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陈安洵自言自语。
“你应该能够记得,几个月前那场连环车祸吧,那是你最后一次去急诊支援,我觉得你应该会有印象。有一台肋骨骨折的手术,碎骨刺入心脏,由你主刀……我不懂医学,但听说那台手术很困难,病人九死一生,是你救活了她。”
陆双的眉头拧了拧,因为该死的……她竟然真的对那件事情有印象。
那是在韩乾和吴院长干预她工作之前,最后一次进行大规模救援。
就像陈安洵说的,那是她最后一次参与到突发情况的急诊中来,她记得。
因为手术台上的女人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因为那个小女孩在急诊室外面找妈妈,她便想帮她把妈妈留住……
毕竟这个世界上可怜的孩子已经那么多,她不想再多一个失去妈妈的孩子。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曾经的韩乾,亦或只是作为一个医生的使命感。
那次手术,陆双似乎展现了自己从医以来最精湛的技术,整个过程没有出现任何一点瑕疵。
听说那台手术……她刷新了同类手术的记录,手术后,相关影像资料还送到了医学院用作教学实例影像。
然而这些,又和陈安洵有什么关系?和他口中那个徐方有什么关系?
“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吧?因为你在手术台上救的那个女人,是我们徐队的妻子。那天,是我把他们的女儿接走的,我来过第一医院。”
陆双的喉咙有些发紧,带着酸涩,她拧紧了眉头望着陈安洵,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文,毕竟这个警察的叙事能力似乎有限,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任何头绪,就好像只是一个又一个的片段堆叠在一起,她很难找到其中的关联,便只能安静的听着。
“我离开了刑侦队后,队里很快接到了一个案子,是一起特大团伙贩毒制毒案……当时需要一个人深入那个团伙,去做卧底。本来这种事情,是用不着徐队亲自上的,可偏偏这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胜任……”
陈安洵顿了顿,似乎在吞咽着自己的口水,更像是陷入某种深沉又难以开封的回忆。
“今年11月,徐队深入敌后做了卧底,一周后就牺牲了,死得时候七窍流血,尸体被扔在了南郊,很惨。对了,还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徐队会亲自去做卧底……因为局里熊猫血的同事,只有他一个。我这么说,你能想到些什么了吗?”
“不能。”
陆双淡淡答,将自己面前的那本《呐喊》向陈安洵的面前推了推。
“这本书送你了,多去读一读名人名作吧,我很难从你说的这些话里捕捉到什么头绪,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和韩乾有什么关系……帮你传话的事情,看来是没办法做到了,请便。”
话音落,陆双便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拿了白袍穿上。
午休时间结束,她现在要去查房了。
“等等!”
陈安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伸手便抓住了陆双的小臂。
“可能……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我要不再重新说一次,你再听一下?”
陆双愣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是暗暗在想,天呐,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神色戏谑了几分,她便开口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你既然被调离了刑侦队,现在何方高就啊?”
