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南京城里雨丝绵绵。但面对着开春后第一场天降甘霖,城里的官员们却高兴不起来。
这段日子,随着西厂提督曹化淳的到来,南京官员们更是觉得愁云惨淡,浓雾锁城。
人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曹化淳带着一帮西厂爪牙来到南京,为的就是加征商税一事。可曹化淳见了皇后、太子之后,入驻太常寺,接连几天不见动静。
这一天下午,突然传来曹化淳抓捕了魏国公徐久爵、忻城伯赵之龙的消息,官员们哗然起来,也紧张起来。
“阁老,魏国公和忻城伯突然被抓,你可不能不管啊!”礼部尚书钱谦益冲到内阁,请如今已是内阁首辅兼领南京兵部尚书的史可法出面救人。
按照朝廷惯例,内阁官员一般不再兼任各部职务。但李存明特发旨意,准许史可法以内阁首辅的身份继续兼任兵部尚书一职。
如此安排,自然是故意为之。史可法虽然不是将相之才,但忠心还是有的,且在南方士林中威望卓著,重用他是为了暂且笼络南方士人尤其是东林党人。
皇帝坐镇前线,不能亲临朝堂,只能先采取稳定局面的举措。
况且对于李存明来说,这内阁制度迟早要被淘汰。腾出手架空内阁权力之前,再最后利用它一次,也算物尽其用了。
史可法皱眉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咱们联名上了劝阻皇上加征商税的奏折,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走吧,咱们去见一见曹厂督,好言相劝从中斡旋一番。”
二人来到太常寺,只见守卫森严。报了姓名,半晌才让进去,且曹化淳并未出来迎接。
来到大堂,就见徐久爵和赵之龙被捆得结结实实,赵之龙嘴里骂骂咧咧。而曹化淳坐在公堂大案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曹厂督,这是何故?”史可法问道。
“哎呀,史阁老怎么来了?快请坐!”曹化淳皮笑肉不笑,大咧咧坐着不动,没有站起来行礼。
太子监国之后,人们都以为东林党得势了。钱谦益从一个赋闲之人,一跃成为礼部尚书,最近上蹿下跳得意非凡。
他老大不客气道:“曹公公,徐、赵二人都是名门之后,有爵位在身,你抓了他们作甚?更何况忻城伯赵之龙还是守备南京勋臣,手里握着南京守备军权,你不怕士兵们哗变吗?”
曹化淳斜起眼睛,盯着钱谦益看了半晌,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钱尚书,咱家到南京之前,皇上说让我给你带一句话,皇上问你头皮痒不痒。”
钱谦益是无耻文人的典型代表,南明弘光朝廷灭亡后,他的爱妾柳如是提议一起投湖自杀来殉国,没想到事到临头钱谦益以“水太凉”为借口,苟活下去。
后来满清颁发了剃发令,他又以”头皮痒“为理由,毫无心理障碍地剃发易服。
“什么头皮痒不痒?”钱谦益一头雾水。
“皇上的口谕就是如此,咱家照实转述。”
钱谦益只得跪下去道:“回禀圣上的话,微臣头皮不痒,多谢皇上惦念。”
随即站起来,很不客气地说:“曹公公,你还没回答本官呢,为何无故抓捕国之重臣?罢了,你不说我来说,干脆捅破窗户纸吧。”
“你到南京来,不就是为了征收商税吗?徐、赵二人在奏折上签了名,你就拿他们开刀,是不是接下来也准备抓了本官和史阁老啊?”
史可法急忙打断钱谦益的话,这种态度哪是来求情的,分明就是火上浇油嘛。
“曹厂督,想当年你铲除阉党,居功至伟。东林、复社的士子们交口称赞,都很敬佩你。曹厂督诗文字画无一不精,这么多年来与东林党多有亲近,我们早把你当自己人了。”史可法套近乎。
曹化淳阴阳怪气道:“好一个自己人,你们就会诬陷自己人,朝自己人身上泼脏水,咱家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史可法改变策略,开始以理服人:“我朝自开国以来,商税从来都是三十税一,断无加征的道理,祖宗之法不可违背哪!”
曹化淳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站起来朗声大笑:“对,祖宗之法不可违背。咱家抓了徐、赵二人,不是因为他们带头反对征收商税,而是他们贪墨克扣军饷。按照祖宗之法,贪墨六十两银子就得剥皮萱草,徐、赵二人这么多年来贪了足足几十万两,剥皮一百次也足够了!”
说着,从桌上扔下一本账册,里面详细地写着徐、赵二人贪污受贿的明细账目。
“咱家杀贪官污吏,你们东林君子该不会从中作梗吧?”曹化淳问道。
史可法和钱谦益顿时哑口无言,东林党人向来自诩正人君子,标榜自身道德高尚人品贵重,而贪官污吏犹如过街老鼠,谁会愿意承认自己跟贪官有染?
看着史可法和钱谦益灰头土脸的样子,曹化淳扯起嘴角暗笑,心里在想:“皇上的法子果然有用,皇上圣明啊!”
以抓贪官污吏的法子来收拾这些大官商,是李存明教给曹化淳的办法。反贪从来都是天然正确的,老百姓们喜闻乐见,东林党人明知里面暗藏猫腻,却有口难言。
对付伪君子,你就得用真小人的法子!
对付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你就得比他站得更正确,位置更高!
徐、赵二人被绑到城隍庙门口,当着城里百姓、官员们的面,剥了皮,然后塞进去稻草,做成人皮稻草人挂在城隍庙门口示众。
看着血淋淋的场面,史可法几乎吐了出来,钱谦益也是面色惨白。
“姓曹的有备而来,我们无力回天了。”钱谦益哆嗦了一下。
史可法则道:“都说曹化淳是个文雅人,可现在看来,一场牢狱之灾后,他变了,满脸戾气,变成了一条疯狂的恶犬!”
“而且他参与逼宫,乃是诛灭九族的大罪,皇上却放了他,还重用他,他怎么会不感恩戴德呢?恶犬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一条恶犬眼里只有皇上!”钱谦益道。
魏国公徐久爵是开国功臣徐达的后代,赵之龙的祖上则追随永乐皇帝打赢了靖难之役,两人出身高贵,地位尊崇。杀了他们之后,一下子就震慑住了所有人。
这一招也是李存明教给曹化淳的,之所以选择拿徐、赵二人开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历史上清军南下时,他们献出南京城不战而降,导致弘光朝廷的败亡。
本来连带着要收拾钱谦益的,无奈这个老滑头藏得很深,曹化淳没有收集到他贪污受贿的证据,暂且不与他计较。
一场血雨腥风就此拉开了帷幕,曹化淳杀红了眼,城隍庙的屋檐下满满当当全是人皮稻草人。风吹过之后,稻草人摇晃起来,显得万分恐怖。
官员们一开始还在负隅顽抗,去向皇后和太子求情,都得不到回复。王承恩更是远远躲开,仿佛不知道城里的杀戮。
后来官员们胆寒了,心虚了,终于不再抵制加征商税的国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