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家里连书桌都卖了,林若省吃俭用买了自动折迭式的凳子,放在床上支楞起来,这才能勉强在家写作业。
她拿一本练习册充当尺子,印在卷子上。
画完辅助线,就听到了一声骂。
“说了多少次,作业在学校写,别带回来了,大晚上开灯耗电知不知道?”
林若木木的点了点头。
安柯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老旧的木床发出吱呀一声响。
母亲她脸上画着粗糙的妆容,但眼角的鱼尾纹依旧清晰可见,根本遮掩不了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身上穿的衣服更显低俗,低胸,短裙,黑丝,都有露在外面的线头,无一不显得劣质。
“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提起这个,安柯脸上多了一丝自嘲。
“王哥说,我一把年纪还来干这个,人老色衰的,还瘸了腿,没几个人看得上我,干脆把我辞了。”
“……哦。”
林若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你前两天是不是跟我要高考报名费来着?”
“嗯,四百一十七。”
安柯把口袋兜子翻了过来,露在林若面前:“你看,兜比脸干净。”
林若知道,这是让她自己想办法的意思。
“还有多久高考?”
“四个月不到,再过几天就是百日誓师了。”
“快点考完出去打工吧,家里真的撑不下去了。”
林若抿了抿唇:“家里欠了多少了?”
“快十万了吧,那些亲戚现在看见我都怕,生怕我又一哭二闹叁上吊找他们借钱,要不是前两年房子卖了五十来万,早就不止十万这个数了。”
安柯想着亲戚的脸色,觉得好笑,但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借高利贷了。”
林若眼眸低垂,干巴巴的说:“妈,会好起来的。”
“嗯,会好起来的,你爸肯定会好起来的。”安柯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林若有些恍惚,她最近总是能想到以前父母还爱笑的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啊。
可是自打父亲林瀚海得了胃癌,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就彻底被疾病摧毁了。
安柯整日愁容,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以此换钱来做化疗。
林瀚海几次被逼到想要跳楼,不想自己成为家里的负担。
可是每次跳楼,安柯都看着屋顶摇摇欲坠的颓废男人,红着眼眶大喊:“姓林的,你要是有种从这里跳下去,我就陪你一起死!”
林瀚海被逼无奈,没死成。
在此之后,安柯发了疯一样,开始找各种兼职。
可惜家里的顶梁柱是林瀚海,她被自己老公保护得太好了,十几年没有工作过。
轮得到她的,也只有一些清洁工洗碗阿姨之类的活了。
但是这些工作,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钱,即便安柯白天已经拼命的工作了,兼职做了叁份,可化疗一次就要上万,根本入不敷出。
她心一横,决定晚上去KTV接客。
可惜她这样生了孩子快四十岁的女人,生意差得很,一晚才两百,还要被一些变态的客人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安柯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有甩她两百就得服侍两个人的,有喜欢sm拿着鞭子狠狠抽她的,有看到她破腹产疤痕觉得恶心,要求退钱的……
上个月还差点儿被扫黄的抓住了,她翻窗逃跑的时候摔伤了腿,又没钱治病,一瘸一拐的,原本是两百一晚,因此还降了价格,可是那些人一看这样瘸了腿的中年妇女,兴致全无,叁天能接待一个客人都不错了。
太多破事了,就连同行的其他鸡也笑话她。
“四十来岁的人了,还想干两腿一开的生意,真是想钱想疯了……”
的确是想钱想疯了。
这些事情林瀚海是通通不知道的。
他那样大男子主义的一个人,如果知道为了给自己治病,老婆居然去卖逼,说什么也会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的。
有的时候林若看着母亲,觉得她像是个疯子。
只要爱情,不要尊严也不要命。
“我今天又送他去做化疗了,这次化疗比较重要,医生说要留院观察,我明天给他炖鸡汤送过去,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安柯絮絮叨叨,同样的话说了无数次。
但是林若知道,这不过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丝幻想罢了。
胃癌晚期,能够活够五年都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治得好呢?
林若记得林瀚海对母亲有多好。
明知林瀚海活不了几年,林若甚至希望他能死的快一点,少拖累母亲一点。
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即逝,如果林瀚海真的去了,安柯她也会跟着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