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佟宝珠有心理准备,大约是康熙对她哪里不满了。想给她脸色看。看到他这般作派,仍是有些意外。
谢礼后,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距离龙案三四步远的东侧,笑着接话道:“臣妾想跟皇上悄悄说。”
康熙扬了一下手,殿里的两名太监退了出去,“贵妃说吧。”
佟宝珠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龙案左侧,半趴在龙案上,歪头看着他,低笑道:“臣妾想要皇上。”
康熙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接着笑呵呵道:“今晚不行。昨晚朕答应了德妃,今晚去她那里用晚膳。”
佟宝珠脸上的笑意未减,“晚上嘛,皇上宿在承乾宫。我们这么久没见了。”
“改日行吗?”康熙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这几日,朕忙,有些累。用了晚膳就不想换地方了。”
佟宝珠退出去的时候,走到殿门口,又回头看了康熙一眼。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到她看他,冲她笑了笑。
佟宝珠又低了一下身,“臣妾告退。”
“这些日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了吗?皇上对本宫的态度大变样儿。本宫提到做场送圣仪式,他也没应。”回到承乾宫里,佟宝珠单独问容嬷嬷。
“万岁爷说不做吗?”容嬷嬷惊讶道。
“没说不做,说是需要问问太皇太后是否妥当。”佟宝珠喝了两口茶后,接着说,“这点小事哪里用问太皇太后,是他在有意为难本宫。”
“除了翻德妃的牌子比以前勤了些之外,没别的特别。”容嬷嬷道,“娘娘在后殿这段时间,翻了德妃四次。”
四次,单看数字不算多。可一个月只有三十天,后宫中有将近四十名嫔妃。康熙又不是每日都会翻牌子,如果平均起来,普通的小主们,两三个月还未必会轮到一次。
“本宫去一趟慈宁宫。”
佟宝珠去慈宁宫的时候,七阿哥刚走没多久。太皇太后的态度比想象中的还要亲切。
“这段时间辛苦皇贵妃了。宫里的孩子,要是都种上痘,哀家就彻底没了牵挂。”
佟宝珠接话:“皇上正值壮年,以后孩子们还多着呢,有皇祖母牵挂的。大阿哥也成了亲,有孩子也就是这两年的事,皇祖母就等着抱重重孙吧。到时候,怕是这间屋子都站不下,要一拨一拨的进来叩头请安。”
太皇太后难得地哈哈大笑:“皇贵妃这么一说,哀家倒还真有些期待。外面的人私下里常议论说,哀家容不下宠妃。若是像皇贵妃这样儿的,关心长辈们,厚待嫔妃,孩子们照顾的也好。哀家有什么容不下的?哀家容不下的是,只知道顾自个儿的宠妃。”
转话道:“皇贵妃也该要个孩子了,宫里的太医要是不行。民间有好的大夫,也可以入宫诊脉嘛。”
佟宝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呵呵道:“谢皇祖母关心。”接着说了此行的目的,“此次给七阿哥种痘。孙媳当时许了愿,想做场送圣法事。”
“你没来之前,哀家还跟苏麻说这事呢。这些日,哀家也没少求菩萨保佑。皇贵妃觉得安排在哪里合适?”
“坤宁宫如何?”
