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闻若也听出来了,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你去朋友家先住一晚吗?”喻闻若问他,同时难以自控地想到,以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迟也会去哪里。
蒋以容那里吗?
迟也叹了口气,没回答。其实他一般会去邱君则那儿。只不过今天他把邱大少爷得罪得有点狠,拉不下脸再去求他收留。
一想到这个他有点儿心梗。迟也懊丧地靠在自动售货机上,哀怨地看了一眼喻闻若,心里开始后悔今天帮了他这个忙。
喻闻若看着他的眼神,一下子会错了意。
“那……你先跟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立刻想到性……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出自鲁迅。
受容易肠胃不好。
ps.打工人喻主编今天得知自己被分到了”豪门世家“tag下面,感到肩上的kpi压力更大了。
第23章
迟也踏进喻闻若家里的第一秒, 就开始后悔这个决定——他同时意识到,在短短的24个小时之内,他已经做了多个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而且每一个都和喻闻若有关。
喻闻若住的地方离bridge办公室不远, 一个高层的高档公寓。安保措施看起来相当可以, 电梯都要用门禁卡刷, 而且只能到那张卡所在的楼层。这让刚刚承受了私生粉袭击的迟也很有安全感。
到家门口的时候,喻闻若突然找回了一点正常人的羞耻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迟也说, “抱歉, 家里有点乱。”
迟也一句“没关系”才刚起了个调,就被门后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与其说他看到的是客厅,不如说是一个几十平米的仓库。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 没有隔断。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纸箱, 有的开了, 有的没开, 上面都贴着邮标,应该是从英国寄过来的喻闻若的家当, 但他一直都没收拾。这房子应该是那种拎包入住的样板间,家具也挺上档次, 但是非常简单,只是勉勉强强有一个餐桌、沙发和茶几,厨房里一点餐具的影子都看不见,也没有电视。迟也随便扫了一眼, 地上,沙发上,厨房吧台上, 全都是衣服,衣服,衣服。
从外面的防尘袋来看,都是大牌子,男装女装都有,看来有一部分是杂志的样衣,也都被他拿回来了。有些连着衣架,套着防尘袋,显得比较金贵,有些则是好几件团在一起,就这样扔在了沙发上。别说找地方坐,落脚都有点困难。
迟也转身就想走,然后想起来自己一激动把手机扔了。扔在轨道上,地铁过去的时候直接碾成了一堆废金属。
他站在门口,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凄凉——这灯火辉煌的北京的夜,他竟然无一处可以投奔,甚至连个电话都打不了。
喻闻若脸皮很厚,看不出一点儿尴尬的神情,一边从沙发上把几件衣服捡起来,随手放到了比较近的纸箱子里,一边跟迟也说,“刚搬进来没多久,太忙了,还没收拾。”
这是实情。喻闻若平常把自己办公室当半个家,衣柜都在那边。他刚到北京的时候找的房子不合适,这个房子是他托了小简重新找的,风尚盛典结束以后才有空搬过来。
他看了看迟也那副悲怆的表情,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些发笑。其实他也不太愿意这种时候请人上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就是如果他不把迟也带回来,迟也就会去蒋以容那里。尤其是当时迟也看他那个眼神,喻闻若保护欲突然泛滥,觉得美人落难,不救不是人。
相比之下,让迟也看到他家里乱反而没什么。
喻闻若终于把沙发清出来,招呼着迟也:“坐啊。”
迟也不想坐。
“喻主编,你挺不把我当外人的。”
喻闻若自己坐下来,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他,“都是朋友,这么见外干什么。”
迟也连口罩都没摘,硬邦邦地回道:“你要不……还是跟我见外一点吧。”
喻闻若大笑了两声,站起来从他手里拿过了外带的盒子,打开冰箱放了进去——迟也顺便瞟了一眼冰箱,嚯,冰箱里东西倒是挺多的,虽然大部分都是水,但摆得整整齐齐,还挺赏心悦目。
看来是真的没空才会这么乱。迟也在心里想。
“手机借我。”迟也没坐沙发,爬到厨房吧台边上,从高脚凳上拿走了一套标着达诺尔的西装袋子,自己坐了上去,“再给我拿瓶水。”他不客气地指使道。
喻闻若把手机掏给他,解好屏,又道:“等我烧一下水,喝热的吧。”
迟也:“不用这么麻烦,冰的就行。”
喻闻若没理他,自顾自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了电水壶里,“你不是肠胃不好吗?少喝冰的。”
迟也:“……”
烧就烧吧,他也没那么渴。
迟也没再跟他多说,打开手机输了一串号码拨了出去。喻闻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他也只是在小杭的手机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号,就记住了。
原来他有记号码的习惯。喻闻若摁了一下电水壶的开关,双手抱臂,靠在灶台上看迟也打电话,一边在心里想。是不是因为他总是被骚扰,经常要换号码的缘故呢?
