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琏与孙苑二人解了心结, 二人仿若回到新婚之时, 行动契合, 言语和顺, 有商有量地一主内一主外, 看得奶娘自己不知道偷着抹了几把眼泪。
贾琏自己也得意, 将自己如何教妻一事写得详尽, 让人送去庄子上,以给贾赦解闷。不想人家这些人在庄子上,更是和乐融融, 没有想得起府里之事。
原来忠平因有甄贵太妃贴补,一向手笔极大,享乐之事无有不好。他得的这个温泉庄子, 在所有的庄子里也能排进前三, 里面装饰得用料之考究、景色之优美、山石之繁复更是无出其右。
所以贾赦一听皇帝将忠平的庄子赏了自己,就已经派人来打扫, 更是通过平郡王, 抓了忠顺的差, 说什么自己垂垂老矣, 时日无多, 万望忠顺尽快完成他生前唯一愿望。说了一车话, 也不过是让人给他做监工。
忠顺再是气愤,也比不得他脸皮厚,只好以亲王之尊, 行管事之实, 让人把庄子整治一新,务必让贾赦能拎包入住——他实在是让这人烦坏了,只盼着早完事早轻松。
于是贾赦等人走得再匆忙,庄子里也准备得齐备,人员各其职不说,就是水也是热的,饭也是烫的。
一下车子,巧姐儿已经撒起了欢,看哪里都稀奇,见什么都新鲜,洗也不要洗了,饭也不要吃了,只惦记着去哪里玩好。
大哥儿一向随了姐姐,他话说得迟,走得倒稳,小脸上的肉一颤一颤地跟东跟西,看得别人提心吊胆。还是邢夫人强按下巧姐儿:“快来给祖母看看,怎么觉得这鸡汤味不如家里的厚?”
巧姐儿就着邢夫人的手喝上一口:“我喝着还好。想是祖母坐车累着了,嘴里吃什么都没味道。”
说起邢夫人累了,六岁的小大人脸上也现出了羞惭之色,又强着道:“还是我陪着祖母用些吧,有我在一边引着,祖母吃东西就香甜了。”
大家都抿嘴一乐,并不揭破她,才算是用了饭。到底小孩子,兴奋劲一过,就眼迷神散开了,轻轻把二人放到床上睡好,邢夫人自己敲敲腰:“到是老了,坐了半日的车,竟累得不行。”
贾赦就撺掇她:“现成的温泉,不如去泡一泡,最是解乏不过了。”
邢夫人只觉得四处是人,如何能大剌剌地泡进水里,实在是有失体统。又让贾赦嘲笑:“说你是土包子,怕是你不服气。你当这泉眼就能直接泡了不成?一般有屋子遮着。”
说得邢夫人气也上来了,领起迎春姐妹,就让人预备东西,她老人家也要泡温泉,省得让人笑话是土包子。迎春二人心中暗服贾赦激将得好,嘴上还与她一起埋怨。
“父亲最是爱笑人,好象自己泡过多少次似的。”迎春一边扶着邢夫人,一边给她宽心。
黛玉也道:“不过是在外头与人说过几次吧?怎么倒说得好象比我们见识得多多少似的。”
邢夫人就是一叹:“可不就是在外头见识的。他们男人,不比我们总是关在内宅,一年连香也上不得几次,自然比我们经得多见得多。可恨你父亲,只知道笑话人。”
说笑着,已经近了池边。就有丫头捧着捧盒,递到面前:“太太,是老爷吩咐人送过来的,说是太太与姑娘们人人有份。”
盒内却是里衣不是里衣,亵衣不是亵衣的物件,大家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还是那丫头展示了一回:“老爷说,太太与姑娘们穿了这个泡去,再无碍的。”
邢夫人等都以为是贾赦打听的泡温泉规矩,却不知道是他自己苏出来的后世的浴袍。歪打正着之下,众人不光没有疑问,还深怕他再笑人,问都不问他一声。
三人虽然日日相对,却也是衣衫整齐,乍然半裸相见,都有几分不好意思。邢夫人到底是长辈,端着几分架子,在小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迈进池内。
只觉一股暖流,从脚下开始,一点一点顺着身子升腾上来,等小丫头扶她坐在台阶上,已经四肢都舒散开来,就向着那姐妹招手:“快来,不怪老爷夸得花一样,人在里面确实舒坦。”
姐妹们听了,也都在丫头的搀扶下坐进池内,又是舒坦,又是新奇,又有些不大好意思,互相也不也敢对视,只低声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些温泉的好处。
黛玉不以意间,带起的水珠溅到了迎春脸上,水并不凉,却激起迎春玩性,也撩一点水向她脸上一弹。
