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被判刑之后,李福两口子去看了她一眼。不过,夫妻俩都是硬心肠的主,一点儿吃的东西都没给老太婆带去,就更别说花钱疏通关系,请狱卒多多照顾她一个老人儿了。甚至,王氏尖酸刻薄的奚落了老太婆一番。
老太婆在牢里奄奄一息,没法跟王氏斗嘴,心里虽然生气,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扬长而去。
一群贱人!
李老二和李桃花无罪释放,但李老二气她的紧,回家后便扬言要赶走她。她没了娘这个靠山,又被爹赶,两个嫂子还各种排挤她,最后,还是大哥李福做了主,在她回来的当天,便将她送去了杨家屯儿。
杨家屯儿里有富人有穷人,李桃花被送去的那家人正好是穷的叮当响,好不容易凑了二两银子才从李福手上买过了她。那男的快四十岁了,连女人的味儿都没尝过,李桃花被送过去的第三天,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流掉了。
小四鼓足勇气来李家问她愿不愿意看在孩子的份上跟他过日子时,一切都晚了,李桃花早被送走了,孩子也没了。
李家没了两个作威作福的女人,王氏和周氏感觉自己腰板儿都直了。只是,妯娌二人却又暗自嘀咕,老太婆的银子藏到哪儿去了?还有,老房子的房契呢?即便老太婆不在家,她们也得将文秀一家子赶出去。
没了李老太上蹿下跳,李家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最开心的莫过于文秀,她终于可以过一过安静日子了。
二月十八!
老黄历:宜嫁娶、上梁、入宅、祈福、祭祀。忌安葬、出行、动土。
今儿是新房上梁的大日子,文秀心情激动的很,天不见亮就出了门,去镇上猪肉荣的摊位上提货。猪头要最大的,二刀肉要肥瘦各一半。钱纸蜡烛要最好的,以最真诚的心来敬畏神灵,以求家宅平安。
在李老太没蹲大牢之前,文秀一切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她知道了去。现在没了老太婆,她做事都大胆了些。
自家新房上梁,虽不用大张旗鼓,但却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并且,除了摆香案祭奠神灵外,还要请关系好的亲朋好友热热闹闹的吃一顿。
上梁的吉时在巳时末,只等主家人磕完头后,工人便要将拴着红绸的主梁给抬上房顶。梁落,礼成!
文秀也有请大家吃一顿的意思,但肯定在新房或者现在住的房子里是不行了。于是,她背着菜,从张家村绕过去,夺走了一刻钟的路,但却避开了西塘村的人。
她把菜背到了宋晓月家。
文秀家新房上梁,这是一件大喜事,宋晓月和张氏因此也没去卖土豆粉,一大早便帮她张罗饭菜的事。
张氏是头一天才晓得她修新房的事,一开始的确是有些不高兴,觉得文秀瞒着她。但是很快又释然了,只剩下惊叹。
八间青砖大瓦房,前后院都还要砌围墙,那得用多少银子?
文秀也答不上来,只是道:“我相信里正不会骗我,最后是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若担心刘大河坑她,当初就不会让他帮忙。”
几个女人摘菜说话,宋晓月家的破房里也满是欢声笑语。待时辰差不多了,李俊过来找人,文秀才赶紧洗了手擦干净,跟着他去新房那边。
上梁的事儿其实只要男主人在场就行了,但是李俊却坚持让她一起,“阿秀,房子是你挣来的,你比我更合适。”
“额.....”
文秀没作声,既然他这么想,那就这样吧!
文秀跟着李俊一离开,宋晓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秀娘修新房了,我这破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翻身。”
“再熬一年,明年咱也修新房住!”王燕青从屋外进来,顺嘴接了她的话,“只是,我可只能修土胚房。”
“只要不再住这房,无论青砖大瓦房还是土胚房,我都高兴。”宋晓月望着王燕青笑的很甜,笑完又继续道:“不是我嫉妒秀娘,实在是我觉得咱家这房子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我真不想哪天晚上睡到半夜,最后被屋顶给砸死了!”
“哈哈.....”
张氏乐呵的笑出声来,“燕青,晓月这种乐观性子都怕被砸死,看来你是真的要努力修新房了。”
“嫂子!”
宋晓月嗔怪了一声,几人同时都笑了起来。
“噼里啪啦,咚,啪,吧,嘎,噼噼啪啪.....”
伴随着几人的笑声,隔壁传来了鞭炮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几挂鞭炮声后,便是汉子们抬梁上房时的声音,“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落!”
“成!放鞭炮!”
“噼里啪啦,咚,啪,吧,嘎,噼噼啪啪.....”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主梁就算落正了。祭祀完毕,主梁落正,鞭炮声落,一切都大吉大利。
鞭炮声散尽,烟圈弥漫,文秀看着满地的鞭炮渣,喜极而泣。tnn的,她来这世界大半年,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
“怎么哭了?大伙儿都看着呢!”
