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天花,大人守在一旁照顾,这是一个漫长而又煎熬的过程。更何况,一个家里同时有两个孩子出天花,光是心里压力便是别人家的两倍,甚至更多。
文秀这两日哪儿也没去,什么事也没有管,她就守在床边,无微不至的照顾两个孩子。喂水、喂饭、掖被子、喂药、擦脸、擦脚.....她把自己能为孩子做的,都做了,而且,做的非常好。
李俊也是忙里忙外,一颗心也不比文秀好受多少,看着文秀日渐消瘦和憔悴,他比谁都痛心。可偏偏,两个孩子出天花,谁都替代不了。
李麦穗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从小到大没出过天花,李俊怕她感染上,勒令禁止她进入树儿和桐桐的房间半步。他每日都拿孙老头捡的药给李麦穗煮水,然后定时洗手洗脸消毒,就怕他们也感染上天花。
李麦穗担心弟弟妹妹的紧,可又怕给三叔三婶惹麻烦,最后让三叔生气,不敢进屋去看,但却总是硬着头皮问三叔弟弟妹妹的情况。
李俊也是满脸满心的焦愁,看见李麦穗也是无奈,宽慰她道:“这三日没什么大事,孙大夫说,熬过这两日,等脓包结痂就没事了。没事,你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可谁不担心?
李俊见李麦穗这两日精神也不好,一个人料理家务也太过辛苦,最后也没跟文秀商量,便跑去牙行买了两个丫鬟回来。一来能够帮着李麦穗做家务,二来,也能在他们无暇照顾孩子时候,让她们把孩子照顾好。
李麦穗看见两人时,满脸吃惊,指着她俩好半天,也没问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俊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二人道:“这是大小姐,家里的事,你们以后都听她的吩咐。其余的,不用你们操心。”
“是!”
两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都是苦命的孩子,听话懂事,做事也谨小慎微,听李俊说这家里的事是大小姐做主,便连忙给李麦穗请安,然后分别自我介绍。高一点的叫桃红,矮一点的叫青梅。她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瘦。
李俊把人买回来也就不管了,全都丢给了李麦穗,走了几步后,又折了回来,对李麦穗道:“麦穗,她们俩是出过天花的,可以进屋照顾树儿和桐桐。”
“我知道了三叔!”
李麦穗喊李俊三叔,桃红和青梅同时心中讶然,但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请李麦穗带着她们熟悉了一下家里之后,便各自忙活起来。
文秀也是桃红端着特意为树儿和桐桐熬的粥进来时,才发现家里有新面孔。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李俊买的丫鬟。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好好照顾少爷和小姐,这才精神不济的出了屋子。
买丫鬟的想法,她在孙老头家里哭的时候就有了。如今李俊抢在她之前把事情办好了,也算为她自己省了一件事。
这两日,文秀照顾树儿和桐桐的同时,一直都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于专注赚钱,所以才把孩子忽略了?可是,如果不赚钱,她无法给两个孩子提供最好的衣食住行,没法让他们活的无忧无虑。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有舍有得,方为自然。
文秀心中的蓝图很大很广,她想一一实现,在这片自己陌生的大地上,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
士农工商,商人名声最不好,地位也最低,可是,她偏偏要走这条路,她要站在商业帝国的最顶端,让所有人仰望。
李俊前几日说的没错,她想在京都站稳脚跟,拓展自己的生意,那么,她一定要有自己的经济实力和人脉。大树只有错综复杂的地下根茎,才可能屹立在地面上,经历风霜雨雪,却不会被吹倒。
她要打响自己的名号,然后从西塘村真正的走出去!
李麦穗见文秀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端着一盘白粥走近,低声道:“秀姨,你先吃点东西吧,弟弟妹妹肯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文秀“嗯”了一声后转过身,随李麦穗一并坐到了院子的石凳上。虽然已经是腊月初十,寒风刺骨,冰冻如刀,但凳子上铺了厚厚的蒲团,倒也不觉得冷。她喝着暖烘烘的白粥,突然抬头问道:“麦穗,你跟刘一德怎么样了?”
突然提起的这个话题,显然问的李麦穗有些措手不及,她压根儿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文秀会问自己这话。她低着头,红着脸,羞涩的厉害。但是,文秀看不见的眼眸里,却布满了一层悲哀。
这些日子,文秀都采用的是“放任”的态度,明明知道李麦穗和刘一德不会有结果,但是,她也依旧让两人发展。准确点说来,是让李麦穗继续往刘一德那一堵墙上撞,好让她明白,现实和理想的差别究竟在哪儿。
眼看又要过年了,开年之后,李麦穗便十五,也就是大姑娘了。若是亲事再不定下去,后面的闲话又会接踵而来。虽然,十五岁在文秀眼里,确确实实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可是,入乡随俗,十五岁就是该谈婚论嫁了。
李麦穗的名声被她坑爹的爹娘害的不轻,但如今有她和李俊这个靠山在,已经鲜有人提起之前的事。现在有她和李俊做主,她的婚事也就容易了许多。即便是嫁到镇上去,也不是什么问题。
李麦穗等了半天没听见声音,一抬头,却见三婶漂亮的双瞳整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她脸颊瞬间更红,眼眶随后也跟着红了,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好半响才低声道:“一德哥哥,正月初六去杨家屯儿送期。”
“啊?”
文秀整个人都惊住了,她只是猜测李麦穗和刘一德不会再有发展,却没想到,李家竟然跟杨家屯的某家人结亲了。正月初六送期,那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刘一德跟某个姑娘的婚期就在明年开春。
“秀姨,我以后不嫁了,就跟着你和三叔,帮你们照顾弟弟妹妹。”李麦穗双手拧在一起,一颗心如同凌迟。
没有谁会不在意她的过去吧?
