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宝珠特意打听了施家的封赏情况。惊然发现,竟然同她记忆中的大体相似。
施琅仅为自己的夫人和六个儿子请封。
康熙看到名单里没有施世纶,以为施世纶另有别名,特意诏见了他的六个儿子,仍旧没见到施世纶。
康熙只得问:“朕听人提起过,施大人有个老二叫施世纶?”施世纶明明在他的暗中授意下,跟着施琅南下了,而且立了不少功劳。论其功,武能封正四品的佐领、参领;文降一级,能封从四品的知府。
施琅道:“回禀皇上,那孽子说是要参加明年的科考,凭自己的能干,入仕。”
这样的人,如果是普通人。康熙一定大为喜欢,认为他是难得一遇的栋梁之材。但因为皇贵妃认得施世纶,就觉得他是在恃才傲物,又十分的矫情。
虽然心有不悦,仍是大赞:“有骨气!我大清国就需要这样有志气有骨气的好儿郎。帮朕传话给他,明年,朕在太和殿等他。”太和殿是殿试的地方。只有通过会试的贡士才有资格参加殿试。朕就看你,有没有能力走到朕的跟前来。
佟宝珠再一次见到施夫人是在承乾宫里。
施夫人的身份是二等郡夫人。
“娘娘就是施家的贵人。施家沉寂多年,因为遇到娘娘,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但家仇得报,还能建功立业。妾身这样的妇人家不懂朝政。听我家大人说,皇上说我家大人立的可是不世之功。”
佟宝珠笑道:“……是。收回台岛,这是光耀千秋万代,名垂青史的大功劳。”转话道,“施家才是贵人,是大清国的贵人。本宫也是凑巧认识了夫人,添了些微末之力。”
施夫人心道,娘娘真是个会说话的,让人听了,心里舒服。又接着说道:“俗话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娘娘的大恩,我施家无以为报。娘娘什么时候有需要,尽管告诉妾身。施家定会竭尽微薄之力相助。”
乾清宫里。
康熙正在和恭郡王常宁谈话,“朕把功劳往你手里塞,你都不接。看到朕对别人论功行赏,你后不后悔?”没等他应话,又说,“肯定是不后悔。亲王爵都不稀罕,哪里会在意得胜大将军衔。何况浴血奋战,也没修园子清闲。”
常宁若有所思道:“皇兄,畅春园那地方真是不错。冬天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如何好。等到了夏天,绿树成荫,有湖,有水,有山,有凉亭。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距离京城又不远,才三四十里路。快马还用不了一个时辰……”
康熙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说什么?”
常宁:“让臣弟给皇兄好好修,建成一座行宫。等到了夏天,皇兄就去畅春园住。就在畅春园里处理朝政。”
康熙:“……”
常宁:“臣弟派人去南边找园林大师。至于修要的银子,皇兄也不用操心。臣弟跟七弟说了,七弟那里有银子。臣弟算了,估计用不了十年,就把畅春园修成万园之园。让皇兄住进去之后,乐不思蜀……”
没待他说完,康熙抄起手边的一本奏折,掷在了他头上:“滚!去照着一百年修去吧。这辈子修不好,下辈子接着修。”
常宁抚着被砸疼的额头道:“皇兄,那臣弟告退了。”
康熙没理他,对梁九功吩咐:“传朕的旨意,就说皇贵妃最近寂寞,让吴格格进宫陪皇贵妃解闷。”
常宁立马跪倒在地:“皇兄,皇兄,您高抬贵手饶了五弟吧。五弟给您磕头陪罪。吴格格胆小又不会说话,哪里会陪皇嫂解闷。要解闷还是老七家的媳妇,花言巧语会说话。”
赔了罪,又赶紧转移话题,“您瞅瞅,她现在把七弟哄得,说是团团转也不为过。七弟什么都听她的。皇兄,这事儿您可得管管。”
康熙过去踢他了一脚,“恭贝勒,把郡王的朝服,顶戴都给朕脱了,净身滚出去。”
“皇兄。”常宁哀嚎了一声,抱着了康熙的腿,“亲弟弟丢过一次脸了。不能再让亲弟弟丢脸了。”
“来人啊,把他拉出去。”康熙恼怒道。
常宁看皇兄真生气了,不敢再造次,只好松了手。
康熙大步走了出去,“摆驾慈宁宫。”
这两年,因为这个五弟的事,太皇太后没少说他。说他不该赌一时之气,撸了亲王爵。让别人笑话。
今日召常宁过来,本来是想恢复他的爵位。这没恢复,又降了一级。得去向太皇太后交待啊。
康熙气得肚子疼。
一个女人而已,让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生生变成了一个不思进取的废物。
驾辇到了隆宗门,康熙吩咐:“改道去承乾宫。”气成这样,怎么面对皇祖母。再说,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佟宝珠刚送走施夫人,正要折身回屋,听到了静鞭声。她琢磨着,这个时候康熙来后宫是要去何处?门口当值的太监,大声道:“万岁爷的驾辇朝这边来了,准备接驾。”
康熙在承乾宫门口下辇,半步没停,径直走到了正殿。包括佟宝珠在内的承乾宫宫人们,没听到平身,只得继续跪着。
康熙进门回头一看,没看见皇贵妃不说,就他自个进来了。
更气了。
大声道:“人呢?都死了?”
