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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料,钟凌睁开眼睛看到他在近旁,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迷茫道:你今日怎么会起得那么早?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颜怀舟在说些什么,满脸疑惑:昨天怎么了?
  颜怀舟懵了。
  你不记得?
  钟凌不悦地坐起身:你难道又闯了什么祸?
  颜怀舟哑然,正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钟凌已经抬眼扫过窗外,见天光大亮,立即惊疑不定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今天误了早课?!
  早课??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钟凌便径自从塌上跃下,仿佛误了早课这件事令他十分难以接受,板着脸抓起听澜便匆匆出去练剑了。
  那棵他昨日毁去的白花山碧桃,又再次出现在了小院子里。
  颜怀舟目瞪口呆的站在窗前,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离奇,让他全然摸不清半点头绪。但他决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只得先守着眼前的这个钟凌,慢慢再做打算。
  接连几日下来,他总算有桩事可以确定,那就是钟凌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会彻底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也并不出门,只是日复一日刻苦修行,认真读书,偶尔也会同他说笑玩闹。
  在这个小院子里,时间永远停在了他们在玉鸾宫中,再平凡不过的某一天。
  又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钟凌吹熄了灯,刚要躺下休息,便听到颜怀舟在背后叫住了他:阿凌,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黑暗中,他看不清颜怀舟的脸,却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本想要一口回绝的,可拒绝的话生生在舌尖打了个转,变成了一句,那走吧。
  其实颜怀舟也没想好要同他去什么地方,出了房门便纵身跃上了屋顶。钟凌不假思索地跟上,与他并肩坐了,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颜怀舟欲言又止半晌,才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阿凌,我明天便要走了。
  走?钟凌闻言,蹙起了眉头,不解道,你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去做一些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事情。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屋顶,颜怀舟望着钟凌的在月色中温润如璞玉般的面庞,鼓起勇气问他,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么?
  钟凌当即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去?
  颜怀舟哑然,许久后,他忽然说:阿凌,你有几日没有见过师尊了?
  我
  钟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居然答不出话来,只觉得脑中乍然一片空白。
  有几日?他为什么想不起来?
  颜怀舟又道: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你未必会信,更不知该怎么对你解释。可是阿凌,现在这里的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玉鸾宫不是真的,师尊不是真的,这个院子也不是真的,其实就连现在的你我也分辩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不能一直都困在这里,你能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吗?
  钟凌满脸愕然,艰难道:你又在开什么玩笑。可颜怀舟的神色郑重其事,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骗你么?
  钟凌被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继而将眉毛都紧紧地拧了起来: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颜怀舟面露难色。
  他开口的时候,便知道钟凌不问清楚是绝不会罢休的,而他本也不应该对他有所保留。可是这个故事太长,他一时没想好该从哪里开口,何况在今后的这许多年里,钟凌的心中渐渐装了太多沉重的东西,他总想最后多看几眼钟凌少年时这般青涩的模样。
  明日吧。明日你若还能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他挨近了钟凌的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钟凌身体一僵,来不及躲开便又听到他在耳边郁郁低语,阿凌,我累了。
  月轮明亮,夜风微凉,两人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双双靠在屋顶上沉沉睡去。
  第18章 破局
  东方将白,日头透过天际乌沉沉的云彩,泛起一丝预示着破晓的淡青色晕影,颜怀舟便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钟凌被他点了睡穴,还正将脑袋拱在他的手臂上,兀自睡得香甜。他轻手轻脚地将钟凌打横抱下屋顶,安置在小屋中的床上。
  在钟凌醒来之前,颜怀舟已经为他掖好了被角,又悄悄吻吻他的发梢,缓步走出了房门。
  他毫不迟疑,出了院子便直奔清心苑而去,几个起落后,已经站在了清心苑的门口。
  然而,清心苑中空无一人,那晚消散了的墨舒河并未再次出现,颜怀舟在苑中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了一块还残留着墨舒河灵力的符石碎片。他捏着那块碎片沉思良久,将它贴身收在怀里,重新回到玉鸾宫中那条人来人往的大道上。
  在这条道路上,他又见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常与他打架的宫中弟子,对他怒目而视的承训堂长老,早已在仙魔大战中死去的美丽师姐。他们的面目清晰,表情生动,却和他前几日所见到的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他朝其中一人走去,自背后抽出逍遥一刀劈下。但那人竟像是压根就不曾看到他似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未做丝毫反抗,无声无息的在刀锋之下化作一团轻烟散去了。
  一连三个,皆是如此。颜怀舟发觉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宫中子弟,不仅被他斩杀的这些人没有反应,周遭其余的人也都无动于衷!
