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得可怕。一屋子的坛坛罐罐东倒西歪,熏人的酒气像是沼泽里蒸腾起的瘴气,带着让人厌恶的恶臭与酸腐味道。
周子躺在那些坛坛罐罐的中间,身体摆成了一个大字,眼神迷离,意识是清醒的,却在不受控制地想从他的体内脱离,被他用最短的时间拖回来,紧跟着又是新一阵的拉锯战。
他有吐的冲动,却偏偏吐不出来,这种感觉最是难受。酒精的力量是强大的,连他都逃脱不了,如果有以“酒”作道的妖,想来作战的手段必然奇特。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笑,手里的酒坛子滑落,“啪”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响声像是惊醒了他,他晃了晃脑袋,涣散的瞳孔重新聚集在一起。
消息已经都放出去了,接下来就等遗迹的出现……算了一卦,卦象为什么这么奇怪……阴之心,阳之魂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卦象显示一定要让这些小妖参与进来我才能找到……
周子沉默不语,剑南道之行那种奇妙的感觉再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为何如此心神不宁?
他站起身来,左手一尾阴鱼,死气弥漫,右手一尾阳鱼,生机盎然。他的目光在这两尾阴阳鱼中探寻,想要从中找到答案。
过了许久,他眉心一片殷红,像是印了一颗枣子。他用手指使劲捏了捏眉心,目光锐利,忽而转为无力和柔和。
“一道人影?是谁,哪一族的……若我能得到阴之心,阳之魂,阴阳融合,距离天仙境便不会太远,否则的话我的地位迟早不保,一个个都蠢蠢欲动,那些老家伙不知道有没有过来,他们若是也进了遗迹……无妨,我比他们熟悉得多,还要动用万寿牌,即使在遗迹出了什么差错也没事。
“还有什么是我没有想到的么?一只鸟,一头牛,还有那只猫……够了,够了,万无一失……”
他喃喃自语,抱着旁边的罐子大吐特吐起来。
……
天气大好,心情大好,燃眉之急算是暂时解开了,唐未济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短暂的平淡,带来有秩序的心境。
老桑从自己住的地方出来,脸都是绿的。府城那边的商铺暂时就交给影空一个妖去打理了,他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不管是妖气石还是万寿牌、天材地宝都有足够多的进账,足以支撑猫舍现在的需要。
他摇摇晃晃的,还没走两步,和认识的玄武营说了几句话,客气了两声,刚转过脑袋,就看见那边行来一道人影。原本发青的脸瞬间变成了夏日阳光下绿油油的叶子,他猫着腰“呲溜”一声又钻回了屋子。
玄武营披甲士面面相觑,看着来人,恭敬叫了一声,“大人。”
唐未济点了点头,歪着脑袋朝老桑那边勾了勾脖子,“老桑人呢?我刚才还看见他来着。”
众人一阵剧烈咳嗽,埋着头你看我我看你,背后的胳膊肘捣来捣去,谁也不愿意接这个话茬。
屋子里没有一丁点的声音,就仿佛已经在逸元境后期的老桑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一样。
“老桑,老桑?”唐未济朝屋子里面嚷嚷。
虚弱得好像是风中烛火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门缝里爬了出来,“大人,我头有点晕,可能是神魂还没恢复,下不来床,没法迎接大人了啊。”
唐未济“啊”了一声,愣了愣,随后挠了挠头,“那行,那你好好养着,回头再找你啊。”
话音刚落,老桑连忙“哎”一声,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太过迫不及待的样子,他的声音又变得低沉起来,“只恨属下实力低微,不能替大人分忧,待到属下身体修养好,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唐未济满意点了点头,悄悄走远。
那几个玄武营披甲士站在老桑的门口,不知道该走该留。过了片刻,其中一个披甲士突然骂了一声,走到老桑的门前,一脚踹了出去,“老桑,你搞什么鬼呢,大人已经走了,赶紧出来。”
门后面出现一只滴溜溜转着的眼睛,眼睛转了一圈之后,没有搜寻到目标,又钻出来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脑袋又转了一圈,门才打开,老桑长舒一口气,以极其轻松的模样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身体不适?”几人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都敢骗大人了。”
老桑连连抱拳苦笑,“诸位,诸位,都别说这些了。”
“老桑,你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废话。”老桑忍不住骂了一声,一想到那噩梦一般的场景,脸更绿了,“大人找我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炼器。”
“炼器多好,你看看看,因为你的蛊火,上官大人都大大夸赞了你一番,咱们玄武营没修炼出蛊道的人多少都开始往你这遍靠了,多大的荣幸!”
