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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了那刀不快,仆人也算尽职,私人医院的救治水平很高,伤口缝合后只留下了一些浅淡的伤疤。
  没有人骂他,也没有人告诉他那样做是不对的,是会让父母心疼难过,会让身边人担心的。只是从那以后他的课程里多了一门弓箭,其实不为别的,单是因为练弓的茧会遍布指节,可以很好地遮去那一条条愚蠢的疤痕。
  手指是肮脏的,这一点他早就明白了。
  为了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他不得已要用肮脏的手指接触一点别人的东西,忍着恶心,忍着愧疚的折磨。
  但手指进入口腔,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哪怕只是一个书中角色也不可以。那是他的底线。
  而在底线之上,为了活下去,用自己的唇舌给一个男人喂药勉强算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他每天都有很认真地刷牙,所以应该是没关系的。
  可是明明当时觉得很勉强很无奈的一个举动,毫无旖旎之情的一个举动,该有的心跳和悸动却全部堆积到了此刻,闻衍猝不及防地想起顾剑寒小声的闷哼和凉软的唇,以及舌根处细微而不容忽视的颤抖。
  抱在怀里喂药抱在怀里接吻。
  闻衍耳根全红了。
  直到顾剑寒轻轻踢了他一脚。
  他的薄靴是用南溟绡料制成的,刀剑不入,纤尘不染,因此并不沾泥。他踢的力度也不重,远远比不上他晚上踢人的时候,倒像是一种轻轻挠人的手段。
  快点摘,本座饿了。
  闻衍心想您老人家不是辟谷么,居然还有饿的时候,况且饿就自己摘嘛,指使人还这么凶做什么?!
  闻衍敢怒不敢言,那点莫名其妙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他拿着小木翘板对着土戳戳戳,就像是在戳顾剑寒的眉心一样。
  你快把它戳坏了。顾剑寒蹙眉,你不是说这东西很珍贵吗?
  虽然他确实没看出这东西哪里珍贵。脏兮兮的,呆头胖脑的,还没有一丁点灵力波动,吃了对修为也没什么好处。
  不过闻衍也没办法找到什么好东西,他又没有修为,吃这些凡品也很正常
  师尊,你不要离我太近了,我怕这个翘板戳到你。闻衍说,迟早要进肚子的东西,不必那么宝贝
  你想觉醒灵根吗?顾剑寒忽然出声。
  闻衍随口答道:想啊。
  顾剑寒陷入了沉默。
  闻衍在一片死寂中察觉到了一点点不对劲,顾剑寒怎么会突然问他想不想觉醒灵根,莫非他良心发现,终于想起自己作为师尊的责任了?
  不过自己也不算他真正意义上的徒弟,顾剑寒也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不给他觉醒灵根也很正常属实算不上什么责任。
  于是他说:师尊不愿意也没关系噢,能待在师尊身边,阿衍已经很知足了,多余的阿衍不敢奢求,冷月峰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大弟子就够了,我没关系的。
  才怪呢。
  就有关系,赵恪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顾剑寒听他这么说,长睫略往下垂了一点,薄唇也抿紧了些。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抬眸看向闻衍,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他的乌发挽至耳后,那动作又冷又生硬,像是某种极为粗劣的亲近。
  那本座给你觉醒灵根好不好?
  顾剑寒本意是想对他好一点,然而闻衍却只觉得全身发麻。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暧昧地触碰过和询问过,关键顾剑寒也不是那种黏黏腻腻的性子。
  闻衍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想离顾剑寒远一点又怕他生气,整个人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显得很是傻气。
  就这么一点恩惠就砸得闻衍摸不着头脑,顾剑寒莫名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对闻衍不够好,没想到事情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你想觉醒哪一系的灵根,几阶的灵力,只要你开口,本座都可以给你。顾剑寒说,因为你答应了不背叛本座,这是给你的奖励。以后你乖乖听话,待在本座身边不要胡闹,别惹本座不高兴,你要什么,本座都能给。
  闻衍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由自主地想,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算达到了最初的目的了吧。
  顾剑寒太容易上钩了,给一点诱饵就主动扑上来,估计在魔尊看来也是一样,太容易相信别人,太容易献祭真心。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为什么要轻易对别人说这种话?
  闻衍真的不明白啊。
  师尊,你对谁都这样好吗?闻衍笑着轻声问,师尊对我这么好,大师兄不会生气吗?
  大师兄是怎么报答师尊的,阿衍真的很想学习一下。
  顾剑寒蹙了眉,很明显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你问他做什么?
  对不起,那我不问了。
  顾剑寒好看的眉蹙得更深了。
  闻衍心里莫名有一股郁气,他无法对顾剑寒倾诉,无法对任何人倾诉,只能任凭那股郁气慢慢侵蚀着自己的内脏。他觉得有点痛,但到底哪里痛他也说不上来。
  师尊,我不知道哪一系的灵根适合我,你帮我选,好吗?