“就依你说的,待会儿哀家就让人去安排。”
佟宝珠走后,太皇太后笑道:“哀家还以为,她要说承乾宫。”
苏嬷嬷笑着接话,“皇贵妃胸襟宽广。”
“是个懂事的,能够认清自己。虽然现在是后宫之主,可到底不是皇后。严格来说,前两位皇后才是嫡母。”
佟宝珠又去了寿康宫,太后的态度也跟以前一样。也没提到皇帝如何,暗示的话。这令她更纳闷了。
康熙以前没少给她甩脸子,可这次与以往明显不一样。这次……好像是在跟她刻意保持距离。
晚膳时,四阿哥来了承乾宫,说是要去永和宫里和皇阿玛一起用晚膳。
“胤禛要注意规矩。你皇阿玛喜欢礼数周全,懂事的孩子。”
“儿子知道了。”四阿哥乖巧地说。
用了晚膳,佟宝珠本想早些休息。前两天,虽然知道已经种痘成功了,只差彻底恢复。但仍是睡的不安稳。
现在总算是可以睡个好觉。
卸了头钗,正准备去浴房。康熙和四阿哥一起来了。
康熙当着佟宝珠的面说,“以后每日最多只能来请一次安,每次不能超过半刻钟。太子像你这么大,样样儿都比你强。读书习字比你强,骑马射箭也比你强。笨鸟就要先飞。以后有时间,多学习。别整日里就知道往承乾宫里跑。”
四阿哥低着头不吭声。
这么斥责孩子,多伤自尊心。佟宝珠在康熙凌厉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嘛。四阿哥也有很多其他人没有的优点。”
“他有什么优点?比别人哭的声音大吗?”康熙的声音更冷了些。
佟宝珠不慌不忙道:“捉迷藏时,四阿哥能躲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积木能搭出很多花样;还能知道多多和豆豆想要表达的意思。这说明四阿哥很聪明,而且观察细微。”
康熙冷笑了一声:“那是他跟猫狗在一起玩儿的时间长了。守着一棵狗尾巴草久了,也会知道它在想什么。”
让四阿哥知道,别人能看到他的优点就行了。
佟宝珠没再继续争辩。
“贵妃不是很会说话吗?怎么不继续跟朕狡辩了?”康熙追问。
佟宝珠和四阿哥一样,低着头不再说话。和四阿哥不同的是,她的头发披散着,头一低,整张脸隐藏在了头发里,让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摆驾回乾清宫。”
康熙转身后,四阿哥偷偷看向佟宝珠。
佟宝珠冲他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撇了撇嘴,无声地笑。
四阿哥原本特别难过,看到他额娘丝毫没在意的样子,也跟着她偷偷地笑了。
这晚,佟宝珠又梦到自己回了现代。起初是听到了一阵悠扬的葫芦丝声,吹的是《沙漠骆驼》。
伴随着乐曲,她置身在茫茫沙漠之中。远处黛青色的山脉连绵不绝,夕阳下的沙漠,像是一幅唯美而又古朴的画卷。
一位身着粉色衬衫的男子,懒洋洋地坐在驼背上。肩膀上背了一个画板,一个烟斗和一个沙漏。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这人是罗玮。因为在他家排行老三,她管他叫罗小三。
如果有人问她,最讨厌哪一类男生。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罗小三那种。”
罗小三几乎集齐了她对男生的所有讨厌之处。
比如念书不好,比如不务正业,比如着重穿衣打扮,比如喜欢唱歌弹琴,比如喜欢画画,比如喜欢做饭,比如有很多女朋友等等。若是一一列出来,半天都说不完。
很多人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喜欢爱做饭的男人。如果做饭只是偶尔下厨,她也是喜欢的。
罗小三是经常做饭。
一个人的时候做饭吃;一家子人的时候,他也是一头扎进厨房里。
有这些时间,能不能干点正事?整日就想着吃了。她知道那么多菜的做法,就是来自于他的传授。
选择男朋友,罗小三这种,她宁肯一辈子单身,也不会找个跟他有着十分之一相似的。
但作为普通朋友,他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勉强也能容忍。
佟宝珠醒来的时候,还在想着罗小三这个人。她感到十分奇怪。明明在她以前的生活中,他就是个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人。
某个日子里,受她妈之托,像一阵风一样的出现,陪她吃顿饭,或是逛逛街,又像一阵风一起的离开。在她的生活中,几乎留不下什么痕迹。
现实中那么多的亲人朋友,偏偏一再的梦到他。
因为又梦到了现实中的人。次日,佟宝珠又想到了周庄梦蝶的事,又在思索自己的情况。
究竟是这里的自己,梦到了现代的人和事;还是这一趟穿越,是现代自己的一场梦。
假如这是一场梦。那么,这场梦会不会醒呢?什么时候醒呢?
