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慢条斯理地将杯子贴到自己的唇边,却并没有喝,视线微挑,扫过对面那个男人的脸。
“啊,对了……程姨呢?怎么没看到她。”
陆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韩坤似乎没有想到陆双会对他提出如此的问题,他的神色一冷,脸上立刻燃起了一抹不悦。“程姨生病了,在修养。”
“生病了?什么病……我可以帮到忙吗?毕竟我是医生啊。”
陆双的眼睛中闪动着若隐若现的光芒,俨然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韩坤的神色似乎更冷,他捏起酒杯轻轻灼饮了一口,暗暗叹气。
“程姨的病,属于疑难杂症了,恐怕……”
“疑难杂症也会有的医啊,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陆双似乎使出浑身解数想要从韩坤的口中套出话来,她微微一抬头,给了对方一个万事大吉的笑容,才继续道。“再怎么说我的医术在市面上都算得上厉害,不相信我啊?”
“怎么会不信,我当然信你,只不过……程姨不过是个下人,用不着你来费心费力。”
尖酸、刻薄,带着睥睨众生的虚妄和骄傲,当真和门外面那怪兽一个样子。
韩坤的话让陆双气不打一处来,她的脸色微沉,默默地重复着那个男人刚刚说过的字眼。
“下人?”
“是啊,下人。老爷子在世的时候,速来善待程姨,但是在我看来,主仆有别,这界限总要画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韩坤骄傲的扬着头颅,似乎在强调着自己高贵的身份。
陆双放在膝头的手已然紧紧攥成了拳头。
但她强迫自己不能发作,这个时候她不能和韩坤拼个你死我活,她必须忍耐。打碎了牙齿要往肚子里咽。
陆双强迫着自己必须打起精来,即使是为了程姨。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个事情费解得很……”
韩坤故弄玄虚的拖长了声音,接过仆人重新帮他倒满的酒杯,抿了一口。“我们家老爷子对程姨那样的好,好到……不分彼此的程度,这又是为什么呢?”
“老爷子对大宅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一样好……”
陆双默默回到,这是真话,不掺假的真话。
当然,抛开四年前的事情不提,韩乾的行事风格也和老爷子一样,对于韩家的佣人们速来宽容。
只不过………到了韩坤这里,所有都变了而已。
陆双不再坚定自己来时的想法,韩坤确实变了,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她不该用老旧的眼光再去看待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注定不是个省油的灯。
“陆双,你没有懂我的意思吗?”韩坤又问。
“什么意思?”陆双装傻充愣的答。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和韩乾、韩兆,你不觉得我们三兄弟的年龄差有些微妙吗?一个女人在五年里生下了三个孩子……这可能吗?虽然我们母亲去世的时候,老三不过几个月大……”
“所以呢?有什么影响吗?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五年生下三个孩子,并不是不可能。”
陆双四两拨千斤的说道,而韩坤却依旧在暗示点拨她。
“老爷子和程姨关系匪浅,程姨又速来疼惜韩乾,或许………他们两个是亲生母子也不一定呢。”
韩坤慢条斯理的说道,眼底闪过的幽光让陆双心有一悸。
其实从一开始,她便能弄懂韩坤的意思。
韩坤话里有话,无非是想要告诉她,他在怀疑程姨和老爷子之间的关系,也在怀疑韩乾嫡长子的身份。
毕竟在外界的眼光来看,程姨不过是韩家大宅的管家,韩老爷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只有一个。
如若坐实韩乾并不是嫡出而是庶出的身份,自然能够稳固他在韩家的地位。
陆双很难对韩坤的说法感同身受。
老爷子和程姨之间的事情,那不过都是老一辈人的事情了。
有也好,无也罢,她都没有资格插手评论。
况且……她妈妈和陆栖迟爸爸之间的事情已经让陆双对于所有男女关系免疫了。
至于韩乾是不是程姨的儿子,陆双更觉得无所谓。
是或者不是,都不妨碍她对程姨的感情。
想到这里,陆双忽然灵光乍现,徐徐说道。
“你要是想知道答案,或许我可以帮你。”
“哦?”
