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跟着宋知舟进去,在卧室沙发上和他相对而坐。
这样多少显得有些生疏了,但今晚,他明显是比平日里突然冷淡了些。
她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太大缘由。
沉默看了他半晌,她才应声:“没听清什么,就隐约听到你在说话,猜测是在打电话。”
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茶几上,似乎是在犹豫什么,又似乎是仅仅不敢看她。
晴天的夜晚,窗外月色明朗,夏天已经快要过完了。
她看向窗外晃动的树影,再开口:“宋医生,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吗?”
宋知舟蓦然抬头看向她,声音里有掩饰着的不安:“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刚刚在客厅的垃圾桶里,看到了一个东西。”她对上他的目光。
直到他的视线避开来,再有些不自然地问了一句:“什么?”
她站起了一点,倾身过去时,抓住了他茶几边的手,再放到茶几上,交握着他的手指。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医院时,他的腿还没大恢复,他也是这样倾身过来握着她的手。
那时候,他说:“无论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你想要的,我会尽力。”
她看着他,突然感觉,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们之间在一起的时间还并不长,却又常让她觉得,他们已经走过很多个年头了。
她开口,声音很平静:“纸巾,带血的。”
宋知舟被她握住的手明显颤了一下,他想解释,却一时没想到合适的理由。
伤口、鼻血,或者其他什么借口吗?
他之前都隐藏得很好的,一般都是冲到浴室的下水道,不会让她可能发现。
但刚刚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想着顾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身边没了隐患,他也就没什么理由再耗下去了。
咳嗽过后,沾血的纸巾拿干净的纸巾再包了几层,他就丢垃圾桶了。
他想着,她总不会无故去翻垃圾桶的,何况明早就带出去了,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大意。
陆宁看着他,眼睛眯了眯,压制住了眼眶里的涩意。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真的很没用?”
他没有出声,如同是笼罩在了阴影里,定格在了那里。
她突然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我出事的时候,就活该由你来收场来善后。
等到你有事了,甚至是要死了,我就应该躲得远远的,当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就像是那两年,你装死再治愈了所有伤口,再让我来坐享其成,是这样吗?”
他抬头看她,灯光下,他眸底的不安和无措倾泻而出,半晌才出声:“只是一点小事,你不要多想。”
“谢医生说得对,她崔颖比我值得,她至少能看到你的伤口,能照顾你两年。”
她顿了一下,将附在他手背上的手移开来:“我确实不配。”
在她站起身的时候,宋知舟立即也起身,他看向她要出去,追上去拽住她手心,却没出声。
陆宁回身看他,他皮肤白皙,甚至让她一度产生一种错觉。
这样的白皙就像是透明,像是一个虚无的影子。
她淡声开口:“如果我有一天遇到了很难以抉择的事情,甚至是生命走到了尽头,那我一定会第一个告诉我深爱的人,让他陪我一起面对,这是我对爱的理解。”
宋知舟牵着她手的掌心收紧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哑:“没出什么事情,真的。”
她没去跟他争论这个问题,将他的手推开来:“或许你并不认同我的理解,如果你执意要走的话,明早你不用叫醒我,可以直接离开。
你不需要多找借口,比如累了,比如厌恶我跟薄斯年的关系,因为我不会拦你,你走了,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她离开他的卧室,没再去看他,反手轻合上了房门。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异常平静,他们之间没有起过争执,似乎从来都是这样。
再大的争执,再大的发泄,也只会是这样平静地开始,再平静地结束。
但她每一个字眼都在清晰告诉她,她对他感到失望,她厌恶他这样自以为是的选择,自以为是的自我牺牲。
他回身,坐回沙发上,失神看向窗外,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他错了吗?
可这样的事情,多一个人并不能改变任何结果,他总觉得,没有将她牵扯进来的必要。
就像两年前一样,那么长时间的治疗里,每一次命悬一线时,他都感到庆幸,幸好她不知道他还活着。
直到后来什么危险都过了,他才开始想到,想要去见见她。
一墙之隔,陆宁将手机丢到茶几上,没有换睡衣,直接躺到床上。
她一直到天亮都是闭着眼睛的,但哪怕一分钟都没有睡过去。
天色大亮时,她才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脚步声经过她卧室门口,再远去。
他下楼了,没有在她这里停顿片刻。
陆宁起身下床,拿过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上午八点半了。
相比于往常,他今天起得太晚了,平日里他起床时间素来不会超过八点。
或许,他刚刚是在卧室里收拾东西。
她进了浴室,慢腾腾地洗漱,放下刷牙杯再去拿毛巾时,透过镜子,才看到自己脸上有眼泪。
不过一瞬,她将视线侧开来,再洗了脸,出了浴室进衣帽间换衣服。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急不慢,如同往日的每一个清晨。
但踢到的床角、拉到一半卡住了的衣服拉链,很多细节都在清晰地证明着,她内心欲盖弥彰的不安。
什么都收拾好了,她到沙发上,一直呆坐到九点半,清楚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离开了。
起身再出卧室时,她推开门,第一次感觉,这个房子太大了,大得聚集不了半点温度。
再下楼梯时,她步子很慢,一格一格慢慢地往下。
一直到快到楼下时,她看到了坐在餐桌旁吃早餐的人。
他眼角有很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也并没有睡好。
陆宁站在台阶上看向他,声线清淡:“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