这就算是开了头,二人你给我撩一下,我还你一点,动作越来越大,水越撩越多,不多时已经嘻嘻哈哈起来。就是邢夫人,在一边也看得高兴,不时打一下太平拳助兴。
不过半个时辰,就有小丫头上来请起:“老爷说了,这温泉虽好,也不能久泡,要是太太没泡够,晚上再泡一次就是。”
三人听了,纷纷起身。又有新的浴袍送来,穿上后才是各自的丫头、嬷嬷上前服侍。只见三人个个面色发粉,光亮动人。就有会说话的上前奉承:“太太和姑娘们泡了这温泉,竟似都滋润了几分。”
邢夫人还不信:“她们姐妹也罢,我一个老婆子,还滋润什么,这话没得让人打嘴。”
见她不信,那人就立时捧了靶镜,请邢夫人自观。果然镜中之人神彩不似往日。
那边男池内,贾赦与时先生带着贾琮也已经出浴。时先生赞道:“难怪你费尽心机算计来这个庄子,这样一泡,确实让人疲累尽消。”
贾琮接道:“父亲再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是。”时先生点头:“他杂学旁收,论起享受来,哪有人能及得上他。”
贾赦就在一边怪叫:“唉,你这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
时先生只说:“你自己觉得是夸,就是夸。觉得是损,怕还是觉得自己得了夸奖。”
一句话说得贾赦面色讪讪地,自己端起一杯酒送下:“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真是泡着澡,看着...”想起这个时代只有怀表,也顾不得了:“看着表,舒坦一时是一时。”
“你听听,你听听。”时先生就教育贾琮:“这样不求上进的话,你只听听就算了。可不能学这个人,全无一丝上进之心。”
贾琮点头称是:“我知道。等我大了,也自己买上一处温泉庄子,再接父亲与先生一起泡。”
这话说得贾赦心里一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向教导贾琮,家中一切都是贾琏的,才让孩子早早有了这样的想法。时先生却赞他:“就是该这样想才有志气,不可学这个人只靠祖荫。”
贾赦又不同意:“孩子在呢,是不是多少给我留点体面?再说,这庄子可不是我父亲传我的,也是靠我自己才得来的。”
时先生就嘟囔:“是,是凭你的厚脸皮来的。”
到晚上,收拾自己庄子的平郡王也来报道不说,巧姐儿与大哥儿也知道他们泡温泉一事,强着众人又陪他们泡了一回,才算是完了帐。
大哥儿却又兴起新故事,他不要奶娘,只要与祖父同睡。说来还是看着巧姐儿与邢夫人分不开,看得心里嫉妒,说是你有祖母,我有祖父。话说不利索,意思却是人人都看得出来。
贾赦无法,只能亲自与这小祖宗共眠。那大哥儿的奶娘还怕人离不得,在屋外白守了半宿,不想只听大哥儿哼叽了几声,就有老爷含混着轻轻拍被之声,再就是一夜寂静。
第二日,除了大哥儿的奶娘顶了两只青眼眶,人人睡得心满意足,都说从没睡得如此踏实。贾赦就又给大家安利了一遍温泉的好处,让大家日日都泡。
他自己又让人扎了秋千,也不用木板,只把一个藤椅去了腿,再挂到树下。里面用棉垫子铺得十分软和,才把两个孩子都抱上去。
大家哪里见过这样新鲜事物?不由得从邢夫人起,到黛玉止,人人坐上去体会了一下。微风徐徐,花香轻送,伴着坐下轻摇,这种惬意,一经试过,人人不想丢开。
贾赦却拉了时先生,商量起大事来。时先生只报怨:“说是来庄子上歇两天,什么大事,不能回去了再说?”
贾赦就问他:“你疼琮儿不疼?”
“当然疼。你以为我是做假?”时先生要不干。
贾赦忙安抚道:“就是因为知道你疼他,我和与你商量。昨天孩子说要自己买庄子,你心里酸不酸?”
时先生不是那等二十四孝老子,体会不到后世那种所有孩子应该平分遗产的心境:“正是一个有志气的孩子才说的话。你不为孩子高兴,瞎操的什么心?”
“我穷呀。”贾赦对着时先生开始念叨:“一个闺女出阁,我的私房就去了一少半。可是府里的一切,都是琏儿的,将来我琮儿能分多少?”
说得自己心里都酸起来:“琮儿就是知道了这个道理,才想着将来自己找出路。唉,都是这个做老子的没本事。谁让我穷呢。”
听着这位国公爷一声一声叫穷,时先生要不好了。不等他说话,就听身后有人问:“说来听听,你是怎么一个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