佟宝珠从地上爬起,迈着小碎步进来,到了距离康熙四五步远的地方,又跪下,“启禀皇上,您还没叫平身呢。”
康熙过去踢她了一下,“就连你也故意气朕。还不赶快起来。”
“谢皇上。”从今年开始,佟宝珠比以往更加着重礼数。只要康熙是仪仗开道,不管是在哪里,她都是跪迎。
康熙在整顿各个部门的礼仪,她要带头严格遵循。
康熙走到门口,叫了“平身”后,进了东次间里。
“贵妃快来开导朕,朕气得快冒烟了。”
康熙这种气哼哼的时候,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见过几次。他控制情绪一向很好,就是大怒的时候,也不会胡乱责罚人。
佟宝珠并不害怕。吩咐人摆茶具后,坐在茶台前,笑道:“皇上您就是太仁慈了。谁惹您不高兴,您寻个理由,打他二十板,不就出气了。”转话又道,“您要是不好找理由,臣妾帮您制造个理由。”
康熙:“……”唐太宗气冲冲地进后宫,长孙皇后穿上朝服隆重地纳谏。同样是皇帝,他的女人和别人家的女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这不是让他做昏君的吗?
他真是来让贵妃开导来了。让贵妃说说常宁宠妾的好处,说不定他就真没那么生气了。
康熙:“朕是来让贵妃开导。”
“皇上是智勇双全的明君。能让皇上生气的事,不用问,就知道是对方的错。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皇上不需要开导,需要的是找个地方出气。”
佟宝珠笑呵呵道,“皇上告诉臣妾因何生气,臣妾帮您想主意出气。皇上是正人君子,想不到歪主意。臣妾想得出来。”
康熙:“……”瞬间又有了那种被人宠爱着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有羽毛拂过心尖,又像是看到春日的清风拂过绿油油的麦田。想把眼前的人,捞到怀里狠狠地揉揉。
看到有宫人端着托盘进来,深吸了口气,“那朕先谢谢贵妃了。”
待康熙把常宁的事,前前后后说了。又道:“朕来的路上也思考了。倘若朕是常宁,贵妃是那小妾。朕也不想出征,也想呆在京城里。朕也不是非要常宁上战场。朕是不想看到他现在这么懒惰,整日窝在屋里,什么都不干。说是修园子,那都是工部的人在做,他就听听汇报。在用料上签个字。”
佟宝珠待康熙说完,接话道:“倘若皇上是常宁,皇上只是心里不想出征,但肯定会出征。身为皇子,享受皇子特权的同时,就该担负起皇子的责任。大清国是爱新觉罗氏的,又不是皇上一个人的。亲兄弟都不为皇上分忧,谁还为皇上分忧。”
重重地说:“五弟此举实在让人生气!”转话又道,“皇上不是让吴格格入宫嘛,臣妾来给她讲道理。”
有人理解他的心情,康熙心里的气瞬间消了大半,好奇地问:“……贵妃怎么跟她讲道理?”