“那我宁可不要。”老桑脸更绿了,他停了好长时间,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不是我不愿意帮大人的忙,但这……我跟不上大人的速度啊。”他委屈极了。
“大人就是,就是,就是个……”老桑憋了半天,想不出来什么好词。
“变态!”有人冷不丁在一旁说话。
“对!”老桑一拍大腿,“大人就是个变态!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在府城那边炼器的时候,那地兵都跟不要钱一样,一件一件往外扔的。我的蛊火好几次承受不住要崩溃,大人还跟没事人一样!
“最可怕的你们知道是什么么。”
“是什么?”
“大人他的耐力实在是太好了啊!”老桑委屈道:“四天四夜,没合眼的!我每一次撑不住了,睁开眼一看,大人满脸红光,兴致盎然,就炼个器,硬生生把自己的境界提了两等,都不嫌累的!我是撑不住了,实在是撑不住了啊!顶不住顶不住。”
“提了两等?大人现在是三仙境了?”
“不是那个境界,大人修炼的那个什么七星引命灯的,现在都到了六火的境界了吧,听大人说距离玄仙境只是一步之遥。”
众人齐齐沉默,半晌忍不住赞叹道:“太可怕了!”
“是啊,太可怕了!”
又是一阵迷之沉默,有人问道:“大人今年多大来着?”
“二十二吧,好像是二十二。”
“咱们二十二的时候在干嘛?”
“不能这么算的,大人进方寸山的时候才养气境吧……好像也就几年时间,两三年,三四年?最多不超过五年,这都要玄仙了……”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丢人啊!一个个一大把年纪了!”
“啧啧,看看你们,再看看大人。”
“菜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骤然爆发,彼此嫌弃着,一哄而散。
“修炼,修炼!”
……
唐未济离开老桑那边之后直接去了水墨云台的第二层。
第二层如今是妖气弥漫,每个人身旁都有无数妖气石小山一样堆在那边, 许多实力强的人已经苏醒过来,只是面色黯淡,神光不稳,境界未曾跌落,在这里没有元气,想要恢复是难上加难。所以除了玄武营之外大家的情绪都不算太高,见到唐未济之后倒是勉强多出了一些笑意。
仓祁迎了上来,他恢复得比上官更好一点。两人都是玄仙境,实力稳固,吃得阴风散也不算太多,终究还是挺过来了。这里是他们两个轮番守护照料的。
“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有一大半的人都已经苏醒过来了,但……”仓祁叹了口气,摇头道:“这里没有元气,他们本来就难以修行,如今受到重伤,境界要被同辈人拉下很多了。”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唐未济道:“大道根基还在,只要慢慢修行,总归是会恢复的。”
“这倒是不假,还希望小侯爷和他们多说一说。”
“嗯。”唐未济点头,“玄冰阁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依旧没有少阁主的消息,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没事,我在府城呆了这么多天,没有一丁点他的消息,想来是藏起来了,没被妖族发现。府城那边的传送阵他过不去,应当还在第八岛上,也或许是出海猎杀肉夜叉了,先放一放,没什么事。”
“这是实话。”仓祁一边走,一边给唐未济介绍,“还剩下一小半的人苏醒是迟早的事情,这里其实你不用担心,还是去看看那些普通人为好。”
“怎么?”唐未济心头一紧,“大部分妖气石都供给那边了,还是出什么变故了?”