  原本模糊不清的猜测自脑海中一一串联,颜怀舟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钟凌与墨舒河一样与他交流,只是些毫无意识的低级傀儡!
  既已开悟,他更是不再犹豫,将全身的灵力尽皆倾注于逍遥刀之上,低喝:破!
  随着这道低喝,以他为圆心的四周猛然涌起狂暴飓风,漆黑的刀锋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摧枯拉朽横劈向虚空,自虚空中扭转出一个巨大的旋流。
  星火四溅,眼前虚幻的时空被他这全力一击撕出了道可怖的裂痕,颜怀舟见有转机,不假思索地朝着裂痕疾冲而去,但就在此时,裂痕中陡然现出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当空朝他跃下,焦急道:挽风!
  正是钟凌。
  颜怀舟动作一顿,愕然之下,胸口大石骤然落地,迎上前去欣然道:阿凌?!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道裂痕顷刻间又隐去了,钟凌落地站稳了身形,也朝他欣喜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总能寻得到你!
  玉鸾宫中央的大道已被这一击彻底毁去,消散无踪,只化作一片空茫。两人离开此地,在幻境中另寻了一处亭阁坐了,颜怀舟按捺不下满心的疑惑,追问道:阿凌,这些天你身在何处,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钟凌显然也有许多话要同他讲:说来也十分奇怪,我进入这幻阵之后,便见到了许多年前的师尊。因为实在毫无头绪,只能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询问师尊破阵之法。你呢,可曾遇到什么事情?
  颜怀舟疑道:等等,你也见到了师尊?师尊跟你说了什么?
  钟凌道:师尊告诉我,必须一一毁去阵眼后方能脱困。我依师尊所言照做,果然在毁去阵眼后收到了一道灵识传音,说的是幻阵破,至宝出,但还未及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脚下便出现了条裂缝。我一时不察,踩空坠了下来,便看到你了。
  初见的狂喜层层褪去,颜怀舟只觉得有股怪异之感涌上心头,他默了片刻,沉吟道:那你的阵眼,都是什么?
  钟凌看了他一眼,嗔道:还能有什么,当然是你与师尊两个。
  那你,便将幻阵中的我与师尊都杀了么?
  然而这话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得略过那树下一吻,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挑重要的讲与钟凌知道。
  他注意到,当他讲到少年模样的钟凌未曾消散,反而重伤吐血的时候,眼前的钟凌满脸了然之色,并未表现出任何诧异。
  颜怀舟最后还是问他:你毁去阵眼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钟凌点点头:大致相同。挽风,你不要多心,幻阵投射人心,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你想象出来的,做不得数。
  他依然那么冷静自若,条理清晰,颜怀舟手握成拳,却触到自己的指尖冰凉。
  也是,这些天里的留恋、不舍、心痛,全都做不得数的。是他自己无法勘破虚妄,难道还要去怪钟凌果决无情么?
  这么说来,你见到的那个我,便应当是这里的阵眼了。走吧,我们去先将它毁掉,再看看还会再发生何事。
  钟凌拿起横在膝上的听澜站起身子,见颜怀舟一动不动,又出言催促道:挽风,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我
  颜怀舟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半,霍然抬起头来!
  你刚刚,叫我什么?
  钟凌一愣:我还能叫你什么?