醒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康熙那个阴晴不定的大猪蹄子;见不到爱斗嘴的嫔妃们;还有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晚膳的时候,康熙来了,指责她擅自作主准备送圣的事。
“贵妃有能耐了啊!朕没同意的事,就去找太皇太后。”
佟宝珠赶快解释:“皇上没说不同意。皇上当时说要征求皇祖母的意见。臣妾给皇祖母请安,刚好谈到求菩萨之事。顺口说了送圣。”
“你求的是菩萨吗?你连关云长都求着了。身为皇贵妃如此荒唐,朕还没来得及过问此事。你倒还惦记着做法事还愿。既是皇祖母同意,做法事也就罢了,你居然决定在哪里做法事。坤宁宫属内廷,在里面做法事,是你一个皇贵妃能决定得了的吗?”
佟宝珠意识到他是故意找岔,没再争辩,低着头说:“臣妾错了,以后改了。臣妾自愿禁足。”
“从现在就开始。”
因为当时没说禁足多少日,佟宝珠在承乾宫里了一个月没出门。在这期间,坤宁宫里做了场声势浩大的法事;郭络罗贵人生了一位阿哥,康熙起名叫胤禹,准备三个月后,抱给苏嬷嬷抚养。
先前养在慈宁宫的六阿哥胤祚又回到了德妃身边。
“六阿哥的事,娘娘莫要过问了。”容嬷嬷说,“奴才听说,”等到秋天凉快了,就迁去东五所,跟阿哥们一起住。在德妃处最多不过半年。”
佟宝珠笑道:“本宫想过问,也过问不成啊。本宫出不了门,皇上又不来。”接着又道,“我是不是比先前胖了?”
唉,别人被禁足,都是日渐消瘦;娘娘却是吃得好,睡得好,精神好。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容嬷嬷迟疑了片刻道:“娘娘是比七阿哥种痘时稍胖了些。那段时间,您瘦了不少。”转话道,“要不,娘娘让四阿哥帮您去问问万岁爷,什么时候解您的禁足?”
容嬷嬷说的问,其实是求情。后宫嫔妃小主们,巴望着养孩子,就是用在这个时候的。万一有个什么错处,也有人能在万岁爷跟前真心实意地求个情。
“不用了。热天里,清静些挺好。等过了夏,再说吧。”禁足的日子又不算难熬,除了不能出门,不让嫔妃小主们来请安之外,别的一切照常。没人克扣她的用度,饭食没变,瓜果冰块也供应的正常。四阿哥每日中午,还来给她请安,只是不敢呆的太久。
七月二十一,不满两个月的十一阿哥胤禹折了。
“先前不是说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出这样的事?”佟宝珠惊讶道。
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后宫里只折过一个孩子。德妃生的小公主。怀的时候胎相不好,生下来奄奄一息。当时看到孩子,她就有保不着的心理准备。
这次太突然。
容嬷嬷道:“奴才就在生那天,看过一眼。看着是个挺结实的孩子。前几天,也没听说如何不好。”停顿了片刻道,“奴才听说,德妃向万岁爷请了罪。说是郭罗络贵人和十一阿哥在永和宫里,她有照应的责任如何。”
佟宝珠叹了口气,“都是命数。”她印象中,好像就没有十一阿哥。或许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八月初七,禁了整整两个月足的佟宝珠,终于等来了解禁的旨意。
是梁九功来传的口谕,传口谕之前,还特意说:“万岁爷让奴才问,皇贵妃您知错了吗?”
佟宝珠老老实实地说:“知错了。”
梁九功低声道:“娘娘,您去给万岁爷道个歉。万岁爷憋着气呢,气不消,娘娘的日子不好过,奴才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跟着挨骂。”
佟宝珠问:“梁总管,皇上在气什么?”
“哎哟,奴才哪能知道啊!反正是给娘娘有关的。”
佟宝珠先去了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没说什么,也没提折了的孩子。接着她又去了太后那里。直接问太后,康熙究竟是怎么了,拿她作筏子。
太后道:“本宫正想问你!怎么无缘无故的禁你的足?本宫问了皇帝,皇帝说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有数。”
佟宝珠:“儿媳没数。”又解释道,“儿媳若是知道原因,自己解决不了,就会来向您求助了。怎么也不会干挺着。”
“这就对了,别给皇帝置气。”太后撵人,“别在这里了,去给皇帝服个软,诚心诚意地认错,再说些好听的。本宫听说,下个月要下江南,你这样置气,当心皇帝不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