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到贾赦哪有那么容易, 尤其是跟着的那个侍卫还姓林。平郡王这个奇葩, 竟然说出什么五百年前是一家的话来。等林侍卫再说几句江南风景, 就连刚开始的冷脸也摆不出来了, 把个贾琮可给郁闷坏了。
一路走走停停, 到最后御医都有意见了, 林侍卫才加快了些速度——我们是去给人治病救命的, 不是来享受的,就算一路上有人伺侯得再好,可到地方一看, 贾赦因医治不及时死了,算谁的?你说,算谁的!
这话林侍卫哪儿敢接下, 就算走前看着将军无碍, 可既然让送信回京,还是得有点病吧?如今时候也磨得差不多了, 应该可以满足将军的要求了吧?
不得不说, 贾赦现在在这些侍卫心中的地位, 那是一点点上升到了一个无法超越的高度。不只是分了银子的问题, 就说这些侍卫学到的本事, 就足够他们对贾赦肃然起敬。再加上贾赦行事, 总有一些后世人的思想,对侍卫们也不呼来喝去,让侍卫们心生好感。
当然侍卫们也不知道, 贾赦知道他们大多是皇帝少数是太上皇派来的人, 不好对着他们呼喝是真。
可还有贾赦的行事呢?无论是让这些侍卫不得扰民,还是买东西得给钱,就算是地方官员送来的粮米也不例外。这些可都被侍卫们看到眼里,也让他们觉得新奇的同时,感觉到百姓真心的感谢时,那种奇妙的“我竟是如此受人尊敬”的经历,让这些侍卫就不只是好感而是爱戴了。
人就是这样。
都说千里做官只为钱,这些侍卫自己做不到,可是身边却有个人能做到,并不是一时的做秀,还一直都在做下去,那就不止是爱戴了。侍卫已经开始自觉地维护自己这些人所到之处的形象了。
所以贾赦离走时吩咐林侍卫,一旦自己家里有人跟来或是皇帝派太医,那就能拖到什么时候拖到什么时候,被林侍卫超额完成了任务。当然他祖上积德,姓得好,也是一大助力就是了。就算是林侍卫不知道自己的姓有什么奇妙,可不耽误人精一样的他加以利用。
就这样一路磕磕碰碰的,终于还是和贾赦见了面。他们从京中出发时还没有过年,现在二月都已经过了一半。也就是一路向西北,才没有发现季节变化,要是京中,早就该草长莺飞了。
一见到两个便宜儿子,贾赦乐了:不说平郡王了,他好歹算是个大人,一路下来只是黑了些,瘦了些。可是贾琮完全成了一个黑猴子,小脸上也有了皴,完全没有原来的嫩包子的样。
见他无事,来的众人先是松了一口气。可是以御医为首的医疗团,还是把贾赦放倒,左诊右诊前按后按。直到大家都对贾赦的身体状况表示没什么问题,心中大石才算是落了地。
“父亲。”听说贾赦身体别说大碍,就连风也不曾伤了一个,贾琮先抱着人的胳膊哭上了。贾赦就算是再看着便宜儿子觉得可乐,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打断人家的雅性,只好一把一把的摸着人的头发,道:“好了,好了,父亲这不是没事儿了。你看你都长高了这些,怎么倒哭起来了。”
平郡王倒是没没抱胳膊,可是他捞到了一个袖子,就是贾赦搂着贾琮那只胳膊上的,另外那只袖子不归他,正在贾琮的头顶上划过来划过去。
平郡王也没哭,只是嘴也不闲着:“父亲也太吓人了。我们一路上担心得不得了,母亲也吓坏了,妹妹已经哭得眼睛肿了。巧姐儿也要来,还是嫂子把她给按住了,要不我可带不了她。”
听他好歹知道点分寸,没把黛玉的名字带出来,贾赦腾出手来在他的头上也摸了一下:“嗯,你比你那个笨蛋哥哥强多了,能把你弟弟平安带过来,也算是长本事了。”
别人尤可,自从一见了平郡王,时先生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脸。等听他与贾赦相处如此融洽,竟眼里有了湿意。也亏得时先生已有安排,先是让御医和太医们下去休息,再让人把家中带的东西都送过来,屋子里才只剩下贾琮断断续续的抽答声。
“棒槌?”时先生试探地问向还搂着儿子不撒手的贾赦。
这算是找到存在感了,贾赦一手搂着贾琮,另一只手推了推平郡王:“去,给先生见礼。叫世叔也好,叫时先生也行。”
不光平郡王,就是贾琮也从贾赦怀里直起身子,向着时先生行礼道:“见过时世叔。”
贾赦止了贾琮:“世叔是你念恩哥哥叫的,你只叫先生。”
知道他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时先生也顾不得了,亲自上前搀起还行礼不起的平郡王:“郡王快请起。别听棒槌瞎说,我如何能当得起。”
平郡王却正色道:“世叔太过谦了。父亲即说让我如此称呼世叔,总有他的道理,还请世叔别嫌弃小侄才好。”
时先生不可思议地看向贾赦,发现人家并没有管他们之是的官司,正慢声慢语的哄自己的小儿子去梳洗。只好问平郡王道:“贾赦这人对人心实是个好处,郡王也是如此觉得吧?”