“的确是出了一些变故,但……”仓祁挠了挠头,“是好是坏说不准啊。”
“出人命了?”
“那倒是没有。”
“没有就好。”
“怎么说呢,我慢慢给你解释。”仓祁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言辞,“和我们不同的是,那些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妖气或者元气去和阴风散抵消,所以阴风散是直接作用于他们本身的。”
“你继续。”
“我们其实可以把阴风散看成是道的一种,理解成分解之道或许更容易理解。他们没有元气没有妖气,所以阴风散是直接分解的他们的血脉。”
“血脉?”
“对,普通人也是有血脉的,这一点侯爷应当是知晓的吧。”
唐未济点了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血修与普通人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血脉的浓度。若是浓度不够的话,自然不能修炼,所以便是普通人。
“他们的血脉驳杂稀少,却恰好被阴风散抵消完全,所以,如果说这世上还有最后一批最纯粹的人的话,那么就是您面前这两千人了。”
“最纯粹的人?”唐未济喃喃自语。
“是啊。若是从血脉正统来论的话,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人族,我们就不说了,大唐那些血修,哪一个不是杂种。”仓祁说到大唐血修的时候一脸冷笑,话语瞬间变得辛辣激烈起来。
玄武营的确是后娘养的,一切不公的事情都落在他们头上。被人背叛,被人丢弃,成了英雄之后还被人族在背后捅一刀,污蔑他们早已投靠了妖族。实力高超,他们看不见;浴血奋战,他们看不见,他们看见的只有自己想看见的——不是投靠妖族,你何以能从万军从中杀出来?
燕雀只能看见燕雀的极限,就误以为这世上都是燕雀,却不知道还有鸿鹄,还有鹏鸟。
玄武营有所怨愤很正常,唐未济只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辩论的。一席话草草说完,他们已经走到了正阳峰那批人的周围,铁民已经迎了上来。
仓祁与唐未济告辞,他还要去照顾着血修,不能久呆。唐未济唤住他,问道:“遗迹就要开启,你和上官要不要陪我去遗迹?”
仓祁摇了摇头,“我们最好还是别去,按照大人的猜测,周子也是会过去的,我们若是在里面碰到他,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的有道理。”唐未济不得不承认他没考虑到这一点,不过也没当回事,只是随口问一问罢了。
挥手让他离去,铁民已经走到唐未济面前,疲惫的面颊上露出一丝笑容,就要屈膝跪下。
百景城一行之后,这位铁字营最后一卒对唐未济可谓是心服口服,众人都叫唐未济为大人了,也唯有他一直固执得不肯改口。
“侯爷,”他被唐未济扶住,挣扎两下之后,根本抵不过唐未济的力量,只得无奈站了起来,“侯爷受得起我铁民一拜的。”
“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庙里面供着的泥塑木雕?”唐未济开玩笑说话,把铁民逗乐了。
“侯爷总是这般没架子,怎么能服众呢?”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我行事端正,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还需要架子做什么用呢。”
铁民笑了起来,“那倒是,没本事的人端着架子叫装象,有本事的人端着架子叫趾高气昂,算下来,那些真正有本事的大人物好像都还挺平易近人的。”
“我听仓祁说了他们的情况,不知道他们的身体现在如何?”唐未济看见前面闪过一道人影,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那个,那个一直跟你的叫什么来着?”
“他啊,狐柳儿,侯爷你又忘了。”铁民也看见了那道人影,“他们的情况都挺好,就是精神不振,修养一些日子就行了,和之前没什么差别,侯爷不用担心的。”
“那就好。”唐未济叹气,有些忧愁,“就是之前的计划怕是实行不了了。”
“什么计划?”铁民很好奇。
“之前我本打算给他们试试看能不能植入妖族的血脉,若是能和玄武营一样,逐渐承受妖族血脉的反噬能力不死,终有一天也有修行蛊道,只是时间会有点漫长。如今他们血脉尽去,只剩下最原始的人族血脉,这种办法已经不能用了。”
“为何?”