“这是女人之间的事,皇上不用管了。”佟宝珠低声神秘兮兮道,“在此之前,臣妾求皇上,不管臣妾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要当真责罚臣妾。”
又说:“可以表面上责罚,但皇上在心里不能怪罪臣妾。臣妾是想为皇上出气,才主动提出插手此事。”
康熙:“……”他什么时候,在心里真的怪罪过她?如果真怪罪,她在后宫的日子,会这么好过?那些嫔妃们不敢造次,还不是他在压着。贵妃居然没看出来,他在暗中为她费的心思。
康熙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冷声道,“要是做过分的事,就等着受罚吧。朕对谁都不会心慈手软。”
佟宝珠:“......”这种情商低的人,活该生气。不,他不是一直情商低,就是面对她的时候情商低。
这是因为,把她当成了自己人的缘故吗?想到此处,又不怪他了。情商低,总比哄着她耍心思的好。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皇上
佟宝珠拉起他的手, 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皇上在这里用午膳吧,好久没和您一起用膳了。”
“好久了吗?”康熙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用肯定的语气反驳她,“龙抬头那天不是在这里用的午膳吗?今天十九, 才十七天。”
佟宝珠听他这样说, 楞了好一会儿后, 掐着他手心里的肉, 问:“在不在这里用午膳?”
康熙:“……”敢威胁他。
佟宝珠哈哈笑:“这就叫恃宠而骄, 被皇上宠得无法无天了。”转话又道, “皇上,行不行吗?臣妾最近胃口不好, 看着您,能多吃一些。”
康熙斜视她:“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佟宝珠:“看见皇上心情好啊!不是有词叫‘秀色可餐’么, 看到美好的东西,就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康熙抽出手,端起茶喝:“……贵妃要多多读书。免得胡乱用词,被人笑话。”放下茶盏,忍不着问道, ”贵妃觉得,朕长的好看?”
佟宝珠郑重地点点头。
康熙:“和容若相比呢?”他认识的人中,自认为只有纳兰性德的长相胜于自己。
“他呀。”佟宝珠不屑地说,“他怎么能跟皇上相比。”不能在康熙面前,谈论别的男人。立即转了话, “皇上行不行嘛, 中午在这里用膳。您要是不反对, 臣妾就当您是同意了。现在就吩咐下去。”
康熙:“贵妃是说朕比容若的相貌好?”
佟宝珠:“……”不能说实话。
稍一思索, 笑道:“有的人五官长的很好,但凑在一起就是不好看。这是因为只是皮相好,但骨骼没长好。所以有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接着又说:“有的人皮相好,骨骼也好,但内在的精神气质普通。这样的人单独看起来好看,但丢到人堆里就注意不到他了。皇上属于皮相好、骨骼好、气质又好的人。丢到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得见,非常特别。”
佟宝珠自我感觉这个答案,还算凑合。没提到纳兰容若的同时,又把康熙夸赞了一番。而且夸赞的不浮夸。
康熙面无表情地追问:“什么气质?”
佟宝珠郑重地说:“犀利里带着柔和,深邃而开阔,儒雅与自信并存。这种独特的气质,只有皇上有。”又加了一句,“很迷人,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咳、咳……”
康熙握起拳头,抵在鼻下干咳了两声后,道:“就会胡说八道,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朕是天子,朕的龙颜,是你能随便评论的吗?”
佟宝珠看着对面的人,先是耳尖红了,接着脸颊也跟着红了。表情极不自然不说,目光也没地方安放似的,胡乱瞟。
她垂下眼帘,不情愿似的“噢”了一声。明明是说到心里去了,都不好意思了呢!
殿内静悄悄的,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和不自在。佟宝珠暗道不好。这次恭维,好像是恭维过头了啊!其实也不算是恭维,除了最后那一句“很迷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之外,基本都是实话。
可就是这句不好啊!用来形容康熙,这不是亵渎天子么?别人看见他,就对他思之如狂?街上的乞丐婆子,也对他思之如狂?大逆不道啊!
就在佟宝珠如坐针毡之时,梁九功进来了。
“万岁爷,刚乾清宫那边传话过来,说是纳兰大人求见。”梁九功接着说,“容若大人昏迷不醒,他府里的大夫束手无策,纳兰大人来求皇上恩准太医去给容若大人诊病。“
康熙一惊,也顾不得羞赧不自在了,立马站起了身。急问道:“容若怎么了?”
“说是他夫人卢氏病故了,容若大人伤心过度晕厥。”
纳兰性德的夫人卢氏是原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和纳兰性德订的娃娃亲。在康熙六年,卢兴祖因诈贿案自杀,卢家从此败落。那时候的卢氏年仅十岁。
当时的纳兰明珠刚升刑部尚书,正是官途顺利的时候。纳兰性德身为他的长子,婚事自然是百般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