平郡王实话实说:“我刚开始接近父亲的时候,其实是怀有目的的。好在父亲不光不嫌弃我,还替我整理了家业不说,也为我卸了胸中大石,让我活得比前二十年都畅快不少。”
时先生只觉贾赦收买人心确实有他一套,可是明显被收买的人甘之如饴,就是自己也不知不觉的让他同化,只好看着平郡王但笑不语。
这边贾赦割地赔款,答应不让贾琮离开,让他好生跟着自己,才算是说得人答应下去洗漱了。这就有功夫看那相对的二人:“还以为你们得说得多热闹,怎么倒都成了闷葫芦?”
顾自摇了摇头,时先生没有答话,平郡王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贾赦这才一拍脑门:“光是让你见人,倒忘记告诉你这人是谁了。念恩,这人大名鼎鼎,是你父亲原来旧人,有名的小诸葛,时先生,时铭,时安远。”
平郡王起身,再次郑重向时先生见礼:“刚才小子多有怠慢,还请世叔勿怪。”
“快不要多礼。”时先生一边扶人,一边瞪了贾赦一眼。
贾赦不在意地耸耸肩膀:“该说的,我都对他说过了。他也曾经发过誓言,绝不妄图染指大宝,我信他。”
平郡王也道:“原来我身边有些母亲身边的人,曾经在我跟前说一些有的没的,其实那时候我的心里也是有些活动的。好在母亲为了怕我上了忠平王叔的当,早早地告诉我,只有父亲才能保我一世不安,才让我不至于走了错路。”
听他说得真诚,时先生也不住点头:“你母亲这一辈子,都在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临了临了,虽然又算计了一次,可不得不说,是她这一辈子算得最准的一次。”
贾赦也点头赞同:“我一直讨厌李氏,不过人死一了百了不说,好在是她,才留下这么点血脉。”
“也算是她一点功德。”时先生对贾赦道:“等回去,让郡王在北禅寺给她也立个牌位吧。”
“随他。只不许放到太子跟前碍眼。”贾赦也不想平郡王是个连生母也不认的人。
平郡王倒是一脸感激:“多谢父亲成全。”
摆摆手,贾赦才一脸正色地问他:“你这次出来,太上皇没说什么?”
时先生也是一脸关切,定定地看着平郡王。只见人一点不关心地道:“皇爷爷只让我好生跟着父亲,多与父亲见见人也是好的。”
与时先生对视一眼,贾赦又问:“那你自己是什么打算?本来我已经与皇上说好了,等忠平的事儿一完,就让他给你安排个差事,也好让人别看轻了你。”
对此平郡王已经没了想法,他回答的也格外轻松:“父亲有什么不知道的。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今我不想那些还好,要是真想那些,才是自己不想好了。如今我只盼着,只盼着,”说着又腼腆地看了贾赦一眼,让人牙根都跟着酸起来:“只盼着好好地,与玉儿过自己的日子。左右有四叔在,也没有人难为我。”
时先生先点了头:“这是你的明白处。如此不光是你的日子安心,就是我们也不必为你提心吊胆。你也别心里觉得我们只想过安稳日子,没有把你父亲的遗志承继下去。”
贾赦也道:“实在是你父亲自己就没想过自己要如何如何,他那人,唉。”
时先生再接着道:“你父亲从来都只想着天下百姓。你如今这样做,让天下免了刀兵,才是真的承继了你父亲的遗志。我们自然尽力保你平安,保你父亲香火永继。”
要是一个人这样说,还不让人信服,可是时先生今日是第一次见平郡王,就算他平日可能也与贾赦说起过自己,二人也不可能排演得如此纯熟。加之时先生说话神态不似做伪,语气更是真诚,平郡王还有什么不信的?
反正他从来也志不在大位,不过是觉得不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