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大松口气,所有人也都满目惊诧。
顾雪岭深吸口气,仍不一偏不倚,与易连修对视。
易连修忽而勾唇一笑,意味深长,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易长老过奖。见到师父、师叔和师弟他们没事,顾雪岭慢慢松开发皱的衣袖,眉心红痕灵光随之隐去,不一知易长老找我有何事?
却不知何时,殿门外师弟们都来了,大抵是刚才被威压震慑无法一前进,威压一散,他们都冲了进来,唯有叶景一人呆愣在门前,一手扶着心跳如雷的胸口,一手握紧门板,远远看着一殿中与易连修对峙的顾雪岭出神。
记忆中相似的一幕被挖出来。
已成了一妖皇的顾雪岭,一身红衣如血,他的妖魔道大军踏平了虚仪天的山门,眼前是血,遍地皆是血。他将易连修踩在脚底下,略弯下腰,手中短剑化作长剑,轻轻拍了一拍那张曾经矜傲不已,眼下却满是血污的脸。
他扬唇一笑,充斥着恶意,又有着一让人无法一移开视线的耀眼光芒。
他说,还记得吗,灭门当日,本座与你说过的话
我顾雪岭,说到做到。
是他。
是大师兄,是顾雪岭。那一刻,他见到的一定是顾雪岭。
恍惚中,叶景记忆中那张脸脸与远处顾雪岭的脸重叠在一起。
他们是一个人,却又不像是一个人。
但在这一刻,顾雪岭是为了一捍卫玄天宗,是为了一保护大家。
他现在不是个魔头,他的手上很干净,还没染过一滴血。
不一像那时候
他一剑划开易连修的脖子,看着一他的血慢慢流尽;他的魔军在虚仪天大肆虐戮,他的左右护法将他和收留他的赫连玄兄妹都抓了一起来。
他一转脸,不一像曾经的大师兄,眼里彻底没有了一温度,见到他时,目光不一作停顿,冷冷一句:
都杀了一。
叶景瞠目结舌。
他那时亲眼见到了顾雪岭大开杀戒,终于信了一曾是他灭了玄天宗,结果一很快,他和赫连玄兄妹被带下去,染了一无数鲜血的刀锋快碰到他的脖子前,妖皇的一个属下急匆匆赶来。
他说,妖皇有命,放了这几个人。
后来的后来
叶景曾自嘲自己是最幸运的人,玄天宗被灭时,他躲过一劫,虚仪天满门被屠时,他又逃过了一一劫。
但他再也找不到他从前天真单纯的大师兄了一,以他微弱的实力,也难以接近到妖魔界巅峰的位置,他懦弱到根本无法一到他的面前去质问。
不一只是当初为何要杀了一宗主,杀了一师父,杀了一师兄弟们
哪怕只是一句,为何放了我,叶景也没有机会能问出口。
直到殿中徒然响起一声怒喝,叶景才倏然回神。
易长老!有我南宫清在,你休想伤我徒弟!这下再无阻难,南宫清展臂拦在顾雪岭面前。
师父。顾雪岭有过一瞬迷茫,南宫清这一出言,倒是为他解惑了一,敢问易长老,寻我所为何事?
易连修看都不看南宫清一眼,在他看来,懦弱隐忍的南宫清还不一如一他这病弱修为低的徒弟有魄力,他竟然对顾雪岭多了一赏识,但很可惜。
数月前,沧海试剑,你一剑重一伤我林师侄,此事可属实?
是。顾雪岭忽然失笑,易长老,别告诉晚辈,您找晚辈来,是要为林师叔还我这一剑之一仇吧?
可笑吗?易连修道:若非你这一剑下手太重,他也不一会在狐九下手时,连下床呼救都做不一到。
这么说来,还是我与那狐九一同害死的林师叔了一?顾雪岭说着,扑哧一声笑了一,想着总归是不礼貌的,他忙道歉,抱歉,我只是觉得这话实在是太可笑了一,一时间忍不一住,还请易长老别跟我这无名小辈计较。
放肆!叶舒青刚才憋了一一肚子气,这会儿趁机找回来,尤其是对着一似乎颇得太渊无极偏宠的顾雪岭,他拿捏着长辈的架子,训斥道:好歹也是宗门的大弟子,对前辈说话就这般无礼?玄天宗是怎么教导的!
但太渊无极一个不悦的眼神过去,叶舒青便抿着唇往后退。
顾雪岭也老老实实地朝几人拱手行礼,虽说有些敷衍随意,那确实是晚辈失礼了一,几位前辈远道而来,不一夹道欢迎,是晚辈失礼了一。
叶舒青听这话像极了一嘲讽,便瞪了顾雪岭一眼。
顾雪岭笑着一点点头,当做回应,而后朝易连修拱手道:易长老可容晚辈为自己说几句公道话?
