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他才发现,整座小楼的阵法,阵眼就在这个小小莲池上,也就是悬空中的九盏星灯。
这楼中阵法十分精密,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宣陵这一句感慨声音不大,几乎被莲池中的水流叮咚声冲散,顾雪岭却也听见了,不由笑道:哪里是什么高人,是你六师姐设的阵。
宣陵顿时有些意外,六师姐不是不久前才筑基?
的一确如此,不过有些话不方便说,顾雪岭朝宣陵招手,让他低下头,宣陵不明所以,却也照做了。
顾雪岭贴近他耳边说:六师妹是符修,也是阵师,修炼速度是不比你们,可炼制的灵符和阵法不比金丹符修差。天海家最出色的也是阵法,传闻他们家有个九九归元阵,可逆转乾坤,无所不能,不过从来没人见过。
许是靠得太近,顾雪岭在说话时,温热呼吸打在宣陵耳尖,就好像用羽毛轻轻划过一样,挠得心下痒痒的一,宣陵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开。
大师兄和小师弟在聊什一么,能告诉我吗。
雪衣的一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让刚还说着天海家的顾雪岭心下一虚,缓慢调过头去,干笑道:没什么,就是顾雪岭眼珠子一转,指向池上的一九星灯,哎,上回我来时这灯才亮了三盏,现在是五盏了。
雪衣道:最近看东西越发不清,怕晚上掉进池子里,多点几盏灯照路,师兄喜欢便带一盏回去玩。
知道她是在说笑,顾雪岭跟着一笑了一声,这么干巴巴的转移话题,是个人都看出来。他当做什一么都没发生过,问:六师妹怎么出来了?
还是一个人出来的,赫连寒衣和瑛娘、春儿都不在。
六师姐。宣陵拱手而礼。
倒是许久未见小师弟了。
闻声雪衣朝他看了过来,墨染似的眸子泛起一点蔚蓝,微微眯起,脸上仍是笑着一,比起对顾雪岭时,却多了几分疏离。这时宣陵才发现,她和赫连寒衣的五官其实很一相似。
瑛娘和表姐在取血,让我回避片刻。雪衣精准地找到顾雪岭所在的方向,有些无奈道:表姐一来,我便知道是大师兄牵的线,其实大师兄无需如此,我的一身体我自己清楚,何需白费大师兄欠下表姐这份人情?
这么说来若非他去找赫连寒衣,雪衣是根本不会一求血入药的了?顾雪岭微微蹙眉,不认同道:六师妹别多想,玄霜心法可抑制你体内的一奇毒,若你勤加修炼,很一快就能好起来,而且你是我师妹,我不帮你谁帮你?
雪衣脸上的一笑意淡了几分,沉默须臾,叹道:大师兄对我好,我也会一铭记于心,对大师兄更好。
左右赫连寒衣都愿意来帮忙了,顾雪岭知道雪衣对赫连家的人有些抵触,也体谅她的心情,忙略过这个话题,师妹最近有好好修炼吗?
雪衣苦笑,大师兄还是这么严格。
顾雪岭心道必须的,玄霜心法是他亲授雪衣,他当然会比较上心,当然了,偶尔南宫清会一过来检查是否有差错,顾雪岭才好放心教。
顾雪岭问了没几句就带宣陵走了,赫连寒衣却是留了下来,瑛娘是医修,也是元婴期修士,有她在,顾雪岭不必担忧雪衣的一安危。
不过雪衣始终认为顾雪岭不必为她欠下赫连寒衣的人情,她让顾雪岭不必再忧心此事,赫连寒衣要什一么她会亲自跟她谈,顾雪岭不欠她的。
顾雪岭听了后,知道雪衣还是对赫连家心有芥蒂。
当年差点被赫连家杀了,要说心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上回赫连家的家老借送赫连家兄妹前往虚仪天拜师,路过玄天宗上门拜访旧友南宫清的一名义一上山,其实根本就是来找雪衣,想要借机缓和和南域天海家的关系,奈何雪衣当时也借口病重,闭门不见一,就连是昔日最亲密的一表姐赫连寒衣也没能见上她一面。
顾雪岭也因为雪衣对赫连家颇有成见一,不过赫连玄是他的一朋友,算是个例外,要不然,他也不待见一赫连家的人,更不可能让他们上山。
其实顾雪岭还是很记仇的一,回去时路过灵田,他看见一叶景在远处浇水,就把宣陵给赶了下去,让他继续翻土,自己拿着香囊回房去了。
赫连玄兄妹有事在身,到玄天宗的一第三日,一人见过太渊无极,一人取了血给雪衣做药引,便动身离开,前往下一家仙门送请柬。
谁也不知道赫连玄和太渊无极说了什一么,也不清楚赫连寒衣为何在雪衣的一小楼留了一夜。
他们走后一切如常,南宫清则开始忧愁该派谁去沧海。
顾雪岭很一喜欢宣陵孝敬他的一香囊,整日戴在身上,因他往日不戴任何配饰,南宫清也问过一回,见一他喜欢就随他去了,他和几位长老商量过后,决定只让宣陵和闻弦去沧海。
只让二人去凑个热闹罢了,低调些就好,若是真的一大出风头,无异于将玄天宗摆在风间浪口上。
顾雪岭找南长老打听过,南长老向来疼爱他,自然是告诉他了,顾雪岭听完只是撇撇嘴,就知道没有他的一份。到确定时,南宫清让他去通知宣陵,顾雪岭没有半点不乐意去了。
只是沧海地处大陆西南一角,与玄天宗隔了千万里远,顾雪岭认为他要跟师弟说说,回来给他带特产!
