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搞旅游说起来难,但其实也没那么难,讲究的是因地制宜,一切的前提在于‘开发’二字……”
以天为顶,四面全是空气的聚义厅里,廖文杰吧啦吧啦给至尊宝灌输着旅游业的概念,虽然十句话有十句话是忽悠,可……
没毛病,搞旅游不就是在忽悠人嘛!
至尊宝听得晕晕乎乎,道理他都不懂,可见二当家或是低头沉思,或是会心一笑,听到兴奋处还忍不住龇牙咧嘴,端起酒碗将金句当做下酒菜,便跟着连连点头。
二当家的猪脑都能听懂,没理由他听不懂。
瞎子有很多疑问,感觉廖文杰有哪里说得不对,因为至尊宝和二当家都点头称是,也就啥都没说,不愿出头成为人群中最笨的那个。
廖文杰吹了半晌,见至尊宝等人都开始进入思想者的雕塑状态,停下唾沫星子横飞,给他们一点时间先缓缓。
总算停下来了,再不停,我就要睡着装不下去了!
至尊宝抬手抹掉冷汗,严肃脸道:“军师,你说得很有道理,但实不相瞒,这些我以前也考虑过,迫于现实不得不放弃,比如说……”
他抬手一指,四面皆是荒凉:“五岳山方圆百里穷山恶水,除了沙子就是荒地,绿植都没几个,压根就开发不起来,怎么因地制宜?”
“帮主,你误区了。”
“怎讲?”
“天下群山天下美,唯我孤峰独寂寞。”
廖文杰先是拽了一句诗,而后用军师腔道:“重要的不是景色,而是观念,你要给那些来五岳山旅游的人灌输一种此地风景别无二家的观念。”
至尊宝肃然起敬:“军师,麻烦细说,我可能懂了。”
军师这个称呼,至尊宝越喊越顺嘴,其实只要不让他做弟弟,喊廖文杰一声帮主也可以商量。
在他心里,帮主只是一时,保不齐哪天就会被下克上,但弟弟是一辈子的事,绝对不能低头服软。
“帮主,旅游业是服务业之一,做服务有一个根本中的根本,我们卖的不是商品,而是概念!”
廖文杰神色肃然:“换言之,五岳山鸟不拉屎其实是一件好事,穷山恶水怎么了,别的风景区有的穷吗?”
至尊宝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认同道:“那还真没有,其他地方都山清水秀,唯有五岳山这片地方一毛不长,就跟绝了育似的。”
“没错,他们不配穷!”
廖文杰先是肯定一句,继续道:“所以,穷山恶水就是我们的概念,五岳山独一份,穷到找不出分店。物以稀为贵,这就是我们斧头帮的优势,我们要推销的概念。”
“可还是穷啊!”
“帮主,你试试就知道了,况且,来五岳山旅游的人,压根就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是为了拍照发朋友圈外加上厕所,穷不穷对他们不重要。”
“啥?”
“咳咳,跑偏了……”
一时嘴嗨借未讽今,廖文杰转移话题道:“穷不要紧,志气不短就行,帮主可以从过往的商客下手,他们玩嗨了,自然会帮忙宣传,渐渐地,五岳山传出名气,自然会有人为概念来消费。”
“真有这种人?”至尊宝还是不信。
“真有!”
廖文杰意味深长点点头,人人自诩聪明,都不认为自己是笨蛋,可事实是,智商税却永远交不完。
见廖文杰信誓旦旦,至尊宝决定尝试一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有官府那边打通的关系,斧头帮还有官方认证的正经镖局生意打底,退路无忧。再说了,几十年前黑风寨就把五岳山开发好了,对斧头帮而言,搞旅游是无本的买卖,失败了也无伤大雅,就当图一乐呵。
“军师,我还有一个问题,貌似挺严重。”
至尊宝纠结道:“先从商客下手,很好,可……他们也不一定会来呀!”
廖文杰初来乍到,不清楚斧头帮的风评,他作为一帮之主,对此很有信心,周边乡镇连同行走商人,提到他们斧头帮,每一个都先呸为敬。
廖文杰微微一笑,挑眉道:“帮主,你又陷入了误区,斧头帮上下三十号人,人手一把短斧,他们不来,你可以请他们来呀!”