“喂……茹姐,是我。”迟也避开喻闻若的视线,“上回那个神经病又来了……对,又找到我号码了,不停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她现在好像就在我家里。”
“我马上报警。”严茹的声音严肃起来,“让物业先去盯着。”
“嗯。”迟也摁了摁眉心,声音软下来,带了点撒娇的口气,“茹姐,你帮我处理吧。”
“我来跟跟警方说。”严茹叹了口气,有些担忧似的,“你别自己回家啊!现在在哪儿呢?”
“……”迟也转过来看了一眼喻闻若,突然沉默了半刻,然后含糊道,“在外面。”
“手机借的谁的?”严茹突然压低了声音,“你手机呢!”
“被她骚扰得不行,我一生气砸了。”迟也低下头,有意忽略了她第一个问题。“你能不能让小可明天帮我拿一部新手机来,还得带我去办手机卡。”
“好,我跟她说。”严茹没被他忽悠过去,又问了一遍,“可你现在在用谁的手机?明天怎么联系你啊?”
迟也再次看了一眼喻闻若,心虚的感觉更重了,“借了一个路人的。”
喻闻若的眉毛高高地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迟也。
严茹嗤笑了一声,“蒙谁呢?就你那张脸,你敢跟哪个路人借电话啊?”
迟也抿了一下嘴唇,“借了个外国人的,他又不认识我。”他看了一眼喻闻若,觉得这也不能完全算说谎。
“行吧,你就跟我胡扯吧。”严茹冷笑了两声,“那我明天上午让小可给这个热心的外国友人打电话找你吗?”
迟也本来想说约个时间地点见面,但喻闻若已经含笑点了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行。”迟也应了一句,然后在严茹还没来得及讽刺他之前飞快地补了一句,“让小可早一点啊人家要上班的!”然后“啪”地挂了电话。
喻闻若笑得不行,把手机拿回去,顺嘴调侃了他一句:“我上班其实也没那么早。”
主编总还是有点特权的。
迟也冷着脸看他,“闭嘴吧你。”一边又原地转了两下,看到空旷的客厅边上只有一扇卧室的门。
他转过来,问了喻闻若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我睡哪儿?”
喻闻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走到一个箱子面前,拆开来,掏了好一会儿,掏出来一块巨大的长羊绒毯,上面绣了一个巨大的缠绕的logo,代表着它不菲的价格。然后喻闻若把这条毯子铺到了沙发上,看着迟也。
“我睡沙发?”
喻闻若感受了一下室内的温度,“有暖气,不冷的。”
而且沙发也挺软,虽然不是他自己的家具,但这房子两万块钱一个月,配的沙发是绝对可以睡人的。
迟也委屈地抿了一下嘴唇。
“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应该在邱大少爷家的豪宅里。”他愤愤地摇头,“有专门的单间住着,外面保安守着,楼下佣人宵夜伺候着,我们俩还能在游戏房里玩一把……”
“行行行……”喻闻若举手投降,亲自去给他打开了卧室的门,“请。”
迟也这才把外套脱下来,搭在高脚凳上,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卧室。
跟外面完全不一样,喻闻若的卧室非常整洁。一张床,一个复古的高脚柜子,床头柜上堆了一些纸质的资料,被子没有完全铺平,掀起了一角,给人的感觉好像喻闻若刚刚起床。但是除了那个角以外,被子整体的平整程度让迟也不禁想象喻闻若平常睡觉是不是像躺棺材一样规矩。
卧室连着卫生间,就更齐全了。水台上全是瓶瓶罐罐,几块毛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淋浴间外面的架子上。喻闻若走进来,从柜子里取出一根新的牙刷递给他,顺便看了一眼他身上穿的毛衣,感觉穿着这也不好睡觉。
“要我找件t恤给你吗?”