李俊温柔的问了一句,抬手替她擦干了眼泪。他的手指修长,但皮肤却很粗糙,刮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有一点点火辣辣的痛感。
文秀顿觉两人动作太亲密,赶紧避开,而后狠狠地瞪了李俊一眼,却惹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刘大河也笑了,只是内心却满是苦涩。
“真没想到,这房子竟然是李三家的。”
“臭小子,你不仗义啊!在外头发了财,不显山不露水的。”
“就是就是,走,去他家吃饭,多吃他两碗!”
“好好好!”
......
李俊看着自己熟悉也有不熟悉的脸,笑着应道一定要多吃点,吃好喝好,今天一定要畅畅快快的喝一顿。
庄户人家,淳厚朴实,却又热情大方。
喝酒喝,谁还会怕谁不成?
今日来上梁的都是平日里干活的好手,更是刘大河最信任的兄弟们。所以,大家开怀畅饮,但也牢牢记住了替文秀李俊隐瞒新房子的事。
新房上梁顺顺利利,没有什么比这事儿更让人高兴了!
上梁的事告一段落后,文秀也不再管房子的事,刘大河一边继续监督修房的事,一边带着几个儿子干家里的农活。
二十一是开业的黄道吉日,冯掌柜父子忙活了月余的女性私密用品店终于要开业了。这天早上,文秀换了一身崭新的棉袄,肤白貌美,精气神十足。她给桐桐也换了一身新衣,换上了新鞋。
李俊穿了一身半新的短袄子,方便干活,但身形挺拔,相貌英俊,即便农家汉子打扮,但气质依然格外出众。
树儿步入了学堂,学习很认真,也就不吵着闹着不上学要跟着去镇上玩儿了。
桐桐则恰恰相反,小丫头跟个皮猴儿似的,一天到晚,上蹿下跳,哪儿都想去。为了跟着娘亲去镇上吃好吃的,竟然缠了文秀一晚上。
文秀原本是觉得天冷,想把她送去找刘春草的。
哎,小丫头一点不文静。
二十一逢集,去镇上买东西卖东西的人都很多。比起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大道,今儿个却格外的热闹,三五两人一行,全是往镇上去的。
“娘亲,我走不动了!”
“来,我背你!”
桐桐走到半路,便撒娇不想走路了,李俊这个女儿奴立即便蹲下去背她,闺女自然是精心呵护的。
文秀无语望天,小丫头也就是认准了李俊这个爹欺负。
坑爹坑爹,还真不是随便吹吹的。只是,李俊背着桐桐走了一小段路,一家人便碰上了冯家去西塘村接他们的马车。
小四看见文秀,连忙停下马车,招呼了人后,原地调转了马车。等一家三口上车后,这才赶着马车往回走。
小四这些天也过的并不好,脸色很憔悴,没有半点往日活泼、精神的模样。想来,李桃花肚子里的孩子对他而言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古代男女十几岁就早熟,当爹当娘很正常。原身这身子,不也是十五六岁就生了树儿和桐桐?
文秀看得出小四精神不好,她没有吭声,毕竟李桃花的事还牵扯着李俊的娘李老太。更何况,小四难过,仅仅是因为那个孩子吧?
“嫂子,是我害了她!”
马车外突然传进来一道懊恼、后悔、无奈的声音。
李俊闭着眼养神,岿然不动,仿佛真的睡着了。若非他无意中将桐桐往身上紧了紧,文秀就差点相信了。
老太婆坐牢这件事,文秀在其中确有推波助澜。李俊虽然一直没提起这茬,也没责怪她分毫,但心里或许也有点不满吧?
文秀是这么猜测的!
“嫂子,孩子是无辜的!”
小四没等到文秀的回应,半响后又说了一句。
如果他当时劝劝少爷,自己不去报官,老太婆不坐牢,李桃花不会送走,孩子是不是就不会流掉?
他的孩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孩子,跟这个世界没缘分罢了。”文秀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你也没还有害她,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野鸡变成金凤凰,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上辈子,平凡女嫁入豪门,真那么容易?
“哎!”
小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却是不再言语了。
然而,文秀却是坐不住了。
在李老太这件事上,李俊一直没表态,他心里到底什么态度呢?
“阿俊,反正今天来都镇上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娘?”
衙门里被判刑的犯人,等上面派来的官员“录囚”之后,核实了犯罪行为和罪责,便会被带去别的地方服役。
老太婆刚被判了刑,近几天还会被关在和平镇县衙的大牢。但是下一次再来赶集,那就说不好她有没有被送走了。
李俊闻言,面色无异,眉眼不为所动,寡薄的唇瓣轻轻抬了抬,淡淡的道:“没必要。”
额.....
没必要?
文秀心里有些担心,难不成李俊真生气了?可是,看他这几天对她的表现,似乎又不像。如果说没生气,即便李老太再不是人,他也该去看看她不是?为什么要赌气不去?还是说,他怕自己生气?
