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终于有人忍不住快步走近征南侯的马车,隔着车帘低声道:“南海小师叔让您以最快速度赶回宣威城,我们现在去找少游侯的麻烦,是不是不太好。”
说话的那人是过来送信的,是鉴侯府上的亲信,显然在他出发之前鉴侯、淮侯和天心就预料到了征南侯的举动,让这亲信在紧要时候好好提点他一番。
马车里的声音显得烦闷而狂躁,“他们就在前面,我去见一面也不行?”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车帘猛地掀开,里面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掐住了他的脖子,“就这么点距离,能耽误什么事!我被唐未济构陷,难道还不能与他理论两句?”
那人被征南侯扯得离了地,跟着马车一路往前,只脚尖点在地上,在黄土地上拖出两道浅浅的痕迹。他双手想要掰开征南侯的手,却又不敢用力,只是做做样子,很快便憋不住,脸涨得通红。
征南侯冷哼了一声,一下把他甩在地上,冷冷道:“凭你也配跟我这么说话?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再有下次,我拧下你的脑袋!”
那人浑身沾满了尘土,蜷缩在地上,剧烈咳嗽着,眼睁睁看着征南侯带着人扬长而去。
那边,唐未济懒洋洋打着哈欠,拍了拍仓祁的肩膀,“什么情况啊,怎么还没来,也太慢了吧?就这效率,干什么吃的。”
仓祁无言以对,他心里也奇怪,那群人距离他们分明不远,怎么到现在还没到呢?
唐未济找了块石头垫着脑袋,裹上自己的被子,把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我先睡会儿,没什么事别叫我,有事也别叫我。”
上官神色肃穆,重重点了点头。
在他身后,一群玄武营披甲士严阵以待,每个人都按捺着内心的激动,跃跃欲试。
在百景城外,唐未济以化蝶秘法开启了玄武营的血脉枷锁,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飞速进步。
不管是蛊军还是化蝶都很奇特,他们各自仍旧只需要修炼自己原本的功法就行,化蝶的作用就是一把钥匙,也仅仅只是一把钥匙。
从离开百景城之后,玄武营一路修炼,已经改正了对蛊军的看法,各自修炼都有精进,平日里自家人都吆五喝六地扎堆比试,就等着正儿八经和人打一场呢,现在就有人送上门来。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检验成果的第一战,意义非凡啊。
徐三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往拳头里面吹了吹气,捏碎掌心里的汗水。
身后的孙非吹了声口哨,朝着徐三山笑道:“头儿,人家来找麻烦,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徐三山扭头看了他一眼,骂了一声没理他。
左卫的那群老兄弟却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低声窃笑。
徐三山的运气很好,他是玄武营第三个发生异变的蛊军——如果把唐未济也勉强算是玄武营披甲士的话。
红枫坡一战极其艰难,玄武营所有人都疯狂燃烧自己的血脉才撑着不死,后来又胡乱吞噬妖族的血肉,自身的血脉早就驳杂无比。
这便导致了他们各自的进化路线完全不同。蛊军的这条道正是要血修体内的各种血脉互相吞噬进化,最终达到一种平衡和巅峰。
徐三山的异变与仓祁不同,进化完了之后拥有两种形态,第一种就是现在的正常形态,第二种形态会让他变成足有十几丈高的巨人,极大提升他的速度、力量,同时巨人的体表还自带黑色的坚硬外壳。
玄武营的人试过那黑色外壳的防御力,哪怕是逸元境也很难打碎,这事儿可是让玄武营的其他人羡慕了很长时间。
这种增长也让徐三山信心大增,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然后,就在从方寸山出发前往天都的路上,胆大的徐三山厚着脸皮做了一件大事,惊动了整个玄武营——他向唐未济提出了挑战。
在仓祁和上官的极端震怒和阻拦之下,唐未济依旧答应了徐三山的挑战。之后在一千两百位玄武营披甲士的面前,两人展开了一场龙争虎斗!
