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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琢玉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对自己说话,低声道:有司公在,定然是不怕的。
  杜陵春这才抖了抖袖袍,步入殿内。他瞧见严复,冷冷一笑,随后收回视线,对着皇帝拱手施礼:微臣见过陛下。
  公孙琢玉有样学样: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摆手:爱卿免礼,深夜求见,不知有何要事啊?
  杜陵春道:今日微臣府中幕僚于茶楼闲聚,却无意中收到了凶犯送来的第四张书信,料想对方会再次动手,不敢耽误,特来通报陛下。
  语罢将那第四张纸递给御前的人呈了上去。
  众人听闻这个消息,或多或少都有些小小的吃惊,皇帝皱眉接过那张纸,随后又递下去给严复和唐飞霜看,面色阴沉道:此人杀心不小。
  已杀了三个,现在是第四个,不知对方要杀几个才会收手。
  唐飞霜竟也从刑部里拿了张纸,他从怀中拿出来,两两对比,片刻后才道:纸质相同,字迹相同,确是出自同一凶手。
  杜陵春对皇帝道:微臣已调了京律司的人严加看守,那凶犯只要敢来,必然插翅难飞。
  公孙琢玉心想司公,咱别把话说的那么绝对,到时候万一啪啪打脸就不好了。终于没忍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却见皇帝坐在龙椅上,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
  皇帝对公孙琢玉倒是映像颇深,忽然问了一句:公孙琢玉,你可还记得朕啊?
  公孙琢玉:
  这不是自己审余氏那个案子的时候,在外面小嘴叭叭那个老头吗。
  公孙琢玉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皇帝,震惊过后,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两声:或有过一面之缘,瞧着陛下面善的很。
  皇帝道:朕微服出巡江州的时候,曾见你断案,相当精彩,对于这件案子,不知你有何看法啊?
  杜陵春看了眼公孙琢玉,下巴微抬,示意他尽管直言,这是个露脸的好机会。
  公孙琢玉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去刑部看过尸体,发现他们身上皆有密集剑痕,伤口形状大小一致,说明凶手武功极高,擅使长剑,且对死者有很深的恨意
  皇帝皱了皱眉:恨意?如何看出?
  公孙琢玉道:凶手武功极高,本可以一剑刺死他们,却使用割面、腰斩、上吊等三种方法折磨致死,倘若不是有仇,便是生性残暴了。
  严复在旁边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面露赞许,显然没想到杜陵春手下门人除了贪官污吏,竟然也有能办事的人。
  公孙琢玉继续道:凶犯杀人前必送一张带有死者名字的诗词,说明做事自有一套规律,而所杀之人必然也有相同之处才会被他盯上,只是微臣愚钝,还未想明白这相同之处在哪里。
  唐飞霜忽然意有所指的开口:这还不容易找么,董千里三人在民间声名狼藉,皆是欺压百姓之辈,被凶手盯上也不稀奇,至于杜司公的门客为何会收到诗词,这便要问他们了。
  言外之意,宋溪堂和冷无言乃是同流合污之辈,手上不干净,连带着将杜陵春也拉下了水。
  杜陵春闻言,不动声色眯眼,已然对唐飞霜起了杀心,冷笑着道:唐公子此话何意?
  唐飞霜撇嘴:没什么意思。
  公孙琢玉在旁边眉头微皱,总觉得凶手的目标不应该是两个行事谨慎的谋士,却一时半刻又想不明白关窍。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这老头小嘴叭叭,话忒多。
  皇帝:
  第186章 我怜的是司公
  夜已深,皇帝没有多留他们,吩咐严查凶手之后,就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回寝宫歇息了。
  杜陵春双手揣入袖中,懒懒看了严复一眼。见其发须皆白,佝偻老迈,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呼百应的宰相了,唇角微勾,无不讥讽的道:严相身为百官之首,素来最重规矩,唐飞霜并非官身,本不该插手朝中事务,你将他举荐上来,不怕坏了规矩么?
  杜陵春当初举荐公孙琢玉暂代京兆尹之位时,严复一口一个资历,一口一个不合规矩,现如今轮到他自己身上,倒是肯破戒。
  严复已经老了,更多的时候他已经开始避免和杜陵春起正面冲突。再加上在官场浸淫多年,自然不是冲动之辈,也不会与杜陵春争一时的口头长短。只捋了捋胡须,眼观鼻,鼻观心的道:事急从权,满朝文武实在找不出第二个破案的人,老夫只得如此,杜司公该明白这个道理。
  语罢略微颔首:天色不早,老夫就先出宫了。
  唐飞霜倒是有心去司公府看看情况,可京律司的高手已然齐齐调集一处,他武功算不上一流,纵去了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那还是杜陵春的地盘。心想着明日一早再看情况,便也转身离去了。
  皇宫里的风总比外面冷些,大抵因为这殿阁太空,甬道太长,永远住不满人,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杜陵春穿的单薄,夜风将他衣角吹起,愈发显得背影纤细,慢吞吞走路时,倒多了几分慵懒的款款之意。
  公孙琢玉跟在后面,步下石阶,白色袖袍被风吹得翻飞不止,低声问他:司公冷不冷?
