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早饭, 贾赦就着人到绥州军营中和清涧县城报信, 说明不光自己, 还有皇上派来的兵部职方司的大人也将一起, 于今日前往营中, 希望绥州军中能为自己这些人安排好住的地方。
其实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不光那绥州军, 就是邬有道都知道贾赦等人不可能在小镇边上常呆, 要不那县令肯天天来送菜才怪呢——装一辈子不容易,可是装上几天谁做不到?
告诉绥州军,是为了让人家有所准备, 人家已经知道你会前去,说不定昨天京中有人到来,人家就晓得了。不告诉清涧县一下, 也太无礼些, 那位送菜县令从孙有福来过之后,总在贾赦面前表现得欲言又止, 说他没点想法, 贾赦算是白混了。
先是清涧县令邬有道, 知道京中来了人, 快马加鞭地赶来。见贾赦他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自己也不虚留, 只是瞧着时机对时先生嘀咕起来,说得时先生脸上都挂起微笑,可见事情不坏。
路走到一半, 就与从绥州营过来接应的孙绍祖一行碰上了, 路上不便叙话,大家不过略见了礼,就再次上路。反正昨天贾赦已经把自己掌握的孙家父子的作为向孙力做了介绍,也不怕他们相互联手:一见面,贾赦就说明会将建粮仓的功劳分润给孙力,有什么东西能让为官之人放弃在皇帝面前露脸呢?这样他要还能让人收买了去,那贾赦只能佩服孙有福的手笔。可是能拿出大笔钱财来收买人,孙有福要是没有小辫子可抓就是瞎话,贾赦也不亏。
没用午饭时分,已经来到绥州营门口。就见数十名将官在孙有福的带领下,雁翅排开,军容整肃地等在那里。
贾赦与孙力一露面,这些将官就齐声道:“末将参见巡检大人、孙大人。”
请众人随意,大家一路欢语地进了中军大帐。再次相互介绍过了,就有小校们摆起中饭来。吸取了在泽州被人先敬酒的教训,贾赦率先举杯道:“今日本将军越俎代庖,先敬列位一杯。大家守边不易,劳苦功高。本将军此次说是巡检,其实代圣上慰劳诸位的成份更多。还请诸位不要存了两意,大家都是为圣上效命之人,更该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唤才对。”
听他说得和煦,与那日在小镇边截然不同,孙有福等人都以为是因为孙力来了之故。就有心思活动的,想到了是不是皇上并不如表现的那么器重这位巡检大人,这不就派人来牵制于他了。
顿时有的人看孙力的眼神,就变得如小狗看肉骨头的架势,让孙力生生出了一层冷汗,心想这还是七月流火的天气,怎么这中军大帐里这么瘆人呢。
一顿饭吃得中规中矩,也没有人强出头敬酒。饭后贾赦只推自己累了,快步往孙有福给自己准备的帐中休息。时先生早安排了侍卫们在他帐外守着,摆出一幅不欢迎绥州军中人随意靠近的样子。
孙力分明有话想对贾赦说,可也被时先生以将军休息为由挡了——他们还得看看这位员外郎能否担得起自己的信任。孙力并不知道自己帐外站岗的是侍卫,还当是绥州军的安排,心中别扭也只好忍了。
第二日早起操练,得了吩咐的侍卫们只是一圈一圈地跑步,并不打拳。这样子与孙有福派出到泽州打听来消息颇对得上,让他觉得巡检大人对自己也没有多防备。
只是巡检大人并没有出现在校场,也就无法给孙有福讲解跑步的好处,让孙有福早就准备好的耐跑之人有点憋屈。可一个普通兵士的憋屈,又有谁理呢?只能说你没有那个出人头地的命。
今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有看似巡检大人幕僚的时先生,说是巡检大人累着了,要休息一天,请孙将军只管处理营务就好,不必为巡检大人担心。
做好了猛药重金拿下贾赦准备的孙有福,完全不知道自己这“药”该下到什么地方——人都见不到,你总不能大鸣大放地把“药”摆到人家帐外吧?
于是孙力就成了营中将官们关注的重点,谁让他出身是兵部职方司,那可是主管军中升迁之地!大家原来与兵部接不上头,这回有了一位从兵部直接过来的,还有可能是来牵制贾赦的人,大家都和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其中自然以孙绍祖为甚!