唔……龙争虎斗那是徐三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真实战斗结果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惨不忍睹到何种程度呢?惨不忍睹到原本有心要责罚他的上官都觉得他实在可怜,有些不忍心再给他施加压力。
于是,就这样,玄武营第三位突破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初战便被唐未济按在地上摩擦,颜面不保。
羞愧之余,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真实作战的机会,徐三山摩拳擦掌,正想着把自己失去的荣耀拿回来呢,怎会不为此兴奋。
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拳头挥得“砰砰”响,就等着来人了。
车马声很快便在黄土道上响起!
徐三山深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一眼,半蹲下身子。
征南侯愤怒的呼号声跟着车马声传了过来。
“唐未济!”他高声叫着。
徐三山“哇”一声,抵在身后的右腿猛地用力,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崩得紧紧的。顺着那些皮肉往里面窥探,每一个细胞在这个时候剧烈燃烧自己的生命。
能量传递到体表,静脉“汩汩”跳动的那一刹那,绷紧的肌肉陡然放松!
“你这卑鄙……”
徐三山“唰”一下在原地消失,原本他所站立的地方多了一个不断变小的黑影。
“无耻……”征南侯斥责的声音是如此的义正言辞,甚至都能想象到他脸上的悲愤。
黑影不断缩小,最终在某一个程度上止住。
原本跟着徐三山一起蹲下的孙非用手搭着凉棚,眯着眼睛仰头朝着天空看去,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真他娘有够大的!”
投射在地上的黑影陡然间剧烈放大,同时飞速前移。
“下流之徒!”征南侯的言辞铿锵有力,将自己心中的憋屈在一瞬间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倾泻而出。
这声音振聋发聩,字字句句如春雷一样在这片大地上响起。
征南侯眼中饱含热泪,被自己的话语所感动。为自己的一身正气所感动,他发誓,在这种状态下,他谁都不怕!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初始时只是咝咝作响,丁点都不起眼,没多久便如虎啸龙吟,笼罩在他的头顶。
征南侯左右看着找着那声音的来源,却根本查探不到。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马车旁怎么多了一团阴影。
怎么回事?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朝着天空看去。
轰!
一声巨响!
拉车的马连同那马车被天上坠落下来的如同黑石块一样的徐三山砸得粉碎。
徐三山缓缓站起身来,石头巨人朝他们咧开嘴笑了笑。
以他为中心,地上多了一个巨大的、布满了蛛网裂隙的大坑。地面还在微微颤抖着,地底深处有闷闷的“轰隆”声音不断传来。直到这时候大地还没能把徐三山的撞击力消化掉。
征南侯的那些随从被吓得连腿都软了,动都动不了。
原本摩拳擦掌的玄武营一下子泄了气,大半人立马就地坐了下来。
上官斜着眼睛看着仓祁,满是不屑,“就这?”
仓祁看着面前这三瓜两枣,哪怕脸皮再厚,这会儿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那边孙非朝着左卫兄弟挥手,“散了吧散了吧,徐老大一个人够了,没肉吃了。”
“白等这么长时间了。”
“还是小侯爷聪明啊。”
“要不说你当不了侯爷呢。”
众人议论纷纷,大多是遗憾自己没架打了。
徐三山蹲下身子,伸出那柱子一样的手指,在他屁股落地的位置拎蚊子一样拎起来一个头破血流的身影。
不得不说征南侯还是有些本事的,当然,这也和徐三山没有动用元力有关。他浑身笼罩在一层青色的光芒之中,即便是头破血流,却仍旧还活着。
不仅活着,他还在中气十足地大骂着,“唐未济,我要参你!你我同为侯爷,你竟然想对我谋财害命,我要参你,我要参死你,你完了,你完了!”