“没有了那些细微的妖族血脉,就等同于没有了钥匙,没有钥匙,怎么能进门呢。”
铁民似懂非懂。
“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况,怎么掩饰身份是个难事啊。”唐未济叹了口气,“遗迹就要开启,这里会变成整个妖界的漩涡。这事情一日不做好,我心里一日不得安稳。”
“没事的。”铁民想了想,安慰他,“还有水墨云台在呢,好歹是出自二祖之手,只要水墨云台不破,就不会有妖知道的。”
“嗯。”唐未济又想到了狐柳儿,“我发现狐柳儿最近怎么总是跟着我?”
“有么?”铁民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没准是兴了拜师的念头吧。”
唐未济失笑,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我根本就没什么能教他的。”他说到这里,想到了赵小刀,“小刀最近都在你们这边帮忙,心里没什么埋怨?”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呢。”铁民哈哈笑着,“不过这里又不能修炼,所以埋怨也没那么重就是了。”
“嗯,修炼的事情我会尽快搞定的。”唐未济暗下决心,等到遗迹事情了了之后,尽快把九渊的记忆都翻看完,找到方寸山那一段,知道水墨云台的控制方法,也许那里面会给他一些帮助。
他和铁民简单看了看就准备回去,一方面是的确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去解决,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有些不想见到赵小刀。对于这个便宜徒弟,当初收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倒是觉得有些愧对他。
他倒是真想给自己这便宜徒弟一点好处,但他自己的修炼还没搞清楚呢,什么东西都是乱折腾,想教都没法教。何况赵小刀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并不像楼十六一样一开始就是块石头,唐未济在上面雕刻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
怎么教他,教他什么都得好好思索,这不是一件马虎的事情。等到能修炼的时候再说吧。他在心里给出了一个答案。
结果还没从这里离开,青铜镜便微微震动了一下,小姑娘的声音传到了唐未济的耳中,让唐未济惊讶的是她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些激动。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唐未济知道小姑娘有些时候会睡觉,并不理会外面的事情,也许是现在刚醒,所以才有这样的问题。他在这会儿瞬间便知道了她说的是谁,但还得多嘴问清楚才好,“你说的是谁?”
“就是这些人……咦,我好像见过他们……他们……他们是之前的那些普通人族?”
“怎么了?他们现在就不是普通人族了?”唐未济觉得有些好笑。
“当然不是,”小姑娘的话透着一股子果决,“他们是无垢之体,是很难得的修道天才。”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唐未济第一次对小姑娘的话生出了质疑,同时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什么,耳朵出现了问题。
无垢之体?没听说过,但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关键在于后面一句话——是很难得的修道天才。唔,修道天才?
唐未济看着眼前这两千多个人陷入了沉思。
两小屁孩欢笑着跑了过去,绕着他玩了一会儿老鹰捉小鸡;那边两个妇人掐着脖子在吵架,两个老大爷在那边抠着脚丫下着棋……
修道天才?很难得的?
他觉得自己对所有的事情都要有分辨能力。不是写到书上的东西就是对的,同理,不是小姑娘说的就是对的。要有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态度,才能求得世上真理之心。
他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小姑娘似乎是看出了他心头的想法,冷笑了一声,“觉得我说得不对?”