  明明目的达成该高兴的,然而此刻他声音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低沉,让顾剑寒觉得奇怪。
  但这种小事他是不会单独问的,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指节碰了碰闻衍的耳朵,冷声开口道:本座帮你选的话
  七阶火系灵根,碧灵丹主脉络,控灵符作辅助,在浴桶里给你放些麻醉用的高阶鬼觉草,好不好?
  以后本座还可以教你练剑。
  第26章 落难鸳鸯
  闻衍摘了满满一竹篮鸡枞,顾剑寒跟在身边看,并不亲自去碰。回程时路过他堆天材地宝的山洞,顾剑寒进去取了不少东西,为给闻衍洗经伐髓觉醒灵根做准备。
  闻衍明明应该高兴的,他从未见识过那种玄幻的东西,如今有机会亲身体会应该是兴奋的,可他看着顾剑寒的背影,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
  他欺骗了一个神色寂寞的人。
  闻衍。
  顾剑寒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愣愣的没反应,于是上前走了两步凑到他耳边唤。两人之间隔着竹篮,距离不算太近,然而闻衍还是被惊退了两大步,抱着篮子朝顾剑寒垂头道歉:师尊,对、对不起!
  顾剑寒神情淡淡,微微歪了歪头,天青色的发带朝下垂落:做了亏心事。
  他语气笃定,不像是询问,只是在静静地述说着一个事实。他稍稍等了片刻,没等来闻衍的回答,于是也不再接话,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闻衍心情复杂地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闻衍回到住处,心不在焉地将鸡枞菌撕成细丝,一半用来熬汤,一半用来溅鸡枞油,熬出的汤汁舀一半,留一半用来煮面,煮好后淋上一小勺喷香扑鼻的鸡枞油,瞬间香气四溢。
  顾剑寒拿起筷子,先尝了一点鸡枞,浅淡的唇上沾了一点亮色,冷峻的脸颊因为咀嚼的缘故稍微显得柔和。
  无骨乃有皮,无血乃有肉,鲜于锦雉膏,腴于锦雀腹。1顾剑寒冷眸微亮,确实不错,不枉本座花了一上午时间。
  闻衍瞪大了眼睛所有的活不都是他一个人干的吗?顾剑寒就知道吃吃吃,什么忙也不帮着干。
  不过话说回来,要顾剑寒真来帮忙,他估计也不敢让他碰杂务。
  毕竟只要不惨遭魔尊毒手,这以后可是要飞升仙界的人啊。
  太好了,师尊觉得好吃就多吃些!闻衍笑道,一副高兴得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以前阿衍做饭,师尊从来都没夸奖过呢,今天也算是沾了这鸡枞的光啦。
  顾剑寒动作凝滞了一瞬,声音不太自然:其实以前你做菜也都还不赖。本座只是懒得说,以后你想要夸奖,直接告诉本座就行了。
  闻衍捧着碗,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于是自己先傻傻地笑了一声:是么?那多谢师尊了。
  话音未落,他便低头暴风吸入了一大口面,面刚出锅,滚烫非常,闻衍没有防备,瞬间被烫得呲牙咧嘴。闻衍砰地一声将海碗摔桌上,顾剑寒被惊了一跳,定睛看去时闻衍正囫囵地吞咽着面条,表情看起来很是狰狞。
  闻衍!顾剑寒起身朝他走过去,俯身用左手贴住他的脸颊将他的头轻轻抬起来,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闻衍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过低的温度传递到口腔内壁起到了类似冰敷的效果,很是舒服。
  本来不是事儿的,但人就是有这毛病,不被人关注的时候好像怎么痛都没事,一被人询问关心就忍不住犯委屈,闻衍也不例外,更何况他从小很少被人这么捧着脸担心,这反应就来得更加迅猛。
  他觉得喉咙有点酸涩,连说话都带上了一点鼻音,这让他在顾剑寒面前显得很逊,一点都不酷:被烫伤了没关系。
  顾剑寒蹲下来,从袖中拿出了一盒丹药,那是一个百花缠枝蓝糯玉盒,是顾剑寒用来装天阶一品丹药的盒子。
  吃一颗,治烫伤的。
  闻衍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指尖的丹药。
  那是用来治被三昧真火烧焦的干尸都绰绰有余的圣丹,三界可遇不可求的至宝,他吃个面因为人太傻舌头被烫起个泡,再不医治就要痊愈了的程度,哪里用得着这么金贵的东西。
  这是本座亲自炼的丹,配的材料都是本座亲自选的,放心,炼到这个品阶已经很纯粹了,没有余毒。
  师尊,不是余毒的问题。我真的没关系,这是救命的丹药,不能这么糟蹋。你不是还要去花神谷吗?你自己留着,也多一份胜算。
  顾剑寒蹙了眉:什么糟蹋不糟蹋的,有丹药不就是应该用吗?况且本座还有很多,需要的话自己会炼,不用你瞎操心。
  闻衍:
  这是什么人傻钱多的言论?