“咳……那个,我现在主攻局里的信息技术和网络那一部分,但我没骗你,我确实是市局的警察。”
“哦……市局里的网管啊?我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韩乾不见你了。”
陆双轻轻一勾唇瓣,拂开陈安洵的手,拉开办公室的门便要离去。
奈何这干过刑侦的警察,无论从身体素质方面,还是从精神毅力方面都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他转身拿上了陆双办公桌上的皮夹,还有她要送给他的那本《呐喊》,忙不迭的跟了上去,追在陆双的身侧喋喋不休的继续说着。
“那个……上次我来,可能有点冒昧。这一次,我是当真有心求你办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天大的好人,特别善良特别有爱心的那种,你能尽心尽力救我嫂子的份儿上,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所以……你再给我三分钟,让我把事情跟你说明白,求你了。”
“好,三分钟,开始说吧。”
陆双在走廊的正中央停下脚步,也不能让这位陈警官白费口舌,她从口袋中拿出了手机,调出了计时器摁下去。
陈安洵被陆双这绚烂的手速吓到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长吸一口气,迅速调整状态。
“额……那个……是这样。我不能跟着队里一起去调查这个案子,但是我在徐队去世前接到过他的电话,我将那些线索串联起来,大概能知道幕后凶手是谁。徐队是以试药员的身份去做卧底的,因为那个团体一直在招收熊猫血的试药员。他在打入敌人内部的时候,见到过陆伟,也就是你的二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二叔应该是那个团伙中的一员。陆伟几天前曾经出现在第一医院,见过你,见过你的父亲……然后他就失踪了,我调过第一医院门口的监控录像,他是被一辆黑色奥迪车带走的,那辆车子的所属……是韩盛集团,你的丈夫,韩乾。如果想要破获这个案子,陆伟应该是第一嫌疑人,必须要撬开他的嘴……我觉得陆伟应该在你丈夫手里。”
“说完了?”陆双挑眉反问。
“恩,说完了。”
陈安洵重重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屏幕,关掉陆双手机上的计时器,并附赠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
“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帮我了?”
“我觉得你的这些调查内容,应该去找你原来刑侦队的同事去说。我不过是个医生,帮不了你什么,你说我救人就代表我善良?一方面只能证明我没有被泯灭良知,另一方面,治病救人是我的工作,天经地义的,说不上好坏。至于韩乾……他不过是个商人,也不是执法人员,他更帮不了你什么。”
陆双将手机放进白袍的口袋,伸手拍了拍陈安洵的肩膀,潇洒一笑。
“那么,祝你早日破案了,网管警察……”
“哎!你别走啊!”
陈安洵快走了几步再次追上陆双。
“最后一个问题,这真的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一个东西,toxic,是应该这么念,我英语不好,可能念得不对!toxic,你听说过没有!喂!陆医生……陆主任!”
陆双转身的瞬间,眉心便紧紧蹙了起来。
toxic,竟然又是toxic。
陆双不想思虑那么多,她自然知道最快甩掉陈安洵的办法。她只需要走到自家父亲病房附近,便会有韩乾的人出现,拦住这个男人。
“我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在刑侦队了,我来找你问这些内容,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可我觉得人都是要有信仰的,我的信仰就是要成为一个好警察,我被调离刑侦队,真的不是我个人过失,而是因为……哎,反正事情很复杂。”
陆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脚步加快了几许。
她承认,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之人了。
一路从办公室追着她上了电梯,即使电梯上不止有她一个人,却还是不停止他的喋喋不休。
“这样,你下班之后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啊……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想吃屎,你有吗?”陆双烦闷不堪,只能用恶心人的方式让他住口。
“额……现在没有,一会就有了。”
陈安洵笑了,华丽丽的笑了。
“陆主任,你还真是幽默。如果你不想吃饭,那我请你喝东西……想喝什么?可别说喝尿啊,怪恶心的。”
“你也知道恶心。”
电梯在vip病房的楼层停下,陆双大步流星的跑进了自家父亲隔壁的病房。
韩乾安排的黑衣人们便立刻冲了出去,将陈安洵挡在门外。
陆双虽然关了门,却还是趴在门框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个陈安洵……还真是个执着的人,在门外和保镖们絮絮叨叨了很久才走。
临走时,还不忘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地吼了句。
“陆主任,我下次再来找你啊!你等我!”
天呐……真恐怖。
陆双只是靠在门边轻轻顺着自己的胸口。
陆栖迟跟她说的事情,她好像能明白一些,但又像是摸不清头脑。
就像是一个毛线球缠在一起,理不清头绪。
toxic是一种药,但它并不是毒品。
陆双看过那个配比,按照她的了解,toxic的成瘾性并没有那么高。
其次……它也不足以致死。熊猫血的人应该对这种药是免疫的,因此徐方肯定不是因为试药而死。
很多东西在陈安洵的口中乱作一团,毫无头绪……
陆双能想到的,便只有陆栖迟,或许他能有其他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