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山领着十几个人气喘吁吁从天上落下来,落到一片小山丘的背面。
山丘后面是一千两百玄武营。他们身上的残甲早已经被卸下,如今换上了粗布衣服,乍一看像是流民。但细看却又能发现他们的沉默之下藏着的爆发性的力量。
徐三山把身上背着的包裹递给迎过来的那名玄武营披甲士,朝着对方点了点头。那人从里面取出一块块刚刚烤好的大饼散给周围的玄武营,跟着徐三山的那些玄武营同样开始分发粮食,徐三山则是朝着队伍里面行去。
上官坐在原地,仓祁却不知去向。一见到徐三山,上官连忙迎了上去,低声问道:“怎么样。”
徐三山却勾着脖子往他身后看,“小侯爷呢……”
“嘘。”上官低声道:“小侯爷又睡着了。”
徐三山连忙放缓了手脚,朝着那边看去。
唐未济沉沉睡去,脸色发白,身上盖着一床棉被,是从他的空间门里取出来随时备着的。明珠在他身旁蹲着,气鼓鼓的,像一只仓鼠。
让明珠跟着一起出发是唐未济亲自发的命令,纵然明珠万般不愿意,在唐未济的眼神逼视下还是和陶灼眼泪汪汪地分别,若不知道其中内情的,还以为她们俩姊妹情深,得感动到哭死。
从他们离开方寸山之后,唐未济的身体便开始出现了一系列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嗜睡,浑身酸痛。
唐未济和上官一开始猜测是不是因为唐未济在小院里面动用了静默领域导致的后遗症。直到仓祁也开始出现莫名症状的时候才开始猜测到是化蝶秘法的原因。
相比较唐未济,仓祁更夸张。他走着走着身上就开始漏电,那两扇翅膀上面“噼里啪啦”爬满了雷丝,有一次电到了唐未济,被众人齐声赶到了天上去,迄今还没能落下来。
“怎么样。”上官又问了一遍。
“到处都是。”提到这个,徐三山顿时回过神来,一砸拳头,急切说道:“到处都是在说小侯爷的,他妈的。”
“动静小点!”上官眼睛一瞪,“小侯爷要是被你吵醒了,你给我上天上陪仓祁去。”
徐三山缩了缩脖子。
那边明珠低声嘟囔道:“到处都在说你们家侯爷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拯救了剑南道这还不好?难不成做了好事还不能让人知道不成。”
上官扭头恶狠狠看了她一眼,明珠把视线扭开,心里忿忿不平想着若不是因为唐未济在我不想暴露身份,你以为我堂堂玄仙境大妖会怕你?
上官道:“你懂什么。剑南道的战事很多细节都是绝密,百景城与宣威城剩下的人才多少,哪怕每个人每天都在宣扬小侯爷的事迹,也不可能传播得这么快。”
“这其中必定有阴谋。”徐三山咬牙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我非扭断他的脖子。”
“行了。”上官骂道:“就会动嘴皮子,秦雪儿不是说了么,是天都那个叫天心的在捣鬼,你去把他脖子给我扭了看看。”
徐三山嘀咕道:“谁知道那老儿说的是真是假。”
“人家好歹是玄仙境,能不能多点尊重?”上官斜眼看着他。
“玄仙境而已么。”徐三山搓了搓自己的手掌,“迟早有一天我也是玄仙境。”
“你就吹吧你。”上官冷笑了一声,“小侯爷说进天都杀天心,就你现在的实力,连天都都进不去,还不快滚去修炼。”
徐三山缩了缩脖子,找了个地方坐下,很快进入了修炼状态。
没多久,唐未济幽幽醒了过来,拍了拍明珠,吓了她一跳,“我们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明珠张了张嘴巴,怒道:“我哪儿知道。”
唐未济斜眼看了她一眼,没理她,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见大家都在修炼,又看见上官已经向着他走过来。
明珠还在忿忿不平,“我一个普通人,你们上天都杀人这么可怕的事情带上我做什么,要我说啊,我就是个累赘,你要是真讨厌我,你现在就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喂,”唐未济突然叫了她一声。
明珠“啊”一声抬起头,恰好看见半张不断放大的烧饼一把塞进了她的嘴里。
“多吃饭,少说话。”唐未济言简意赅,啃着另外半边烧饼,显得有些疲惫。
明珠看着唐未济手里拿着的半张饼,再看看自己嘴里的,脸色莫名一红,竟然真的不说话了。
此时上官已经来到了唐未济的面前,低声道:“情况不妙。”
唐未济猜到他想说什么,“前面也是一样?”