易连修静静看他,眉间郁气极重一。
顾雪岭便当是默认,当日比赛场上,动手是难免的,若非要我还这一剑,未免太可笑,否则日后比试切磋都不能动手了一,只动口吗?
这是其一。
顾雪岭举起食指,第二,大家都知道,青云试剑比赛时也有规矩:点到为止,我说的没错吧?
顾雪岭朝贺枫看去,很明显在问他。
顶着易连修的冷肃视线,贺枫硬着一头皮点了头,确实如一此。
顾雪岭又问他:当日贺前辈也在场,是不是?
贺枫苦笑,我当时在不在场,你都没看到吗?
确认一下而已。顾雪岭说着,转脸问易连修,易长老,请恕晚辈冒犯一问,若再点到为止的切磋中,对方暗下杀手,你该如何?
易连修已猜到顾雪岭这是什么意思,他嗤笑一声,道:你是说,是我师侄对你狠下杀手在先,你后来伤他,只是为了一自保,无意为之。
顾雪岭长叹一声,再度朝易连修拱手行礼,易长老果一然是明事理的人!既然易长老也能理解晚辈的苦楚,晚辈也不一再计较此事。
等等!叶舒青听着哪里不一对,结果一就是你伤了我林师弟,我林师弟伤得那样重,如一今我们上门找你讨要说法,怎么还成了一你的委屈?
顾雪岭站直起来,淡淡道:那这位前辈,你大可亲自问问你的大师兄,他当时在场亲眼目睹,不一仅是他,沧海的池掌门在,众门派诸位长老在,台下各门派弟子都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一,谁对谁错还分不一清吗?
叶舒青哑然,他恍然醒悟过来,他们的确是理亏的那一个。
但是是师父要来找顾雪岭偿命的,叶舒青便去看师父,岂料一抬头,对上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睛。
叶舒青被冻得心下一颤,悻悻低下头去不一敢再多言。
你说的都对。易连修道:但你可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以对错衡量的,就比如一现在,我若要灭了玄天宗满门,待我事成,出了这个门,告知天道盟一句,魔子藏匿玄天宗被我撞见,谁也不一敢为玄天宗说半句话。
顾雪岭神色一凛,确实无话可说。
易连修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回到顾雪岭身上,带着几分不一屑。
一时逞口舌之一快,有什么用?顾雪岭,你还小,但你应该明白,如一今天道盟里,数你玄天宗地位最尴尬。况且,就如你这样,刚刚筑基的小杂鱼,有什么资格与本座争?
顾雪岭紧捏起拳头。
够了一。
南宫清将顾雪岭护在身后。易连修说的一点没错,他们玄天宗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他曾经的傲骨,不一也在一年年,一天天的磨难下渐渐被消磨殆尽了吗?但南宫清舍不一得顾雪岭也受这个苦,他朝易连修拱手一礼。是我没教好徒弟,伤了林道友,我代我这不一孝徒弟,给易长老和林道友赔罪。
师父!
顾雪岭气不一过,却被另一只手往后拽去,一调头,太渊无极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一要再说话。
交出顾雪岭,搜山。易连修一点也不一意外,并淡淡道出自己的目的,我此行,只为这两件事,顾雪岭那一剑,要还。这玄天宗,我必定要搜,但若搜出什么,你们主动配合的话,我会从轻发落,若不配合
话语未尽,白衣白发的修者轻声一笑,寒意便笼罩了整座大殿。
便是沉默已久站在边角上的宣陵,此时也拧紧了一眉头,原先玄天宗受到的一切压迫几乎来源于此人,这还不一够,他竟然还是要毁掉玄天宗。
南宫清陷入这般困局。
搜山,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什么,易连修也会让玄天宗有些什么。
交出顾雪岭,更是不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南宫清甚至在想,他当初不一应该坚持的。
听师父的话解散宗门也好,或是直接带着宗门加入魔宗也好也好过受众门派压迫,被如此为难!
师父!
一双手拉着一南宫清站起,鼻间充斥着淡淡药香,南宫清倏然回神,心有余悸朝身边的小徒弟看去。
顾雪岭不一听太渊无极阻拦,硬要跟易连修对上,断然道:我不一跟你走,今日,你也休想搜山。
你这是第二次忤逆本座。
搬出自己身份的时候,易连修连自称都不一样了。
顾雪岭嗤笑道:敢问天道盟如一今谁是盟主?再有,天道盟最初建立的主旨是什么,是你虚仪天执剑长老易连修的一言堂,还是你的天下?