唐未济默不作声,心想你当然说得不对,要是说得对了,把阴风散扔到大唐去,大唐那不是上亿的修道天才。
小姑娘的声音从青铜镜里直接传到了唐未济的耳中,“我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情况,但无垢之体的确是存在的,他们也的确就是无垢之体,我不会看错。”她顿了一下,“你和我说说他们是怎么回事。”
唐未济便把阴风散之类的事情都告诉了小姑娘,小姑娘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你的运气还真是挺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
“这种情况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不会再出现了?”唐未济不理解,“我把阴风散带到大唐,再来一次不就又有了你说的无垢之体么。”
“不,”唐未济似乎看见小姑娘在摇头,“天道查缺补漏,无垢之体本是天生,你们误打误撞之下反倒是造就了一批无垢之体,天道有所察觉,自然运转,就会封锁住这条小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告诉你,阴风散不会再有这样的效果了。”
“如果我想再试试呢?”唐未济小心翼翼问她。
“那么可以先准备一些棺材。”小姑娘用冰冷的话语述说幽默。
气息从口中吐出,唐未济皱眉,心里已经大半相信小姑娘了。
“无垢之体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无垢之体修行人族功法,事半功倍。”
“不可能。”唐未济果断反驳道:“没有血脉,根本修行不了任何功法。”
“为什么不能?”小姑娘顿了一下,恍然说:“哦,我知道了,你是说那些功法,那些所谓的功法都是从妖族的天赋血脉之中剥离出来的,是妖族的功法,怎么能算是人族的。”
“你的意思是?”
“你修行的七星引命灯才算是真正的人族功法,若是让你手下这批人修行,他们的天赋也许比不上你,但进境绝对比你快得多。”
唐未济楞了一下。他本就聪明,从小姑娘的话语里顿时找到了一些他之前不能理解的点,但还没有察觉到那些点意味着什么。
“怎么,想到了?”小姑娘愉快道:“你以为你能在妖界修炼是因为蛊军之道么。当然,我不否认有那么一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你的七星引命灯。”
“在之前,”小姑娘说得含糊,唐未济却能明白之前是什么意思,“妖界和人间是一个地方,所以你的七星引命灯可以在妖界修行,同样也可以在人间修行。不管是妖气还是元气,都是天地生养出来的,不管是妖界的道还是人间的道,其实殊途同归。”
“除了七星引命灯,还有什么其他的功法么?”唐未济并非自私不愿意传授这东西。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若是把这功法大范围传出去,会有天大的乱子。他刚刚有这种想法,便似乎有天地碾压过来的危机感。
“有啊。”小姑娘并不瞒着他,“那时候的人王经,清泉诀都是顶尖的人族功法。”
“那你告诉我啊。”唐未济大喜。
“我不会啊。”
笑容在他脸上凝固,“不会?”他的话语声里面满是怀疑。
“不会。”小姑娘很是义正辞严告诉他,“你和我上一桩买卖还没完成呢。”
“这遗迹不是都要开了么,说就在这两三天,也许等下就开了,也许明天就开了。”
“那也不行,我做事是有规矩的。”
“行吧。”唐未济表示理解,“那我能在什么地方找到这些东西。”
“简单啊。”小姑娘轻飘飘告诉他,“遗迹里面这种东西多得是。”
“我明白了。”唐未济抿了抿嘴唇,嘴角坚毅。
“别忘了,你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周子的秘密,我要知道。”
“他的秘密大概就在遗迹中了,也许就是这个遗迹本身,你还要知道?”
“有些事情,远不是你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哪怕是遗迹本身,他为什么可以获得遗迹的认可,你知晓么?”
“对这个遗迹,你知道些什么?还有那个万寿牌,有什么用?”
“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未济没理她,他一点也不信她这句话,开始琢磨起自己遗迹之行要做的事情。
明珠匆匆忙忙赶过来,见到唐未济,连忙叫住他。
“怎么了?”唐未济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见到她却忍不住笑出声。
她浑身包裹着绷带,到现在还没拆开,伤在伯剑手下,那些伤口没那么容易好。
“打架是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唐未济打趣她。
“有重要的事情。”
“陶灼姐没继续传授你打架的经验?”
“真的很重要。”
“要不然我来教教你?”
“外面有妖找你。”
“我什么都不会,但是打架很厉害的哦。”
“实力比我高。”
“你不想学嘛?不想学可以说啊,不说我怎么能知道你想不想学呢。”
“他们说你再不出去,就要拆水墨云台了。”
片刻的停顿之后,“你怎么不早说!”