“不错,前面也是一样。”上官道:“他们不仅知道剑南道大捷的一些大致情况,还知道侯爷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就像是亲眼看见了一样,很是古怪。”
“是啊。”唐未济轻笑了一声,“我们从剑南道赶回来的速度已经够快了,虽然在方寸山呆了几天,但如今竟然赶不上这消息传播的速度,还真是让我有一些惊讶。想来等我们赶到天都的时候,天下人都知道我在剑南道大捷里面做了什么事情了。”
“他们可不是单纯想夸小侯爷这么简单。”
唐未济斜着眼睛,“你认识我这么长时间了,我是傻子么。”
上官歪着头想了想,莫名其妙就想到自己第一次在临渊城见到唐未济的时候,顿时开始打哈哈,“哪能啊。”
“那不就行了。”唐未济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已经大致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要做什么?”上官有些紧张地问道。
唐未济惊讶看了他一眼,“喂喂,有点出息好不好。你现在好歹也是三仙境了,能不能不要再把世上的事情看得那么重要,多点三仙境的气度来,多大事么。”
上官尴尬笑了笑,“这不是跟着侯爷不用动脑子么。”
唐未济冷笑了一声,“那是你们没脑子。”
一旁啃饼的明珠“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唐未济看了她一眼,“你当你有脑子?”
明珠的脸顿时黑了。
唐未济随意挥了挥手,打了个哈欠,“行啦,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你也有点数。”
“是。”上官下意识应了一声,却又瞬间反应过来,“我有什么数?”
“这次去天都。”唐未济顿了顿,“情况可能比我之前想象中还要难很多。”
正说着话,天上突然劈下来一道闪电,仓祁顺着那道电光“噗通”一下落在地上。
一群人顿时被动静惊醒,好奇围了过来,纷纷发出惊叹。
“哇,仓老大是在用自己的翅膀做烤翅么?”
“被烤得这么黑,你吃么?”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闻的话味道还不错啊。”
“你不是号称有毛的不吃掸子,有腿的不吃凳子么,你过去咬一口试试?”
“话说仓老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嗝屁了吧?”
“不能吧,好歹也是玄仙境大佬呢。”
“那说不定啊,那些雷霆可都是真正的天地正威,哪怕是三仙境也不能被劈了这么久吧。”
“说的有道理啊。”
唐未济挪步过去,轻轻踢了踢仓祁,“还活着?”
仓祁没动静。
唐未济朝后面招了招手,上官走上前,一脚把仓祁的脑袋“砰”一声踹进了地里,“还活着?”
仓祁有气无力挥了挥手。
众人“切”了一声,失望散去。
上官一把把仓祁从坑里拉起来,“还活着你下来做什么。”
仓祁整个人都是黑的,睁开眼只有眼白是白色的,张开嘴也只有牙齿是白色的。那两片白色的地方各自闪了闪,动了动,紧跟着他喷出一口黑烟,“再不下来就要被劈死了。”
“这么夸张的么?”
仓祁背后的翅膀秃了毛,焦炭一般,如今有气无力扇了扇,“你闻,闻到香味没有?要不是我还有点理智,我自己都想吃了它。”
上官的眼睛绿了,“别说,是有点香啊。”
他抽出了自己的长刀,瞄准仓祁的翅膀,跃跃欲试,“你说你能不能再长一双?”