“嘶嘶嘶———”
在至尊宝逐渐发亮的眼神中,廖文杰继续道:“至于怎么从他们身上赚钱,那就更简单了。吃饭要钱吧,喝水要钱吧,再搞个住宿、澡堂、农家乐什么的,办年卡,举办七天乐的回馈活动……”
“最简单的,让瞎子在聚义厅门口摆个小摊,卖卖旅游纪念品,三十把斧头架着,谁敢不掏钱?”
“妙啊!”
至尊宝惊为天人,一把握住廖文杰的手:“懂了,我这就集资在五岳山开个妓院。”
廖文杰:(???)?)
可怕,不愧是猴王转世,被佛祖大逼兜招呼过的雄性,果然身具慧根,一下就领悟了服务业的精髓。
不过,直奔妓院是不是有点懂过头了,该不会是你自己有想法,所以假公济私吧?
“可恨啊!”
确定了五岳山未来的发展方针,至尊宝唏嘘捶胸,死死攥住廖文杰的手不肯松开:“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而立之年才遇到军师,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我身边都是一群蠢货……啊,军师你除外。”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费解,为什么我来之前,这里都是蠢货?”
“……”x2
两人大眼瞪小眼,至尊宝等着廖文杰大喘气结束,后者微微一笑:“开个玩笑,帮主身边人才济济,二当家和瞎子堪称卧龙凤雏,有他们辅佐,帮主成就一番事业是早晚的事。”
至尊宝一脸嫌弃:“就他们还卧龙凤雏,换做军师你还差不多。”
“当不得,当不得。”
廖文杰连连摆手,指着瞎子和二当家道:“帮主你看二当家,再看瞎子,古人云,生有异象必有不凡,指的就是他们。”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身上毛这么多,原来注定不凡!
至尊宝暗暗点头,然后坚决不承认二当家和瞎子也有这种资格,不屑道:“瞎子有什么异象,谢顶吗?至于二当家,丑又没有丑到离谱,毫无特点可言,连瞎子都不如。”
“话不能这么说,比如二当家……”
廖文杰皱眉看向二当家,后者一手抠脚,一手端碗喝酒,见廖文杰看过来,悄悄停下抠脚的糙老爷们举动,优雅抓起羊腿塞进嘴里,鸡窝头、大黑脸,咧嘴一笑,牙缝里还有肉丝。
要遭,这牛批吹不下去。
开不了口也要硬开,廖文杰握拳轻咳两声:“帮主,你看他端碗的雄姿,普通人能有?”
“……”
至尊宝翻了翻斗鸡眼,懒得在二当家身上浪费时间,跳入下一个话题:“军师,之前我就想问了,上次分别的时候,你说要去少林寺为我取大还丹治疗七伤拳,东西到手了吗?”
“那肯定没有啊!”
廖文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之前我也和帮主你说了,我在少林寺怂成一团,抢了一匹马就来投奔你了。”
说到这,他拿出一副地图,抱怨道:“我以为五岳山这么气派的名字,稍稍打听就能寻到,不曾想,也就是名字响亮,压根没啥名气,好在瞎子当时给了我一副地图,不然帮主就要错失我这个军师了。”
“mother的,还有this事!”
至尊宝一听就怒了,接过地图一看,果真如此。
一副潦草的手抄版地图上,五个凸起的波浪号下画着x,代表五岳山斧头帮,往返少林的路线标记清清楚楚,瞎子都能拿着地图找过来。
至尊宝怒瞪瞎子,寻思着他要是有一天没了,二当家和瞎子肯定功不可没。
越想越气,怨气值爆表,至尊宝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要不是这两个划水摸鱼的二五仔屡屡害唐僧被抓,他又怎么会精疲力竭懒得继续取经;要不是他懒得取经,和牛魔王一合计,打算联手将唐僧炖了下酒,又怎么会被观世音收拾?