那天回来,他与孙有福对贾赦的态度怎么分析,都看不出友好来,就算做好了花钱免灾准备,可那是生生的从自己兜里往出掏银子,和往里放银子完全是两种感觉好不。于是看到希望的孙绍祖,已经与孙有福商量好了,尽量拿下孙力!要知道这孙力就算是兵部职方司的人,可品级在那里摆着呢,想必花的钱也能少点。
来到孙力所在帐外,孙绍祖向守帐的侍卫挥手让人离远点——他对自己营中的兵士从来非打即骂,从家都离他有多远走多远,因此并未认出这些不是自己营中之人。好在那侍卫已经得了吩咐,听话地退了后。不过等孙绍祖进去约一刻钟的样子,人家侍卫就又大大方方地站到了帐边。再等孙绍祖出来,就又在离帐十丈远的地方。
换班后,那侍卫就出现在了贾赦的帐内:“将军,那孙绍祖先是请孙大人上折子参奏将军,说是将军懈怠公务。不过孙大人拒绝的很果断,好孙绍祖也就没深说,可能是试探孙大人与将军的关系如何。”
贾赦点点头,对侍卫道:“和兄弟们说上一声,这几天还是多听多看,能少说就少说。”
“明白。”侍卫应声退下。
“时先生,你怎么看这个孙力?”贾赦问又在一边品茶的时先生,自己那个便宜儿子给捎来的茶叶,都便宜了这人。
时先生哧溜了一口茶,让茶香在口腔、鼻腔都打了个转后才道:“话说得那么明白,要是还油锅里捞钱,不用也罢。我看这人是个有野心的,一般有野心的人都重名轻利。孙家,哼,打动不了他。”
“那就好。”贾赦松了口气,他手中能用的人太少了。秦英给的名单,人都没有见过,心里终究不托底。还得逐一见过、谈过才能说其他。
“你这茶真心不错。不想你这么一个粗坯儿,倒生出一个好儿子。”时先生夸奖起人来也象是挖苦。
贾赦告诉他:“哪里是我那个蠢儿子。是平郡王。你没喝出这是今年的贡茶?我不在家,琏儿可上哪儿得去。”
听说是平郡王,时先生来了谈性:“这位郡王爷,就这么服服贴贴地归了你?说起来容易,那位可也是龙子龙孙,又是太子血脉。”
贾赦叹息一声:“说起来还是那个李氏。就算她有千错万错,这为人母的心肠还是有的。她怕平郡王真着了忠平的道,又怕皇帝忌讳了孩子,一直对孩子说我与太子种种。中间的话不提,反正她就是让平郡王相信了,我只要出手,一定能保他平安。”
时先生也叹一声:“都说皇家有多荣耀,可这里边的算计,也真让人无话可说。”
贾赦是长是短地把他接手平郡王后,处理的几件事儿都对时先生学了。听到平郡王被人下了不利子嗣的药时,那时先生已经眼里充血:“欺人太甚!”
“所以忠平已经死了。”贾赦道。
“你若早就这样干脆...”时先生有些怨言。
“不吃一亏,哪能知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都是纸老虎。”贾赦又装13。
果然此话一出,唬住一片。这位曾经的太子隐谋,一脸沉思地在地上开始踱步,等转够了才又一次说道:“你这二十年,真不是白过的。也罢,日后如何你说就是。”
同样感慨贾赦二十年并未虚度的还有皇帝父子。此时二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与振奋!建粮仓,在靠近战事的地方建隐密的粮仓,几年一换粮算什么问题,反正每年也得给驻军装备军粮!可是有了这些存粮,就不再怕战事突起,再从内地向边城运粮费时不说,谁也不能保证到时就一定做到手中有粮可运!
就算是在大明宫,就算是自以为都是自己的心腹在守着,太上皇还是忍不住小声问皇帝:“那个孙力可靠吗?”
皇帝点点头,肯定地答道:“这人是恩科进士,却入了兵部,有点清高脾气,在兵部并不算吃得开,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五品。不过此人比较好名,想必贾赦见了他,能把人收伏。”
太上皇不放心:“贾赦就是个狗脾气,顺着他还好说,要是跟他顶起来,他不把人给你送回来就不错,还谈什么收服。当时该给他派个可靠的人去。”
皇帝道:“谁知道他还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不一次把话说清楚。当时只说怕绥州守将不好收服,我想着那孙力是兵部职方司的,素来还是可靠的。”就不告诉你自己已经让人将孙力收服了。
太上皇反为贾赦辩解道:“他不也说了,是看那绥州天气干燥,利于粮食存储才想起来的。好在他还不糊涂,知道让人快马来报。要是再如泽州一样不紧不慢,你不也得依他。”
情知太上皇所言有理,皇帝只好附和了一下:“不想他这二十年还真没有白过。”
太上皇也想起上次贾赦说过想战死沙场的话,一时对人的观感越发复杂:“这件事办成,实在是功在子孙的大事。你可想好要如何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