  颜怀舟的眼神寸寸化为寒冰,连同那颗血痣也流转着殷红的冷光,向他连连逼近几步,斩钉截铁道:你不是钟凌。
  他终于明白了萦绕在心头这种怪异之感来自何处。方才在欣喜之下,他来不及细细思量,可冷静下来却发现,眼前这个钟凌看似毫无破绽,但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
  他们两人相交多年,钟凌虽与他亲密无间不假,但平日里和他讲话,要么便是正经八百,要么便是义正严辞,对他的称呼也向来都是连名带姓的三个字颜怀舟。
  钟凌只有在极少数不得不软下语气哄他开心的时候,才偶尔肯叫一声他的表字。
  颜怀舟笃定,钟凌绝不可能在这里,在这种境遇之下,唤他挽风。
  钟凌愠怒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还不快走?然而话音未落,却被他反手死死捏住了喉咙。
  下一刻,颜怀舟已经粗暴地将他一把提起,又狠狠砸在亭阁中的石几上。
  他眸中跃动着嗜血的寒光,唇边却勾起一抹上挑的弧度,矮下身子,在细微的喀嚓碎裂声中,冷声问道:阿凌呢?
  那钟凌被他掐着脖子,知道已经被他看穿,也不再装模作样了。但他不仅毫无畏惧,还扭曲地笑了起来,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嘲弄:啊,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呢。
  颜怀舟森寒道:阿凌在哪里?
  钟凌朝他抿着嘴:魔尊大人既然要问问题,不先松开手么?
  他是算准了颜怀舟即使起了有杀心,也不敢拿钟凌的安危作为赌注。颜怀舟亦心知肚明,无论他到底是谁,既然来到此处见他,一定还留有后手。两人对视半晌,他终于先勉强松开了手。
  钟凌不慌不忙地从石几上直起腰来,半是玩笑半是埋怨的冲他嬉笑:我好心好意来为魔尊大人出主意,大人却对我下这样的狠手,当真令人难过。
  颜怀舟冷哼一声:废话少说!你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扮成钟凌的样子?!
  钟凌无辜道:魔尊大人在这幻阵中待得太久了,一直不能破局也不是个办法,我来为你出主意呀。
  他自顾自的笑:虽然你的修为了得,但幻阵中毕竟不是真实的世界,灵力只有消耗却得不到补充。魔尊大人难道就不曾察觉到,灵台在渐渐枯竭吗?
  颜怀舟心念电转,口中只道:所以呢?
  钟凌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不如我将话再说的清楚些,也好让大人明白。此处名为生死刹。顾名思义,生死一念之间。
  他的语气恶毒而快乐:有一点我并不曾骗你,你心之所念之人,便正是此间阵眼。若你不愿将他毁去的话,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直到灵力枯竭而死。反之,幻阵破,至宝出,有失有得。魔尊大人,还请选一个吧。
  然而他却没能如愿看到颜怀舟的表情发生丝毫变化。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逍遥刀的刀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定要选么?
  钟凌奇道:不然呢?你以为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
  颜怀舟沉思半晌,忽而朝他粲然一笑:若是没有,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呢?
  他的笑意十分诚恳真挚:你果然是来帮我的多谢。
  幽冥圣火自他身后跃起,仿佛无穷无尽,直将整个天地都铺成一片汹涌的火海。
  你猜,我若是将这里隐藏着的裂痕全数撕开,会发生什么?
  钟凌忽然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脸色登时转为煞白,不可置信道:你疯了?!你要强行破阵?我警告你,这样会让你的灵力加速枯竭,不仅得不到至宝,还会害死所有的人
  颜怀舟微笑:至宝算什么东西,其他人的死活,又关我何事?
  钟凌厉声威胁道:快停下!你如果胆敢在这里胡来,你自己和真正的钟凌也自身难保!
  你未免太小瞧我,也太小瞧了阿凌。颜怀舟冲他眨了眨眼睛,并指一点,将第一团烈焰在他胸前爆开,:就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配留下我们的命么?!
  轰!
  眼前的玉鸾宫被势如破竹的墨色火光炸起了千疮百孔,虚空中亦被撕开了道道裂缝,逐渐分崩离析。随着道道人影自裂痕中坠下,颜怀舟的识海中,果然响起了一道冰冷的传音。
  幻阵破,至宝出
  他御风而起,张开双臂,稳稳的将钟凌接在了怀里。
  第19章 生死刹
  钟凌腰身纤细,然而抱在怀里的触感却柔韧而有力,颜怀舟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将他揽在臂弯。他的模样也好像刚刚从沉睡中被唤醒,尚未完全回过神来。
  两人飘飘然落至地面,又默然对视片刻,颜怀舟终于在钟凌反应过来之前,万分不舍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