  杜陵春闻言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冷又如何,这里可是皇宫,公孙琢玉总不能明晃晃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暖手吧。挑眉提醒道:这里是皇宫。
  在下知道,公孙琢玉上前一步,侧身替他挡住了袭来的凉风,而后笑了笑,司公若冷,我替司公挡风。
  杜陵春闻言顿了顿,而后偏头移开视线:随你。
  手藏在袖中,指尖轻轻摩挲了一瞬,带着细微的紧张与道不明的汗意。
  他们未走两步,便瞧见不远处等着一名绿衣宫女,手中拎着一个食盒。那宫女见他们走出无极殿,立刻小碎步走到跟前,对杜陵春屈膝行了一个礼:奴婢见过司公。
  她是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
  杜陵春认得她:可是贵妃有事?
  宫女摇头:娘娘听闻司公深夜求见陛下,恐您未用晚膳,便差奴婢拿了些热热的糕点给您。
  杜秋晚虽盛宠滔天,可到底是后妃,平常与杜陵春也不得见,听闻他进宫的时候,偶尔会差人送些东西来。
  杜陵春闻言,正欲伸手去接,公孙琢玉却已经先行接过了。他还对那宫女笑了笑:劳烦姑娘,我替司公拿着。
  宫女从未见过他,但料想能跟在杜陵春身边,必是亲信。又见公孙琢玉清俊有礼,不敢多看,连忙匆匆行礼退下了。
  杜陵春只能收回手,抖了抖袖子,皮笑肉不笑的道:看不出来,公孙大人倒是个怜香惜玉的。
  他每次叫公孙琢玉为公孙大人的时候,心中必然在阴阳怪气。
  公孙琢玉摸了摸食盒,还是温热的,闻言下意识道:我分明是在怜司公。
  还不是怕杜陵春提着手酸。
  他本是无心,顺嘴秃噜出来的一句话,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下意识抬眼,却见杜陵春也神色怔然的看着自己。
  公孙琢玉动了动唇,手忙脚乱想解释:司公,我
  你什么你,杜陵春拂袖转身,还不快回马车上。
  杜陵春走在前面,心中暗骂公孙琢玉是块木头。他听见这句话本该恼怒,现如今恼是恼了,却不见怒,心中蔓延着不知名的情绪,悸动且微微发烫。
  公孙琢玉拎着食盒跟在后面,暗骂自己嘴笨。上了马车,见杜陵春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试探性,一点点挪到了他旁边:司公
  肩膀挨着肩膀,腿挨着腿。
  杜陵春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却没躲,全当没看见。
  公孙琢玉打开食盒,见里面放着一碟子米糕,愣了一下。他以为贵妃送来的点心必定精致昂贵,没成想只是民间最便宜不过的米糕,几文钱就能买一大块。
  公孙琢玉将食盒往他那边递了递:司公要不要吃些?
  杜陵春看了眼,从食盒里面拿了块小的,咬了一口,三两下就吃完了。
  他和杜秋晚小时候穷,能吃的最好的东西就是米糕了,后来入了宫廷,虽有珍馐美味,但独独偏爱这一种点心。
  也许杜陵春骨子里也是个念旧的人
  公孙琢玉问道:司公喜欢吃米糕?
  杜陵春掀起眼皮:怎么,很稀奇?
  公孙琢玉笑着摇头:我以为司公会喜欢吃些精致细腻的。
  杜陵春淡淡阖目,靠在车厢壁上休息:从前穷,吃不了那些精细东西,米糕是最便宜的。
  公孙琢玉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顿了顿道:我记住了。
  杜陵春睁眼:记住什么?