哪怕是曾经对她信誓旦旦的刘一德,最终不也只相信了他自己的“眼睛”?“克夫”、“攀高枝”、“水性扬花”......她身上的这些标签,已经洗不掉了。
这辈子能遇到三叔三婶,能守着他们一辈子,帮着照顾弟弟妹妹,她已经很满足了。嫁人什么的,她不想了。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刘一德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她表现的非常平静,不哭不闹,只是在心中难过,然后再也没找过他。
文秀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想问李麦穗刘一德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但最后都打住了。她让李麦穗回房休息,自己则想了不少事。甚至,她还去了一趟刘大河家,亲自找了刘一德问话。
西塘村现如今都知道文秀家的两个孩子得了天花,所以家家户户的大人看见她,都赶紧让自己孩子回屋玩儿去,别在村里瞎跑。
文秀并不介意她们这样做,毕竟“天花”实在是下人,传染性也极强,只是她出门时都消毒了,按孙老头儿意思,只要坚持用药水洗脸洗手,再用艾草熏一熏身上,便不会再感染天花病毒。
不过,她懒得解释,没那精神。
村里的人虽然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太厚道,但也只是歉意的同文秀笑笑,有些尴尬的招呼文秀去哪儿,也顺口关心关心两个孩子的情况。
文秀笑着一一应了。
晚上,李俊从外头回来,先是进屋看了儿女的情况,随后才同文秀一起吃饭。饭后,李麦穗招呼着桃红和青梅收拾碗筷和厨房,文秀便同李俊说起了李麦穗的事。
李俊听完也是皱紧了眉头,但好半天才彻底反应过来,然后道:“你的意思是,冯川那小子对麦穗有意思?”
“嗯,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上次还送了一副珍珠耳坠给麦穗表达心意。”幸好有这副珍珠耳坠做导火线,要不然,她也不会知道刘一德不会是李麦穗的良人。
李俊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几个意思,但随后又听他说道:“那麦穗是什么意思?她既然跟着你我,我们自然也要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出嫁什么的,自然也与桐桐无异。挑人嘛,也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文秀闻言,像是见鬼一样望着他,他这是想先过一把“岳父看女婿”的瘾了?如果真是如此,冯川追求李麦穗的路可就更难走了。她同情了冯川一把后,附和道:“你说的是,但是麦穗大了,早些把亲事定下去,对她才好。只是,也不能太过盲目了。”
结婚,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否则,这样的婚姻就是坟墓,会让人生不如死。
李俊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夫妻俩说了半天,最后决定,这事儿提上日程,托人也到处看看是否有合适的。但是,也得慢慢来。
李麦穗站在门外,想要说“自己不嫁”,可已经被三叔三婶的情谊感动的说不出话来。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及得上他们的十分之一二?
呵呵,他们不过只是想让自己卖更多的钱罢了!
年关将近,如意楼各分号要的十三香的量更多,离西塘村近一些的酒楼,更是亲自派了伙计赶着马车来拉货。
文秀仓库里的存货,在七家分店来拉货之后,瞬间去了三分之二。这可还没到过年,各分店的生意已经日日爆满,所需十三香的量也是越发的大。照这么下去,不到过年,她的作坊便会供应不上。
于是,文秀有了新的打算!
“阿秀,你打算再扩大作坊?”
“是!”
李俊觉得这时间有点赶,再加上孩子也没好完全。两个丫鬟加李麦穗这个大姐照顾的再用心,也没文秀这个娘亲多陪陪来的奏效一些。
文秀见李俊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作坊扩大是迟早的事,只是提早了而已。并且,作坊的所有事有张恒他们负责,我只管挑人就成。树儿和桐桐的天花已经结痂,已经没大碍了,我照样会每天陪着他们的。”
“好,今年就别让树儿去学堂了,明年再去吧。”
文秀闻言,顿觉好笑,道:“即便他要去,学堂也放假了。”
李俊后知后觉,随后才发现自己犯了傻,可不是吗?
树儿和桐桐熬过了最艰难的三天,第五天脓包就开始渐渐结痂,文秀彻底送了一口气,这才去忙碌扩建作坊的事。
临挨着作坊的空地都是文秀买下来了的,现在只需要把扩建的事找人做就行。正巧王燕青他们刚修完房几日,工人们还没找到新活,文秀很顺利的便请到了他们帮忙。
文秀的宗旨是高工价但不管饭,如同前两次一样。因为临近过年,天气又寒冷,更是为了鼓励工人们赶工,她每天每人工价加了十文钱。所有工人都沸腾了,光是加的钱,做到腊月底,也能买好几斤肉了。
为了赶量,文秀又从之前的选人名单中挑了二十个人,加入正式员工的队伍。每人每天的工钱也添了十文钱,工人们干劲儿更足。
腊月十五到腊月二十五这段时间里,西塘村每天都有数辆马车空车来,满车而回。作坊的仓库也在满了少、少了添中不断的徘徊。
树儿和桐桐熬过了天花,但是这些日子,两个小东西瘦了一大圈。尤其是桐桐,胖乎乎的小丫头变成了瘦丫头,但灵气儿尚在,可爱的紧。
树儿喜欢妹妹瘦一点,对她瘦了很是满意。
桃红和青梅也非常喜欢两位小主子,但是,树儿却不喜欢两人,不仅如此,还时不时的嘀咕:男女授受不亲,爹爹买俩丫鬟姐姐做什么?
桐桐大病之后,总想放纵自己吃很多好吃的,但都被文秀禁止了。于是,她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就坐在门槛上各种祈盼。
文秀和李俊都搞不懂她每天都坐在门口干什么,有一天吃饭便问她,谁知她回答的一本正经:我在等冯哥哥和陆叔叔。
小丫头,等冯川和陆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