迟也觉得这好像有点儿过分暧昧,正想拒绝,就听见喻闻若含笑道:“反正你穿我的衣服正好。”
“……”
迟也暗自咬了咬牙。
喻闻若笑了一声,先退了出去,“你先洗吧,衣服我给你放床上。”
迟也洗好澡出去的时候,果然看见一件灰色的t恤叠好了被放在床上,但他没着急穿上,视线一转,看见喻闻若已经把床头柜收拾了一下。资料也都叠整齐了,上面压着一个平板电脑。迟也走过去,看见平板下露出的一页纸泛黄,页脚标注着“环庆县儿童福利院”的字样。
迟也心中一动,悄悄抽出了一点,发现是一张领养申请表,签的字很花,依稀能看出是勾勾绕绕的英文字母,日期标的是二十三年前。底下还压着一本册子,也印着“环庆县儿童福利院”的字样。迟也翻了一下,发现这东西比较新,里面列了现在在这家福利院供职的人的名单,职位高一点的都附着照片。其中一个女副院长被喻闻若拿笔重重地勾了一下。
勾的力道太大,几乎要用笔尖把纸戳破。迟也好像被那笔锋刺到了,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带着一种窥探了他人隐私的负罪感,赶紧又合上了册子,重新放回了原位。
在这叠资料后面,则是一个小小的相框。
迟也记得他刚进房间的时候,相框是朝着外的。他掠了一眼,依稀看到上面有还有别的人。但此刻相框对着墙,显然是喻闻若把它翻了过去,不愿意迟也看。
照片背面有一行手写的小字,透过玻璃的相框看得清清楚楚。
“layla at her 30' birthday.”
后面跟着一个日期,标注着一年多以前。
卧室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迟也手里拿着相框,正看着相册上那个脸上抹着奶油,笑得能看见后槽牙的女孩子,照片上的喻闻若也在笑,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而现实里的喻闻若站在门口,莫名像老了好多岁。
迟也把照片放回原处,“女朋友?”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就是随便找一句搪塞搪塞。
喻闻若微微笑了笑,“不。是妹妹。”
迟也把照片摆正,看着那个大笑的女孩,突然也笑了,“八年前你说她是你的朋友。”他转头看向喻闻若,“你说是她带着你混进那场宴会的。”
喻闻若神色微动,眼底似乎有某种情绪突然翻了一下,迟也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然后他把那种情绪咽了下去,温和地笑了笑:“你还记得啊。”
“本来忘记了,你提醒了我。”迟也把那件灰色的t恤穿好,坐在床上看着他,“我还欠她一张签名照呢,她还在英国吗?”
喻闻若注视着他,没接这句话。床头昏暗的光照进他眼睛里,一片看不见底的黑。迟也突然觉得他很悲伤。虽然他的面部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被他那样注视着,便觉得心里很悲伤,好像突然空掉了一块。
然后喻闻若笑了笑。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走进来,顺手又把照片反扣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卫生间走,“我洗个澡就去睡外面,你也早点睡吧。”
迟也点点头,看着喻闻若的背影消失在了卫生间的门后。他的目光转向那张又被喻闻若扣住的照片,感觉有些怪怪的。
整体来讲,迟也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喻闻若这个人。在他们的交谈中,喻闻若很少谈及他自己,而迟也习惯了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一直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到今天之前,如果要定义他跟喻闻若的关系,他可能都不会用“友好”这个词。但是此刻,他好像突然闯入了一个完全私密的的空间里,喻闻若的房间,喻闻若的床,喻闻若的衣服,上面还有他用惯的古龙水的味道,而床头柜上沉甸甸的,都是喻闻若的过去。
他似乎不想让迟也看到他的过去,但又没有表现出真正的抗拒——如果他不愿意,他大可以把福利院的资料和照片都放起来,或者干脆不让迟也睡在卧室。
迟也爬进被窝,心里仍然在琢磨。不,喻闻若的态度更像是一种邀请。迟也被允许进入他的领域,尽管有些部分他还不愿意坦诚,但他不介意迟也知道这块区域的存在。
他现在就在喻闻若的领域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感觉被子上残留的古龙水的味道更重。迟也忍不住想,以喻闻若的闷骚程度,不会洗完澡还要特地喷着古龙水睡觉吧!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回不去了。迟也躺在那里,感觉那股幽香随着体温的上升越来越明显,简直就像喻闻若本人把他抱在怀里一样——然后自己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他猛地又翻了一个身,变成趴着睡的姿势,手伸到枕头下面,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他抽出来一看,是一板白色的小药丸,背面铝纸上写着“再普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