因小四提起了这么一个茬儿,文秀内心是各种小人打架。好像是这样,又好像是那样,最后打架的小人儿多了,她自己也就糊涂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病了?”
李俊睁眼,目光落到垂着眸子还在纠结的文秀脸上,见她脸颊绯红,冷峻的眉头轻皱,宽大的手背又贴上了她的额头。
不烫?
文秀拍掉他的手道:“阿俊,她好歹是你娘,你怎么也该去看她一眼。要不然,回头村里那些个长舌妇们,又该嚼舌根,说你不孝顺了。”
文秀纠结了半天想通了一件事,不管李老太以前如何,自己对李家的态度又如何,甚至李俊对她的态度又如何,但是,面子上应该还是要过得去。将来她儿子万一走上仕途这条路,今日的事成为污迹就亏大了。
“没必要!”
李俊口吻淡淡,但态度坚决。
文秀觉得自己再跟他说下去,李俊不对她感到厌烦,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烦躁,但是,如果她不说,将来吃亏的可是自己的儿子!
“李俊,这个时候你别犯倔......”
“阿秀,我跟李家没关系,我真没必要去看她。”李俊深表无奈,自己若不说清楚,只怕小女人会为了自己的儿子念念叨叨一整天,他看了一眼惊讶不已的文秀,压低了声音道:“我的身世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再加上时机未成熟,现在也说不得。”
“.......你说的是真的?”
怎么可能?
文秀觉得自己看狗血电视剧看多了,魔怔了!
李俊点头,“时机到了,你不问,我都会同你讲清楚。但是现在,你要相信我,别多说,别多问。还有,树儿的前途不会受到影响。”
文秀傻了吧唧的眨了眨眼,觉得他说的话有漏洞,反问道:“那大年初一你带着我们回去拜年,不说是为了树儿吗?”
“那个时候,她没坐牢,我也没想过要揭开自己的身世与李家断绝关系。”李俊的话音又低了几分,“阿秀,明白了吗?”
他的身世?李俊又提到了他的身世,他的身世到底是什么?他不是李老太被李老二和那寡妇气的早产后的孩子么?他能有什么身世?
文秀感觉自己智商欠费,完全不够用。李俊这厮如果真不是李家的孩子,那他之前说的那些事,自己还能相信?
如果他真不是李家的孩子,那他又是谁?李家真正的孩子又去哪儿了?李老太知道不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或许是知道的吧,要不然会为了二十两银子让自己的亲儿子去死?
懵了懵了!
文秀想不明白,想追问李俊,可是马车已经行驶到目的地了。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护着桐桐下了马车。
冯掌柜父子早就在冯记布庄等着他们了。
新店铺就在冯记布庄隔壁,已经重新装修打扫完毕,货架上已经摆满了各种不同的新型姨妈巾,店内有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女伙计。
离开业还有一个时辰,客人们也都围在街上,女伙计站在店门口,热情的同好奇的客人一一解说,脸上并没有提到“月事带”时的娇羞和尴尬。她们从容应对,引得过路的好些妇人们都纷纷驻足。还没开业,店铺门前已经水泄不通。
文秀故意挤了进去,想看看冯掌柜选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合格,笑嘻嘻的道:“这位姐姐,你们说的‘月月舒’真的这么好?”
月月舒这店名和姨妈巾的名字,是文秀想的!
被文秀唤住的女伙计欣然点头,满面笑容的解释道:“当然了。咱们冯记布庄新研发出来的月月舒,干净、卫生、方便、不会有侧漏、后漏的烦恼,绝对的好产品。妹子若是有兴趣,趁着咱开业大吉,买二送一,可以先回去试试,满意了再来。”
“好!”
买二送一?
这点子谁想的,商业头脑还不错,还懂得新品惠民。
女伙计同文秀解释完,又被旁边的妇人拉去了。文秀本就是一时兴起而已,没兴趣继续在这儿人挤人,便退了出去。
冯川见她从人堆里挤出来,笑呵呵道:“怎么样,还满意吧?”
文秀挑眉,却是不置可否。
冯川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嘀咕道:“不满意?”
可是,不对啊,那天他去西塘村告诉她的时候,她不是挺满意的吗?现在是什么意思?
不等冯川想明白,文秀已经朝着正同冯掌柜说的热闹的李俊身边走去。
冯掌柜一张脸都笑成了包子褶子,激动啊,兴奋啊,除了自家夫人送给那些夫人小姐们得到的反馈外,今儿这人满为患的情形也很让人振奋啊!
“时辰还早,要不先去后院坐会儿喝杯茶?”
“那就有劳冯大哥了!”
李俊一口一个大哥,叫的相当干脆。
文秀也不想在这外面人挤人,反正,她一会儿直接让冯川给她准备就行了,完全没必要去店里凑热闹。
时间过得挺快,很快便到了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