彦岑都很少出现,不管是阻拦他们的还是从一开始就利用他们的人都开始对这种力量感到恐惧。
天都的朝堂上没有一丁点的声音,但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天牢这个地方。天牢向来都是重地,关押的都是落马的官员、穷凶极恶的大盗,普通人你还没资格进去。但不管是谁,都没有唐未济这次获得的视线更多。
他们在等黑夜的降临,在等黑夜过后黎明的到来,等待着唐未济从天牢门口出现的那一刻。
就是那一刻,这些积攒了多日的怨气就会爆发,然后……“轰!”
他们等着看唐未济怎么解决这样的危机,等着看那戏剧化一幕的出现,等待着尘埃落定。
在这样的等待中,谁也不会想到一场惊天动地的刺杀已经在天牢里发生了。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等到明天唐未济的尸体从天牢里被运出来的时候,不知道那些大人们会怎么想。”征南侯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着那比红宝石还珍贵的红色酒液,脸上带着讥讽一般的笑容,“我还真想看见他们那时候脸上的表情啊。”
“再怎么样精彩的表情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天牢里的那场刺杀和我们也没有关系,征南侯可千万别说漏了嘴才好。”天心距离杀死自己的心魔只有一步之遥了,可以说是稳操胜券,这种时候脸上却看不见一丁点的笑容。
征南侯得到他的警告,遥遥举起杯子,没把这种带着威胁的话放在心上,“天心兄果然厉害啊,我对你是心服口服,放心好了,这件事情说出去就是个死,我从这里走出去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
“只是想想就让人亢奋啊。”征南侯来回走动着,显然是想到了那天在皇宫内受到的羞辱。他突然顿住脚步,“我们还是来聊聊我到了浮池之渊之后要做的事情吧,你们方才与我说的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淮侯与鉴侯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心想若不是自己没法出天都,要你这种废物?
天心挥了挥手,“不急,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淮侯对天心的态度已经变了,变得有些恭敬,似乎是已经意识到了天心在老太师心里的地位,“什么事情?”
“那些流言。”天心皱着眉头,“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征南侯笑道:“现在整个天都还有谁帮唐未济说话的?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开口,只要敢开口,就是千夫所指,就是败类,人渣,不会有人说话的。”
天心依旧皱着眉头,“我们的人早已经撤回来了?”
“早撤回来了。”淮侯安慰他道:“放心好了,流言么,越传越离谱才正常,要真有人控制言路,情况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我看啊,不管是谁,在这种时候都没法出声才是真实的事情。”
淮侯说的有些道理,天心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但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思来想去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最终只得抛之脑后。
而在大皇子的皇子府上,魏孝熙翰正在紧张忙碌着,在受到了宫内传出来的确切消息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挥动手掌,“好,一切按计划进行!”
大皇子看着人群匆匆忙忙散去,有些担心,“能奏效么?”
魏孝熙翰连日的忙碌,面色有些苍白,躺倒在椅子上没了力气,不想起来,只是有气无力挥了挥手,“这是他的主意,关系到他自己的命,我们只能选择相信他。”
大皇子想到唐未济让洗小净带来的话,总觉得有些不靠谱,心里对唐未济实在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