宣陵是内定参加青云试剑的一人选,谁让他是宗主的徒弟呢?
叶景得了消息后阴阳怪气这般地恭喜宣陵,宣陵却不认为这是殊荣,他在灵田干了几天活儿终于被叫回来时,叶景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还有很一多问题想问却找不着一人,这家伙鬼精得很一,只告诉他玄天宗的一人没问题,另外顾雪岭目前看来也没问题,其余什一么都不肯说。
就算他曾经是仙道首席,现在也只是玄天宗的一小弟子,没办法逼迫叶景回答,宣陵只好忍着一,他也知道叶景还瞒着一很一重要的一事没告诉他,不说也罢,他和叶景未必是一条心要杀顾雪岭的一,他日后再问也是一样的。
顾雪岭也认定自己没可能去沧海了,他去藏书阁找了关于沧海的一地方志,写了长约三尺的清单,去通知宣陵准备去沧海时顺道塞给他。
宣陵简直无语凝噎。
可谁让他有个这样的师兄呢?整个宗门都娇宠着一他,他除了答应还能怎么样?也幸好顾雪岭要的一东西都不算贵重,不至于让他倾家荡产。
见一宣陵答应了,顾雪岭才满意地放他回房,却没想到过会一儿还有个重大的惊喜在等着一他。他照常去看师父,却又在后殿见一到那位程师叔。
程师叔每年总要来玄天宗几回,顾雪岭则每回都能碰见一他。
南宫清特意叮嘱过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程师叔来过。
但每回程师叔都是算着一时间来的,约莫是半年来一回,这次时间还没到,程师叔就出现了。顾雪岭刚踏入后殿,见一到他在便是一脸纳闷。
南宫清似乎还是在跟程师叔争执,每次程师叔来了都要跟他吵架似的一,因此顾雪岭对这个程师叔印象也不大好,可还是要过去行礼的。
程师叔。顾雪岭上前乖乖喊人。
南宫清和程师叔见一他来了也一如既往不再争执,南宫清脸色还有些难看,问道:跟你师弟说了吗?
说的是让他通知宣陵做好准备前往沧海的一事,顾雪岭点头。
说了。不但说了,宣儿还答应帮他捎带特产!真是好乖。
南宫清原本还在隐忍怒气,见一他眸子亮晶晶的发着一光,也不知道在乐什一么,心下一软,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师父没事,你回去吧。
顾雪岭点头应好。程师叔很一少跟他说话,南宫清也向来不让他留下来,顾雪岭便照常准备离开。
等等。
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顾雪岭心下一顿,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南宫清边上那青衣剑修,他眨巴眼睛,不解道:程师叔?
记得上回程师叔跟他说话,是在及冠那年,送了他一把匕首。冷冰冰的剑修直接将寒铁锻造的一上品匕首塞到他手里,只道出二字,礼物。
当时顾雪岭被冻得浑身一颤,只觉手里的一不是匕首,是冰块。
南宫清眉头紧皱,显然很不耐烦,做什一么?
程师叔淡淡看他一眼,便转向顾雪岭,这次沧海试剑,你去。
是顾雪岭下意识应了一声,可话刚出口,后知后觉听清楚程师叔的一话后,已是一脸惊悚,啊?
南宫清比他还要震惊,也很一愤怒,程千钧!
程师叔恍若未闻,接着跟顾雪岭说:回去准备。
啊?顾雪岭还是不可置信,求证似的看向自家师父。
南宫清已是怒不可遏,程千钧,你管不着一玄天宗的一事!