“dna检测啊!那样不就能知道真相了吗。”
陆双淡淡的说道,将她的右腿轻轻叠在她的左腿之上,慢条斯理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d、n、a……”韩坤冷然重复,似是在考虑陆双话语间的可行性。
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只不过想要采集到韩乾的样本,那很困难。
首先,现在的韩坤便连韩乾的面都见不到,又何来采集一说?
陆双自然看透了韩坤的犹豫,“找人去准备套采血设备,我可以立刻帮程姨采血。至于韩乾那边……你要自己想办法。”
韩坤的神色似是越来越深邃了,他转了转自己食指上的戒指,忽而,笑了起来。
“韩乾的样本,或许有一种办法可以搞到,跟我来吧。”
这顿饭,注定没有办法按照原计划进行了。
毕竟,陆双此刻提到的内容,勾起了韩坤某些兴趣,当然也激发出他前所未有的灵感。
陆双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口中的“有一种办法”可以搞到,到底是什么办法。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那杯看起来就有问题的水和苦荞茶,她可以幸免于难了。
陆双想要见程姨一面,至少想要看看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她之所以会提出dna检测,无非只是想要以此为借口替程姨抽个血,却万万没想到,这家伙不仅没提到程姨半分,反而提起韩乾来了。
该死!
陆双在心底低斥着,却还是打算将计就计,看看韩坤到底会耍什么花招。
她随手拿起了自己的外套穿好,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离开了主宅。
正是午后,外面的阳光正好。
陆双抬起手挡了挡那有些刺眼的阳光,不经意间便看到韩坤从自己的西服的贴身口袋中摸出了一把锃亮的钥匙。
他带着她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四年前她和韩乾住过的别墅,他们曾经的一方天地。
若是来到了这里,陆双便能猜到韩坤的谋划了。
这是她和韩乾曾经住过的地方,这里面自然和韩乾有关的东西,只不过……时间久了,这dna还能不能采集得到,是个问题。
韩坤钥匙开了别墅的门,带着陆双走了进去。
这里和四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陆双却再也闻不到以前的味道。
玄关处依然摆放着她和韩乾穿过的拖鞋,一大一小,这里面的摆设、家具、甚至是她偶然心血来潮挂起来的装饰品,都依然如故。
可就是这房间中的味道,变得不同了。
陆双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她这不过都是职业病。
什么东西都喜欢用味道去衡量,但用肉眼去看,这里分明没有任何变化。
韩坤似乎对于陆双和韩乾曾经的家非常了解,单看他随身带着的钥匙便可见一二。
那个男人驾轻就熟的上了楼,一路走在最前面。他没有去别处,而是径自推开了他们卧室的门。
一股子领地被侵犯的感觉扑到了陆双的心尖上,她的神色异常不悦,只不过很快便敛下了。
现在,韩家当家作主的人是韩坤,她又什么资格生气呢?
那个男人进了卧室之后,便开始翻箱倒柜。
陆双当年搬离的匆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她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韩坤在她和韩乾曾经躺过的大床周围胡乱翻动着。
那些私密的、不私密的物件,皆是从这个男人的手中跳脱出来。
陆双曾经藏在储物柜中的卫生巾,他们床头柜抽屉中藏匿的套套,所有关于她和韩乾的过往,皆是被韩坤抖落出来。
陆双不想再看了,她叹着气转过头,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她和韩乾曾经的婚纱照上。
如果陆双没有记错的话,在这张照片上,韩乾西装的第二颗纽扣是金色的,而此刻,那张照片上的扣子变成了黑色。
当时的她甚至无数次调侃韩乾,为什么这么烧包,连西装的纽扣都要渡了金。
那个男人只是说,“男人的衣服上的第二课纽扣,是要送给未来妻子的,若是送你,至少是纯金才显得有诚意。”
韩乾穿着那件第二颗扣子是黄金纽扣的衣服和陆双拍了结婚照中的某一组,照片拍完后,便将那扣子扯下来,送去做了枚戒指。
过往的种种肆无忌惮的扑面而来,陆双有些不受控制的靠近,站到大床对面的婚纱照前,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那张照片。
这里,确实有过变化。
陆双确定,无论是气味,还是……这些只有她和韩乾才能了解到的细节。
“卧室的东西时间久了,不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你去更衣室看看吧,如果他的衣服没拿走,或许能采集些东西出来……”
陆双默默的说着,视线却始终没有从那张照片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