仓祁翻了翻白眼,这会儿那双大大的白眼看得格外清晰,“我下来是有正事的。”
“什么正事?”唐未济凑过来问,一边问一边打量仓祁背后的翅膀,啧啧称奇。
“后面好像有人在追我们。”
“追我们?”
整个玄武营的气氛顿时一变,变得无比彪悍雄烈。
“有人要找茬了么?”他们纷纷摩拳擦掌。
“小侯爷,是走是留?”
唐未济看了一眼天色,“不差这一会儿,留下来看看是谁,要是有意思,就跟他们玩玩,要是没意思,就让他们玩完。”
“好嘞!”众人激动不已,“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怎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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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了?”淮侯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不顾自己的身份,走到天心面前,脸红脖子粗,压低了声音道:“偷听的那人没被带回来,计划泄露,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天心懒洋洋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南海的人在传这个消息,你们手底下的人也在传这个消息,都这个时候了,总不能收手不干了吧。那岂不是帮唐未济白白打响了名声?”
“可他若是已经知道了计划,我们的计划怎么可能还有成功的可能。”
“放心吧。”天心打了个哈欠,“将计就计没听说过么?”
“将计就计?”鉴侯睁开了眼睛,“天心,你要知道,我们赌上的是我们祖宗几代人的命运,绝对不能冒险,若唐未济心虚了,根本不敢回天都了怎么办,那所有的布置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你们就可以更加放心了。”天心朝着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让她给自己续茶。
“唐未济已经在赶往天都的路上了。”
“哦?我们怎么没得到消息。”淮侯惊道。
“他既然已经知道我们要对付他,怎么还敢过来?”鉴侯皱了皱眉头。
“你们当然不会得到消息了。他们是偷偷离开方寸山的,凭你们的人想要察觉到他们,估计那会儿唐未济都已经坐在天都等着我们了。”
天心撇了撇嘴角,“至于他为什么敢过来,那是因为他手下还有那一千两百玄武营呐。”
“什么?”淮侯又是一惊,“玄武营怎会听令于他。”
“不听令于他,难道听令于你?”天心提到玄武营的时候脸上表情很是奇怪,有厌恶,却又有向往。
“可玄武营若是听他的命令,我们如何能拦得住他们。”
“谁说我们要去拦他们了?”天心表情奇怪,“我问你们,玄武营是谁的军队?”
“大唐的军队。”
“既然是大唐的军队,我们要去拦么?”
“不用,可若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不是想说,那玄武营对唐未济死心塌地,若是听他的命令怎么办?”
“对。”
“那就不是我们要管的事情了。那就是圣皇要管的事情了。”天心摊开手,眯着眼睛阴冷笑道:“我现在还就希望玄武营的那群人都听他的命令,天都可不是浮池之渊,可不是这群土鳖能够为非作歹的地方。”
淮侯与鉴侯彼此对视了一眼,淮侯上前道:“恕我直言,此事还是有诸多风险,若唐未济突然发疯,圣皇怕是也来不及阻拦啊。”
“放心好了。”天心挥了挥袖子,懒洋洋瘫倒在椅子上,“他来天都就来天都呗,你们想过他为何要带那一千两百玄武营。”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要算计他?”
“大家都是动脑子的,他要使蛮力那就是坏了规矩。唐未济没那么傻的,他带人过来无非是为了做一样事情。”
“什么事情?”
“如此大动干戈,当然是来杀我了。”天心勾起嘴角,说不出的讽刺和妖异,“难不成你以为是来杀你的?”
淮侯与鉴侯哑口无言。
“当然。”天心身子陷进了太师椅的内部,“我巴不得他这么做呢,我现在就等着他怎么做了,为了让他最后一点理智也丢失,我可是替他好好准备了一份礼物呢,呵呵呵……”
笑声阴冷毒辣,淮侯与鉴侯只是听着,背后便起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