“我一直在说啊。”
唐未济匆忙往外赶过去,收起玩笑的心。在他身后,明珠撇了撇嘴,终究还是不放心他,跟了过去。
猫舍外面,一只很像仙鹤的长脖子长腿的鸟孤傲站在那边,在鸟背上骑着一只猫。
那只鸟很奇怪,不长羽毛,浑身长满了碧绿碧绿的卵形树叶。那只猫也很奇怪,它长长的白猫上面系满了铃铛,行走之间却没有一丁点的声音发出来。
唐未济见到那只猫和这只鸟的时候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如临大敌。他“有幸”与李四动手过,与圣皇动过手,还“有幸”骑过黑龙,很熟悉天仙境给他带来的感觉。
面前的这只猫和这只鸟任何一个拿出来给他带来的感觉都不逊色于天仙境。也就是说,这两位大妖很可能都是天仙境!
唐未济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两位前辈,来我猫舍所为何事?”
猫在鸟身上踩了踩自己的爪子,鸟抖了抖身子,一片叶子落了下来,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一样,在天空中写出两三行莹绿色的字迹。
“我叫二号,他是一号,我们听说你们猫舍有很多万寿牌,我们可以买。”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唐未济松了口气,他真怕这两个大妖是什么妖派过来的,或者对他们猫舍有敌意的,那就真完了。
他勉强能对付玄仙境,但天仙境和玄仙境压根就是两种生物,这两位任意一位出手,水墨云台都得被打破。
“前辈想要,那便送给前辈好了,谈什么买呢,多伤感情。”知道他们不是来找茬捣乱的,唐未济的心思便活动开了。
要万寿牌做什么,那不是得进遗迹。他正思量着进了遗迹之后怎么办,既然仓祁和上官起不了,那面前不还有两位大妖呢么。
“好,我们要四块。”字迹跳动着,说出了他们的要求。
“行!”唐未济一边从空间门里面取万寿牌,一边心里琢磨开了。
他们只有两头妖,而且看他们的模样,也不会带另外的妖进去,两块万寿牌就够了,为什么要四块,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万寿牌这种东西他可是多得是啊,手上还有三十多块呢。
他一边恭恭敬敬把万寿牌递过去,一边问道:“前辈,这万寿牌到底有什么用啊?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知晚辈。”
“你不知道?”树叶子继续动,停顿片刻之后,“万寿牌是进入遗迹的载体。”
“载体?”
“对,当你动用万寿牌的时候,你的神魂会附着在万寿牌上,进入遗迹之后,你的肉身便会留在外界。若在遗迹中被妖杀了,那块万寿牌就会破碎,你会从遗迹之中掉出来,但若是有足够多的万寿牌,你可以再次进入。”
这是唐未济完全不知道的事情,“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多的万寿牌,我就可以无限次进去,根本不用担心会在遗迹中死亡么?”
“除非对方能够在一瞬间超脱遗迹的掌控,将你的神魂湮灭,否则的话,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可以实现的。在遗迹中不用担心死亡,但会有被杀的风险。”
“若是只能神魂进入,那修炼肉身道的妖岂不是很吃亏?”
“不会,你进入之后,领悟的是什么样的道,遗迹之中形成的就是什么样的肉身,但在外界的宝物是不能够带进去的。”
“天兵也不行?”
“不行。”
这么一看,那些刚刚在猫舍买了地兵的妖族岂不是都吃了个闷亏?其中不乏三仙境的大妖,他们都不知道这秘密的么。
唐未济龇牙咧嘴,心中暗暗想着,却又有一个问题从他脑海中浮现,“若是神魂进入遗迹,肉身留在外界。只要万寿牌破碎,神魂被打出遗迹,回到肉身之后岂不是可以立刻去找那个在遗迹中打伤自己的妖,趁他神魂不在杀了他?”
