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听完,却是有一事不明,问道:“就没人知道她为何不接绣活儿了?”
冯川撇嘴摇头,若真有人知道,只怕早就想法子来开导她,劝她出山了。
城西的狗子里胡同算是永安城的贫民区,这里住的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人家。说来也是讽刺,各一条街,便是热闹繁华的街道,经济繁荣,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文秀和冯川穿过热闹的大街,走进一条胡同后,夹杂着一股屎尿气息的味道便扑面而来。二人同时皱了皱眉,手也不自觉的抬起放在鼻子前扇了扇,但前进的步伐却没有停下,直直往胡同深处而去。
走过这条胡同,又转了两个弯,那股味儿才淡了、散了。刚刚那附近,想必是胡同里的公共茅坑吧。
臭气熏天!
一个擅长蜀绣的年轻妇人,怎么就甘愿自己生活在生活的下层呢?换成她人,早就接了布庄的橄榄枝,坐镇绣房了吧。
一个绣娘的月俸不高,但也绝对不低,尤其是一枝独秀的绣娘,那还不是各家的座上宾?每月银子必然少不了,也绝对不会把日子过成这般。
文秀越要见到这位徐秀娘,对对方就越发好奇起来。
胡同里住的都是穷人,还没见过像文秀冯川二人这样穿着得体且长的俊秀好看的人来过,是以,望着他俩的人像是看稀奇一般,目光一直随着他俩的身影移动而移动。直到,冯川带着文秀在一间破破烂烂的木门前驻足。
众人恍然回神,这又是来找徐秀娘的。
以前也有不少人来找过她,但是,都是伙计或者管事,穿着一般,脸上也带着几分傲慢之气,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这次的一男一女看上去比之前来的人好看得体多了,但看上去却平易近人的多。
“二位,你们是找徐娘子吗?”
住在徐秀娘隔壁的阿婆正抱着孙子哄觉,来回踱步时,见二人站在门口张望,开口询问道。
文秀闻言,转身看向阿婆,露出一个微笑,点着头道:“阿婆,徐秀娘可是在家?我跟我侄儿,特意来找她的。”
阿婆看了破门一眼,收回视线,目光落到文秀脸上,点着头道:“在是在,只怕你们要失望而归了。以前来找过她的也不少,她都没答应。现在,她又生了病,只怕......”话没说完,但话语里却是惋惜。
徐绣娘生病了?
冯川惊讶不已,文秀却是深有体会。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的如此艰难,累病了很正常。再加上没钱看大夫抓药,自然就病的厉害了。
“三婶.....”
“敲门,她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哎!”
冯川应声去敲门,但是却迟迟没人应。别说徐绣娘,就连她儿子的声音都没听见。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屋内还是半点动静儿都没有。
该不会出事儿了吧?
文秀心里也开始怀疑起来,看向旁边的阿婆问道,“阿婆,你有几日没见过徐绣娘了?”
阿婆想了想道:“好几日了,不过,前天傍晚我还见过她儿子小风呢。昨儿他们一天没开门,今个儿早上也没开......”
“三婶,会不会.....”
冯川欲言又止,面色有些讪讪的害怕。
周围的邻居听到了阿婆的话,也纷纷围了上来。只是,七八个妇人,全都面黄肌瘦、瘦骨嶙峋,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若是让她们帮忙撞门,还不如她自己动手。
文秀打算自己撞门,便让大伙儿让一让,谁知大伙退到后面了,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她有些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却听来人道:“我来吧。”
“三......叔!”
冯川看见李俊,声音都抖了一抖。他怎么来了?