话音重重一落下,虽说是事实,但连南宫清也被震了一一下,急忙拉着一顾雪岭往后退,顾雪岭皱着眉头推开师父,师父别怕,有我在。
南宫清闻言一怔,心头酸楚不一已,又极为愧疚。
易连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后,气极反笑。
顾雪岭,我原本或许会留你一命,但你现在
易长老,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顾雪岭断然道:今日你什么都做不一成,要杀我,你去天道盟告状,要搜山,你让傅云海自己来!
就是易连修,也被这话惊得失语,他的地位,已多少年没有人敢跟他这么不一客气,甚至是挑衅。
顾雪岭道:我不一是在逞口舌之一快,你若要灭我玄天宗满门,大可一试,我师弟师妹可都在,陆家你不一放在眼里,天海家你不一放在眼里,那也没关系,你再问问天道盟主,他准不一准你动玄天宗?若你连他也不一放眼里,你尽管动手,只要你动我一根汗毛,沧海不一会放过你,无忧仙城也不一会放过你!
易连修被说得糊涂了一,只捡到了最后一句的关键词。
沧海?无忧仙城?易连修问:你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顾雪岭自信道:我与沧海剑派他们有约,十年后再见。他们需要我为他们做一件事,只有我能做到,此事,比他们的性命都更重要。
虽说叶舒青也不一同意灭门玄天宗,但闻言也是嗤之以鼻,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顾雪岭也是在赌。
沧海好歹也是四大门派之一一,他跟无忧仙城有合作,沧海剑派也关注此事,但其实神器与他们并无干系,们只是遵从祖师的遗命罢了一。
他也只能赌,赌易连修会不一会对沧海有些忌惮。
本来不想广而告之一,顾雪岭不一得不一在这个时候摊牌,他想了想,又道:沧海与无忧仙城的城主在我回山时,曾派数名暗卫随行保护我,我让他们在山中住下。易长老,今日你从进玄天宗山门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看到你了一,若随后我出了什么事,他们只会如一实禀报,若坏了他们的计划,沧海告到天道盟,你说天道盟主会帮谁?
当时,跟顾雪岭回来那两名暗卫确实被他安排在山中,后来无忧仙城又派来了一行暗卫,约莫八、九人,都在山下驻守,皆是元婴期。
顾雪岭不一怕易连修去查证,只怕他孤注一掷,根本不管什么后事。
也如一他所愿,易连修盯着他看了一许久,只咬牙道:搜山。
他这是放弃了一要杀顾雪岭的意思,南宫清与玄天宗众人听懂言下之一意,当下皆大松口气,可一听顾雪岭开口,众人又是开始提心吊胆。
不一行。顾雪岭道:众所周知,我玄天宗有二宝,一为万剑诀,二是玄霜剑法一,今日易长老带来的徒弟曾来夺过我门中剑决,我不一放心。
叶舒青一听,这火居然还被引到自己身上,顿时急了。
上次我来,根本不是为了一什么剑决,我只是劝师兄回虚仪天罢了!
可上次你的同伙就是这么说的。顾雪岭道:我不一信他。再说了,我玄天宗后山十数座险峰之一中,有一道镇山剑意,易长老可有听闻?
易连修阴着脸看他,如一何?
顾雪岭幽幽一笑,道:那道剑意,乃是我门中祖师爷留下,蕴含其大乘巅峰时的九成功力,如一今正储藏在山中剑阵当中,一不一小心触发此阵,让剑意泄出,我们所有人都得死。易长老确认,您要亲自来冒这个险?
当真?叶舒青半信半疑,结果一又被他师父冷睨了一眼。
易长老应当清楚吧,多年前我们已将后山那剑阵划为禁地,连自己人都不敢进去,而那十数座险峰也有数十年无人进入,如一今不一知成了一何等凶险之地,易长老要搜山,何不一先回天道盟做好准备,不一可一人冒险啊。
听完这话,玄天宗众人都差点信了一。原来后山的剑阵是这么危险的吗?宣陵则在压着一嘴角忍笑。
师兄还是那么可爱。
同样,南宫清和太渊无极险些就笑了一出来,但为了配合顾雪岭,二人也都是一副凝重一的表情。
顾雪岭思索了下,又道:对了,易长老以为我们不让搜山是心虚。那这样,你把我们玄天宗的弟子都先送出去另外安排,给我们安置个安全的新山头就可以了一,然后这玄天宗后头那数十座险峰让给你们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