“不会,万寿牌带神魂进入的时候,遗迹会动用力量自发保护肉身,除非万寿牌破碎,否则那屏障打不破的。”
唐未济表示理解。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么。”
“没有了。”唐未济摇头,尝试着表现出最和善的微笑。
“你问了很多问题。”叶子继续写着,唐未济笑容僵住。
“每个问题都有代价,你是选择用万寿牌付账,还是选择我们以后找你算账。”
“万寿牌。”唐未济歪着嘴,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一块,两块,三块……唐未济眼巴巴地把手里的万寿牌递过去,一直递到第十快的时候,两妖终于离开。
那只猫抖了抖身上的毛,铃铛晃了晃,仍旧没有响声,那片树叶又写道:“一号很喜欢你,说你们猫舍的名字起得不错,他以后会经常过来玩的。”
唐未济发誓,他脸上现在的笑容绝对比哭还要难看多了。谁愿意你们过来啊,你知道一块万寿牌我卖多少晶贝么?三十万啊,三十万!你们拿走了十四块,那就是四百二十万晶贝!来一次就这么大的代价,天仙境果然牛逼,惹不起,惹不起!
在满面笑颜之下是滴血的心,微笑着摆手,欢送他们离去,唐未济连忙回到水墨云台,开始筹备去遗迹的事情。
两妖透露出的消息其实完全值这个价钱,唐未济发誓,这消息绝对是绝密的,很少有妖知道,也许整个妖界也就寥寥几个妖知道。
他手上还剩下二十块万寿牌,也就是说他可以再进入遗迹二十次,或者,他可以让明珠他们也去,反正在里面死不了。
这样一来的话,他进入遗迹之后有了帮手,不管是搜寻人族功法,还是去找周子的麻烦都能轻松许多。
同样,他之前给自己炼制的那些地兵什么的也都用不上了,完全可以分给玄武营披甲士。相反,他的因果道印得继续温养,养剑符里的灵魂“井”字诀给他带来一些想法,若是可以实施的话,没准又多了一个撒手锏。
更重要的是他想起来守望者森林的那些阵印,脱胎于石村和雾村的那些道印。他当时没觉得,现在想来,那些道印也许是那些三仙境临死之前从自己体内剥离下来直接烙刻在玉珠之中的,不然的话不能解释为何过了那么长时间,它们仍旧能在守望者森林那种地方保存那么长的时间。
守望者森林没有元气,也没有妖气,道印无法激发,只能以石珠为载体,以妖血为能量来源,以消耗自身血脉为本去战斗。又因为这些大道都属于守望者森林,所以在人间和妖界同样没法动用,一样需要载体。
可小姑娘之前说了,人间和妖界都一样,那么意味着守望者森林也一样。两妖说他们是神魂进入遗迹,这遗迹又是小姑娘不可言的那个时候流传下来的,是不是意味着这些道印可以动用。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唐未济在守望者森林花了三个月学成的道印,在遗迹之中不用载体就能释放出来。
这对唐未济的战斗力将是巨大的提升。那些道印都烙刻在他的心中,虽然不是和因果道一样成为他自身的道印,却可以借用其中的力量。
不管是影分身,还是冰霜之门,或者是那些用来战斗的道印,都会让他的手段变得更多,同样也更不容易让人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暴露越多,他们在妖界遇到的危险就会更多,唐未济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如果道印能动用,他放开手杀戮也不会有妖猜到他的头上。
他心思活泛开来,连忙与上官和仓祁他们商量。万寿牌难得,最终决定明珠和秦雪儿跟着唐未济过去。上官和仓祁留下来看着猫舍。毕竟猫舍如今身怀巨富,若是有妖族趁着这个时候偷袭,风险还是太大了。
也正是在唐未济他们商议的时候,九座元龟岛齐齐颤动了一下,紧跟着岛上白雾弥漫,向外面剧烈扩散,最终连成了一片,将九座元龟岛同时笼罩其中。
如此惊变惊动了所有的妖,他们纷纷从自己住的地方跑出来,便看见那白雾之中有青铜色的宫殿若隐若现。
他们往那边靠近,又发现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唯有那些有万寿牌的妖同时感应到了什么,一个个盘膝就地坐下来。
遗迹,就这么突然开启了。(她走了,心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