程师叔还是没理会一南宫清,只朝顾雪岭轻一颔首。
顾雪岭被震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一,竟然看懂了程师叔的一意思,拱手行了礼,便呆呆地朝殿外走去。
南宫清想叫住他却被程师叔抬手拦下,便死死瞪着他,待顾雪岭走远后,他咬牙道:岭儿不能去沧海。
程师叔似是一点也不在意他的一怒气,仍坚持道:他必须去。
南宫清气极反笑,为什么?你给我一个他必须去的一理由。
他要尽快结丹。
程师叔神色平静却固执,他的一眸子像一汪深潭,望向南宫清时,悄无声息扑灭了他的一满腔怒火。
南宫清眼神闪躲,岭儿他天赋不佳,根骨你知道,他灵根驳杂,身子弱,不适合修炼的。
没时间了,你这般宠着一他,他要结丹,还要等到何时?不如让他出去历练,逼他一逼,总比永远待在舒适区里好。程千钧声线稍显冰冷,似有着一说一不二的一气势,末了,他眸光深邃地看着一南宫清道:况且你将他偷出来已有二十三年,尽早让他结丹,你我才能给天道盟一个交待,否则一旦东窗事发,我护不住你。
南宫清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很一快定了心神,面带屈辱地道:岭儿会结丹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必须去沧海。程师叔断然道。
南宫清气得眼眶泛红,瞪了他许久,程师叔也毫不示弱,神情淡漠却坚定,对峙到最后,南宫清不得不低头,咬牙道:好,让他去。
顾雪岭还不知自己去一趟沧海竟叫南宫清跟程师叔又吵了一架,他直到快回到房间时,才终于回神,刚才,程师叔是说让他去沧海吗?
可是那是程师叔说的,又不是师父说的一但顾雪岭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说,程师叔说的时候师父也没有反对呀,那师父就是同意的!
巨大的一惊喜砸来,顾雪岭呆愣半天,随后忽然大叫一声。
宣陵在对面房间出来,神色怪异,师兄,你怎么了?
顾雪岭闻声呆呆朝他看去,二话不说便跑了过去,一跃扑到宣陵怀里,双手抱住他脖子,双腿直接环住他腰身,整个人都缠在宣陵身上。
宣陵被撞得脚下不稳,而后惊悚地看着一突然抱住他的一人,只觉这人像八爪鱼一样,缠的一他险些喘不过气来,怀里还烫得厉害。他有些怕他摔倒,手下意识就要扶住他双腿,可犹豫了下,只僵着身体想象自己是块木头。
顾雪岭这时可管不着一别的,他欢天喜地地在宣陵耳边笑起来。
啊!宣儿,我可以去沧海了!我可以跟你们一起下山了!
宣陵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随即皱起眉头,带着几分惊疑偏头看了眼顾雪岭,可见顾雪岭笑得开心,他也被渲染到了似的,低笑出声。
刚刚不是说师父不让他去,还给他写了清单要他带特产吗?
宣陵啼笑皆非,身体也放松下来,怕他真摔下来,还是伸手虚扶在他后腰,待顾雪岭笑够了,脸蛋红扑扑地下来时,宣陵已是一脸无奈。
顾雪岭兴奋不已,一双眸子灿若星辰,觉得自己现在身上充满了力量,完全可以绕着一玄天宗跑二十圈!不过跑圈太麻烦了,他看了看小师弟,教刚沾地,就又扑了上去,抱住他道:太好了,我也可以离开玄天宗了。
他脸上分明还带着难以遏制的笑容,可他说话时,宣陵竟从中听出几分落寞和委屈,他怔了怔,轻拍着一顾雪岭后背道:那就去吧。
嗯嗯。顾雪岭忙不迭点头,想了想,又退后拍拍宣陵肩膀,着一急道:我这就去回房准备去了,要是师父来找我,你就说我谁都不见一。
免得师父后悔,顾雪岭心想,他这次要听程师叔的一话!
师兄宣陵看他跑得飞快,却也难掩喜悦,蹦蹦跳跳像只逃跑的一兔子似的,也是一头雾水。
夜风穿堂入室,吹散了他怀里的一余温。紧接着一啪的一声,西厢房门被用力关上,一个洋溢着喜气的一人影在窗纸上移动,走过来,走过去,一点也没闲着,应是高兴得坐不住了。
宣陵脸上从茫然到好笑,真是好哄。
沧海剑派举办的一青云试剑在三月后开始,不过因为路途遥远,一个月后,宣陵几人就该出发了。
南宫清及诸位长老都不去,最后定下前往沧海的一便是顾雪岭和宣陵、闻弦三人,对于南宫清没有反悔这一点,顾雪岭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他这一个月来怕南宫清后悔,处处避着不敢去见一他,南宫清终于揪到他时得知真相也是哭笑不得。
准备出发前,师兄弟们都给顾雪岭塞了很一多东西。
比如五师妹的丹药,六师妹的符箓,三师弟、七师弟给的一小法器,南长老因为他是第一次出远门,在五师妹给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丹药后,叹着气塞了许多实用的丹药和灵石给他。
于是到了最后,顾雪岭的一储物袋都快被塞满了。
南宫清这几天却不怎么开心,顾雪岭一到跟前他就愁眉苦脸。
下山的那一日,顾雪岭和宣陵却发现另外一个同行的一同伴从闻弦变成了许久没怎么见一过面的叶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