  司公爱吃米糕,公孙琢玉抿唇笑了笑,以后我给司公买。
  傻子
  杜陵春心中莫名其妙就冒出了这两个字,他金银无数,富可敌国,难道还会缺一块米糕吗。但睨着公孙琢玉笑眯眯的眼睛,却又什么都没说,那阵莫名悸动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令人无所适从。
  借着马车里的烛火,公孙琢玉细细打量着杜陵春阴柔的眉眼,最后发现对方唇边似乎留了些米糕残渣,犹豫着出声:司公
  杜陵春还未反应过来,脸庞就是一热,贴上了一只手掌。他瞳孔微缩,却见公孙琢玉俯身靠了过来,用指腹在他唇角轻轻擦拭了两下,解释道:司公脸上沾东西了。
  杜陵春只好僵着身子,等他弄干净。
  公孙琢玉起初只是单纯替他擦拭而已,但见杜陵春唇色殷红柔软,不自觉摩挲了片刻。同时视线下滑,落在对方脖颈处的一点朱砂痣上。
  公孙琢玉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分不清这是因着欲念还是别的,只知道自己对着旁人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在马车朦胧的烛火光中,缓缓靠近杜陵春,声音忽然沙哑了起来:司公
  他们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暧昧不清,难分你我。
  杜陵春攥紧了身下垫着的绒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重重颠簸了一下,晃得人身形不稳,杜陵春险些摔出去。公孙琢玉下意识攥住他的胳膊:司公当心!
  外间传来车夫有些惶恐的声音:司公,方才路边有一块坑陷,小人没看见,没颠着您吧。
  杜陵春本能皱眉,便要发怒,但想起身旁的公孙琢玉,鬼使神差的忍了下来。冷冷道:仔细看路,你的眼睛是摆设么!
  不过也幸而这一颠,打破了刚才暧昧尴尬的气氛。
  公孙琢玉安抚杜陵春:司公莫气。
  他只说这一句话,也不替那车夫解释什么,见杜陵春坐稳了,这才缓缓收回手。闲着无事,干脆想起了案子。
  如果依照唐飞霜刚才的说法,凶手所杀之人皆是欺压百姓的贪官,那么宋溪堂和冷无言无论如何也够不上这个条件。他们虽在杜陵春手下做事,与官员多有往来,但身份对外却只是谋士,且许多事都是见不得光,在私底下悄悄进行的,在外的名声也说不上臭。
  可那张纸公孙琢玉仔细对比过了,确实是凶手送来的,做不得假。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据宋溪堂所说,他与冷无言去茶楼和礼部官员议事,喝茶时,桌上忽然多了一张纸,正好压在托盘底下。他们拿起来一看,却发现正好有他们二人的名字,吓的面色煞白,立刻就赶回了司公府。
  压在托盘底下
  那么凶手很可能扮作伙计上茶的时候,悄悄将纸放了过去
  几人议事必然同坐一桌,和礼部官员
  嗯?
  礼部官员?!
  公孙琢玉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坐直了身形,神情有些惊疑不定。杜陵春见状也跟着坐直身形,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公孙琢玉想说出自己的猜测,但目前又没有任何根据,只能低声道:回府中我再与司公细说。
  司公府离皇城并不远,没多久就到了。周遭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京律司一等一的高手,就连屋脊上也埋伏着弓箭手。
  公孙琢玉恐凶手狡猾,还特意将石千秋也留在了府中。他跃下马车,转身将杜陵春扶下来,二人一边往府中走,一边低声说话。
  公孙琢玉:司公可知宋先生他们那天都和谁见面了?
  杜陵春自然不知道:大概是礼部的一些人,具体是谁,你得问他们自己。
  公孙琢玉快步走入府内,见周遭没有什么打架痕迹,料想凶手应该还没有来。穿过冗长的抄手游廊,径直走到了宋溪堂和冷无言所住的房间。
  因为不清楚凶手到底要杀他们其中的哪一个,干脆让他们两个待一起,集中保护了。
  公孙琢玉推开门的时候,发现二人都没睡。冷无言坐在桌边喝茶,宋溪堂手里拿着一把刀,战战兢兢的坐在床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显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哇,你们两个居然还没死。
  宋溪堂冷无言:
  第187章 公孙大人怎么能学采花贼!
  公孙琢玉倒没嘲笑宋溪堂。人嘛,哪儿有不怕死的,尤其追名逐利者,自然愈发惜命。他走进房内,在桌边落座:宋先生不必紧张,我来是想问先生一个问题。
  宋溪堂见不是凶手,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勉强扔了手里护身的小短刀,走到桌边:琢玉兄想问什么?
  杜陵春也想听听他们说什么,漫不经心抬眼看了过去。
  公孙琢玉问道:今日你与冷先生在茶楼与礼部官员议事,有几人?如何坐?
  宋溪堂想了想:共六人,在二楼雅间。
  礼部虽是清水衙门,地位却高,除负责接待藩国使臣和朝廷礼仪外,还掌管天下科举。宋溪堂和冷无言与他们本也不熟,只是奉了杜陵春的命令,去交待一些隐秘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