杂乱无序的呐喊被至尊宝直接忽略,他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们这群废物,赶紧吃,吃完了抄家伙干活。”
“大牛、二虎,你们去把黑店收拾一下,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都要把澡堂里的水装满。”
“二当家,你带人去劫一批客人,让他们在黑店住上两天,低价买了他们的商品,再高价当作纪念品卖给他们,开张第一单一定要干得漂亮!”
“瞎子,你……”
“你把这幅地图给我画上一百遍,画不完不许吃饭!”
……
斧头帮轰轰烈烈的洗白行动就此展开,至尊宝大刀阔斧,欲要搞旅游发家致富,实现在五岳山妓院遍地开花,最终舒舒坦坦做一个收租佬的美梦。
应了那句话,梦想很骨干,现实就是一空的骨灰盒,骨头渣都没一粒。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斧头帮臭不要脸的抢钱行为轰传周边,原本捏捏鼻子认了的商人们宁可绕远路,也坚决不走五岳山。
斧头帮除了开张第一天大赚,剩下六天都在待业状态。
至尊宝怀疑是二当家出工不出力,把油水都捞到了自己的腰包,便亲自出门接客。
也可以说是劫客。
往来五岳山的必经之路上,大队商户销声匿迹,仅有为数不多的行人,还都是身无分文的穷人。
一连六天下来,至尊宝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无他,天天和二当家等丑鬼待在一起,至尊宝看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一时慈悲心上头,不忍劫这些穷人剥削,寻思着少赚一点是一点,便干起来老本行,拿着斧头从草丛里跳出,以山里有强盗贼人为理由,强行护送她们过山。
聚义厅里,至尊宝扶了扶腰,把最近的情况讲了一遍,表示条件不允许,旅游业实在搞不起来。
廖文杰听得瞪大眼睛,捋了半晌,才明白至尊宝以前的老本行是什么。
敢情这货还真做皮肉生意。
“军师,你别这么看我,我也不想的。”
至尊宝连连摆手,撇头看向天外:“我好心送人过山,没想到给钱的没几个,都愿意肉偿,我要是不收就等于白忙,只好咬咬牙同意了。”
廖文杰心头鄙视,作诗嘲讽道:“欲拒还迎解罗衣,不知是客还是鸡,身无分文行山里,累得帮主扶腰肌。”
“好诗,军师好诗啊!”
至尊宝拍手称赞,完全没听懂里面鄙夷的意思。
“帮主过奖了,吟诗作对这方面,我也只是略懂而已。”
“军师谦虚了才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搞文化一直可以的。”
“帮主也是,还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搞颜色一直可以的。”
商业互吹环节,廖文杰明夸暗讽直接怼了回去,又和至尊宝商量起了经营五岳山的问题。
经营不善确实令人头痛。
廖文杰就知道这么一个经营不善的案例,某国有一国企,成立多年只完成了一笔订单,还被土豪买家嘲讽没见过世面,迫于业绩太差只得改换门头,悲催地靠送快递维持生计。
一听就很惨。
两人合计半天,最后啥也没谈出来,决定过段时间看看再说。
可以理解,因为两人都没想过正儿八经地经营旅游业,没有目的,过程自然是能敷衍就敷衍。
别看至尊宝整天把雄心壮志挂在嘴边,说的他自己都快信了,其实骨子里就是一条咸鱼,混吃等死过着迷茫但乐在其中的小日子。
廖文杰提出搞旅游赚钱,也只是找了个借口留在斧头帮,这次的炼心之路令他毫无头绪。
摆事实讲道理,剧本是佛门编好的,因为很重要,佛祖的大逼兜不允许结局被逆转,所以廖文杰完全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或者说不该做什么,只能混在其中瞎耗时间,争取杀青的时候,盒饭里多几条鸡腿。
……
这一天,烈阳当空。
日晕猛地一晃,天地皆静,只当无事发生。
一匹矮驴入山,踏着黄沙缓缓朝斧头帮所在的位置走去。
骑者身披黑袍,斗笠黑纱垂下遮挡面容,露出袖外的素手皙白一片。
五指间,桃花一枝。
风卷细砂,骑者绰约身姿隐约可见,是个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