他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徐三山抖了抖手指,征南侯就像是晾衣绳上被拴住的蚱蜢,瞬间被抖了个七荤八素,胃子里不断冒酸水,在天上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那边,仓祁已经扇动着自己的翅膀歪歪扭扭地飞了过来。
“三山,干什么呢,人家可是侯爷,快松开。”
徐三山假装没听见。
征南侯一边吐,一边狂翻白眼,一边含糊叫道:“我是侯爷,侯爷!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仓祁朝着徐三山使了个隐蔽的眼色,徐三山陡然松开手指。
“啪!”征南侯一下子糊到了地上。
他跌跌撞撞起身,“唐未济,你纵容手下偷袭大唐侯爷,我要……哇!”他双手扶在地上,吐得稀里哗啦。
“这孩子。”上官看着他不断摇头,“也太可怜了。”
“我不可怜!”上官的话一下子激起了征南侯的斗志,他陡然站起身来,勾着脖子踮着脚尖大声嚷嚷道:“唐未济,唐未济你给我出来!”
“冒昧问一句,你找小侯爷做什么?”仓祁彬彬有礼。
“我堂堂大唐侯爷,我跟你们这群下等人有什么好解释的。唐未济呢,唐未济呢!让他出来见我,他是不是不敢见我!”
“小侯爷没工夫见你。”
“没工夫?”征南侯陡然转过头看着仓祁,死死盯着他冷笑道:“我看是不敢吧!”
他抹了一把脸,鲜血混着鼻涕夹着眼泪和泥土,看起来也实在是太过狼狈,加上他那严肃的表情,莫名变得无比滑稽。
征南侯甩了甩膀子,跳起来高声嚷嚷道:“剑南道若是没有我,早他娘沦陷了!
“唐未济什么屁事都不干,专给我捣乱!若不是他,剑南道何至于落得如此被动!我早有定计,早有定计!他不仅打乱了我的布局,他还让整个剑南道差点毁于一旦!他是人族的罪人,他是千古罪人!
“他人呢,让他出来,我要当面和他理论!”
众人古怪看着他,小声讨论。
“疯了吧?”
“听说压力太大,的确会发疯。”
“咦?那最应该发疯的不是我们么?”
“你看仓祁老大不是也不正常。”
“嘘,小声点。”
上官怜悯着摇了摇头,朝仓祁道:“拖下去埋了吧,没救了。”他又转头怪徐三山,“都怪你,把人家抖傻了吧。”
徐三山从巨人形态化作本体,光着身子遛鸟,黑着脸正在穿衣服。
初战告败,二战遇到个神经病,他在玄武营的名声这辈子都毁了。
征南侯怒从心头起,跳上去就要揍上官,“我打你吗……”
上官一瞬间化身杀神,三仙境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眼眸如同刀子一般往征南侯那边冷冷看了一眼。
征南侯一下子清醒过来,打了个冷颤。
他面无表情转过脸,看着仓祁,僵硬转过身子,“我打你……”
仓祁背后的翅膀不耐烦扇了扇,又是一道三仙境的气息出现。
征南侯抽了抽嘴角,这次无比顺滑地过度到了徐三山的面前,“我打你吗的……”
话音未落,徐三山一把提过征南侯的脖子,“砰砰砰”在地上一顿左右抡。
“真他娘能比比。”徐三山嘟囔着转身,“不是可怜你疯了,把你脑壳壳敲碎!”
仓祁“啧啧”转身,一边走一边和上官讨论,“和咱小侯爷真没法比。”
“谁跟神经病比啊。”
“受了刺激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可怜啊可怜。”
三人归队,徒留征南侯大饼一样摊在地上。
唐未济连被子被上官扛着,仓祁飞上天空,一群人再次往天都进发。
骨头都几乎被砸碎的征南侯从血泊中缓缓抬起头,之前站在一旁动都不敢动的那些随从颤颤巍巍来到他的面前。
征南侯却陡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极为诡异。
他转头看向那群人其中的一个,“录好了么?”
那人牙齿打架“咯咯”响,却忙不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