文秀听见李俊的声音,也被吓了一跳,但是,惊讶之余,还是很听话的退到了一旁,让李俊来。
李俊是个练家子,腿上功夫了得,站定之后,抬起脚,猛地用力,徐绣娘家的门便被踹开了对穿。他从踹烂的门缝中伸过手,反手开了门闩,破门便被打开了。
门一开,屋内便飘出了一股霉味儿。
众邻居纷纷挤进了屋,跑到最前头的两位妇人最先尖叫出声,“徐娘子和小风都晕过去了。”
后面的人闻言,纷纷去帮忙,抬上徐娘子、抱上四五岁的孩子,七手八脚的出了屋子,带着人去找大夫。
文秀也没来得及问李俊怎么来了,连忙追着众人的脚步跟了上去。
徐绣娘母子俩被送进医馆了,好心送她们母子俩的邻居却是跑了。冯川想说人不仗义,但是动了动嘴皮儿,却是什么都没说,掏了一锭银子出来,叫大夫赶紧诊病。
医馆的目的是挣钱,哪怕大夫的天职是治病救人,但也不能不收银子。现在有人付诊金,这病自然是要看的。
不仅要看,而且看的很快。
妇人是感染了风寒,晕过去了。而孩子,则是被饿晕的。
大夫先吩咐了伙计调了一碗糖水来,自己则给他扎了两针,等孩子悠悠转醒后,他才让伙计小心翼翼的给他喂糖水,自己则给妇人扎针。
孩子喝过糖水后,慢慢的恢复了意识,看着昏迷不醒的娘亲,顿时哭了起来,嘴里喊着“娘”,场面看的文秀阵阵心酸。
“去,哄一哄去。”
“我......”
李俊给冯川下命令,可冯川不会哄孩子。他家最小的弟弟,自己都跟他大眼瞪小眼,那儿会哄孩子?可是,李俊态度强烈的很,他又不敢不去。
文秀无语的摇头,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道:“你以前怎么跟桐桐相处的,你就怎么哄他。看似很难,实际不难。”
冯川闻言,第一反应便是买糖!
桐桐最喜欢他买的零嘴儿了,每次看见他,眼神都能吐露她的心声。
文秀见冯川领悟了要领后,也不管他了,而是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李俊,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俊才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想她了,胡驺道:“碰巧路过,看到背影有点像你就走过来了。谁知,还真是你。”
扯,继续扯!
老娘信你才怪!
文秀自是不信他的,但也没继续刨根究底,揪着他不放。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徐绣娘身上,生怕她有什么意外。
若是徐绣娘没了,自己上哪儿去找个会蜀绣的绣娘去?
李俊见她很担心找个贫民窟的妇人,有几分好奇,低声道:“你跟冯川去那地方做什么?这妇人又是谁?”
徐绣娘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自己打算开绣坊的事李俊也知道,她也就不瞒着,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话落之后,才有几分无奈的道:“找的真不是时候,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事。”
“人呢,倒是没事,不过呢,要多吃几副药罢了。”大夫岁数有点大,但是耳朵倒是灵敏,给徐绣娘扎完针后,起身之时,顺道接了一句嘴,也算是告诉文秀这妇人的病情了。
文秀闻言,惊喜不已,有些不敢相信的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老夫什么时候诊错过?”大夫被人质疑,当下便不高兴了,说话的语气难免难听了几分。
有医术的大夫,脾气往往都不太好。
大夫给徐绣娘开了几服药,然后让伙计抓完药,又拿了一副药去药房煎,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直到徐绣娘喝完一碗黑乎乎的药之后,他才道:“刚刚的十两银子多了,要找你们四两五钱银子。”
“别找了,寄存在这儿吧,等这位妇人过两日来的时候,你再给她开两副巩固巩固。另外,剩下的给她抓点补药吃吃。”
文秀说话豪气,听的大夫和伙计一愣一愣的。要是医馆的老板也这么慷慨,那就是百姓的福气了。
徐绣娘没事了,孩子也填饱肚子了,文秀又去胡同口请了静静观察的妇人,劳烦她们把人给送了回去。
邻居们把人送回来后便散了,文秀放下药包后也打算离开。谁知,刚要出门,徐绣娘便醒了过来,她抱着孩子呜呜的哭了一场。
小风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个懂事的孩子,抱着娘哭了一番后,才告诉娘亲文秀和另外两个在门外的叔叔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徐绣娘一愣,泪眼婆娑的看向文秀,看的文秀有些头皮发麻,但不等文秀反应,她却从床上下了地,跪在地上给文秀磕头,“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文秀原本不想趁火打劫说请她坐镇的事,可见她情绪如此激动,干脆扶她起来后,把自己的来意给说了个清楚。
徐绣娘听完,咬着嘴唇想了许久,等她再次出声时,谁也不知她心里究竟做了怎样的一番挣扎,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救了我们母子,你就是我们的恩人,你刚刚的请求,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