  他酸了,真的。
  那师尊可以把这颗丹药送给我吗?闻衍强笑道,我以后可能会有更用得上它的地方。
  顾剑寒觉得他很奇怪,但也知道了他是真不愿意吃,于是也不再逼他。那颗丹药在他指尖燃成一簇明亮的火焰,浓郁的药香散发出来,闻衍光是呼吸都觉得心旷神怡,口腔内的烫伤瞬间消失不见,连压在心底的疲倦都几乎一扫而空。
  只是顾剑寒眼下浓重的青影一点都没有散去,这种丹药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效用了。
  这盒清心丹赠与你,用完了和本座说便是,或者你还有其它想要的吗?顾剑寒说,都可以告诉本座。
  闻衍怔怔地盯着顾剑寒冰冷的眼睛,搭在一边的手无意识地捏紧。顾剑寒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在半空没有人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下他面子。
  前世,哪怕是魔尊,碍于他的修为和地位,也不敢不收他给的东西。当然,那些东西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都被扔掉,他也是最后才知道。
  顾剑寒难以自控地想起前世的深重罪孽与滔天血海,那些痛苦不堪暗无天日的过往。他眉间慢慢拢上了一层阴翳,漂亮而清澈的双眸也犯了浑浊,猩红的血色漫延在干涩的眼眶里。
  不要就算了。
  那脆弱的玉盒被狠狠地摔了出去,顾剑寒没收力,玉盒飞掷而处的瞬间恰巧碰到了旁边落地屏的紫檀木角上,清脆的碎裂声凛冽而冷漠,迸溅而开的碎玉似乎划破了闻衍的耳膜。
  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座面前恃宠而骄?顾剑寒冷笑了一声,唇角刻意抬起的弧度显得狰狞又恐怖,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他身上的冰系灵力有点失控,顺着凝滞的空气一点点侵蚀着闻衍的皮肤。闻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一点点结上冰霜,尖针刺骨的疼痛凌厉又霸道,漫延出很阴郁的煞气,和冬知雪他们身上的威压大相径庭。
  那一刻闻衍看着顾剑寒明显不正常的神情和瞳色,心里居然想的是顾剑寒他觉醒高阶冰系灵根这么多年,把这鬼灵力控制得那么好,他自己会不会疼。
  他那么想,于是也就那么问了。很多时候他不太聪明,眼里心里都藏不住事情。
  师尊,你疼不疼?
  闻衍越是朝顾剑寒靠近,身上的冰霜就结得越厚,他觉得自己的皮肉和血液都快冻僵了,细而锋利的冰碴扎破了他的血管,在往他的骨髓深处刺去。
  他身上很痛,像一圈圈地滚过玄冰制成的锋刃床,从头到脚,从指尖到心脏。
  顾剑寒被他傻里傻气的发言唤起了一丝神智,他疑惑地蹙深了眉,黯淡的朱砂痣泄露了一丝彷徨。失焦的双眸慢慢映出一点闻衍高大的倒影,他身上好像结了寒霜,连平日里沾满阳光的发丝都被冻僵。
  顾剑寒一直觉得冰系灵力的折磨是三界最为恐怖的惩罚,连万鬼牢十七层的噬咬之刑都不足以比拟,然而他现在突然发现,这世界上还有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
  他只是想抓住一点赖以维持生命的微光而已,为什么这么难啊?
  他好痛。
  救救他。
  本座不疼。顾剑寒反反复复地强调,像是在念给自己听,本座不疼本座不疼本座
  顾剑寒有那么一瞬间是恍惚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疯。
  他们说,不疼是因为没人疼,可是师尊,您现在有了阿衍,是可以疼的。
  闻衍趁机猛扑过去圈抱住他,像一只护着野猫的大型犬,傻不愣登的,任凭尖锐的冰刃将他的内脏通通刺穿。
  他的声音被冻得有些哆嗦,但明亮上扬的语调和朗润的声线一如既往,带着些可爱的讨好和毋庸置疑的笃定,真诚又热烈。
  方才阿衍不是不想要师尊的礼物,阿衍很想要,但是那太贵重了,阿衍怕以后还不清。闻衍紧紧抱住他,明明此时已经不再具备扩散现象的条件,却还是那样傻乎乎地希望这样能让两人都少疼一点,师尊,对不起,是阿衍错了。
  醒过来求求你。
  顾剑寒心底挣扎崩溃的嘶吼求救在剧烈的心跳声中慢慢止住了,汹涌的泪潮从千疮百孔的心脏漏到被冻僵的四肢百骸,成为他体内唯一带着热量的东西,唤起了他两世绝无仅有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