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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澜凝冰怒火中烧,全然没有注意楚栖的动向,此刻却忽然被楚栖拦住,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依旧余怒未消,甩开手腕,冰冷道:不要妨碍我。让我问个明白!
  知道,那也是由我发问,请你冷静点。楚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肯定会帮你的,你先不要再生事端,好吗?
  澜凝冰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半晌,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勉强算是同意了。
  楚栖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但他毕竟是资深经纪人,给自己手下艺人处理麻烦的事情做得实在太得心应手了。
  他走到已经缓过来的罗纵面前,道:陛下同我说了你与澜定雪的关系,我也想听一遍你的说辞。
  刚缓过来的罗纵又一次脸色苍白,他瞥了一眼澜凝冰,而后静静闭起了眼。
  四五月前,我偶然去风光楼办事,意外遇见了澜定雪,他的模样、神情、一举一动,都十分吸引我,令我不觉魂牵梦萦我迷恋他,发自肺腑地迷恋他,甚至想要与他共度余生
  楚栖不由瞟了一眼澜凝冰,发现他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不是早有预感。
  罗纵垂眸道:幸运的是,定雪对我也并不排斥。他从小生活在风光楼,却被保护得过分好,甚少接触外人。他听我说起五湖四海,就万分神往,特别有次当我提起在东南海上被神秘人救了之后,就笃定又兴奋地说,那是他化身海神的兄长在保佑我,让我得以与他相见。
  楚栖闻言哑然。罗纵虽此刻慌乱,到底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哄人手段层出不穷,澜定雪动心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也许引得他死心塌地的,正是澜凝冰当年与罗纵的一次碰面。
  毕竟澜定雪并不知道他哥哥大难不死,竟然活了下来。
  罗纵接着道:我将他引荐给皇上认识,他发了点小脾气,但还好,皇上没有生气,还告知了我定雪的特殊身份。这一点其实我早有预料,只是一直不敢细想一旦细想,就只剩下烦恼但紧接着,我父亲知道了这件事
  罗纵的音调陡然一变,原本提起澜定雪时的温情与感伤统统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畏惧的颤音。
  他极力反对,问我难道愿意为了一个男人,与他背离,放弃前途?更要成日生活在被人耻笑之中我虽确实爱慕定雪,却也真的犹豫了。
  澜凝冰哈地一笑:多么真挚的感情啊。
  楚栖没有发表言论,就他所知,像罗纵这样的人实在太常见了,在古代世界尤甚,在家族事业与自我爱情之间游离,鲜少有人能两头兼顾,更多的是顾此失彼,甚至两败俱伤。
  罗纵双手抱头,掌心扣在额角,青筋直突:我父亲,从来说一不二,掌控欲极强。他一手操办我所有的事情,无论是前程还是婚娶,我却不能反抗!他逼我娶那些我根本不爱、又阴狠毒辣的女人,只是为了仕途顺畅!更可笑的是,他虽反对我迎娶定雪,却鼓励我常去风光楼与他深交,玩玩即可,仿佛我便能从风光楼、从定雪口中探听出什么敬王的秘密一样。
  楚栖眼皮一跳:什么秘密?太尉觉得风光楼中藏有敬王不可告人的东西?
  罗纵闭眼道:是。他掌控京邑八卫禁军,却总觉敬王手中另有一群秘密练就的影卫,多年来一直在探查,最终锁定了风光楼却始终无甚理由能够入内搜寻。
  楚栖捏了捏掌心,声音不由冷了下来:澜定雪暴亡,陛下受惊,这理由可算足够了?
  罗纵摇了摇头:我有想过,但那日陛下前往是临时起兴,此后他也帮忙压下消息。
  但方才你脱口而出,是你害了澜定雪。楚栖盯着他道,你还是怀疑着太尉,是不是?他让你玩玩即可,你非但没有,更与澜定雪许诺了终生,又向陛下请求赐婚,岂非全然挑战着他的底线?他比起不可忍受澜定雪是个男人、是澜氏质子、对你的前程有害无益,更不可忍受你在超脱他的掌控!
  罗纵脸色铁青,楚栖的每句话都戳中了他无法向人言说的隐忧。
  杀了澜定雪,你会回到他的掌心,若能借此机会调查风光楼,更是意外之喜
  世子,这只是你的猜想,我从未这么说过!罗纵剧烈喘息着打断了他的话。
  楚栖顿了一顿:嗯,是我唐突了,一切都是我胡言乱语,毫无证据,实在过于冒犯太尉。
  他蹙着眉想,假若真是罗冀动的手,即便暴露也没有多大后顾之忧。皇帝器重他与罗纵,还要利用他制衡楚静忠的势力,就算真相大白,也不可能严惩不贷,多半只会小惩小戒。
  不过这也的确只是他根据罗纵的反应、以及澜定雪之死谁能受益最大推测出来的猜想,并无真凭实据,眼下最大的谜团,澜定雪是如何中毒的也还没弄清楚。
  思及此处,他看了一眼澜凝冰,这长段话中澜凝冰始终没有吭声,安静得让他有些不适应。
  没想到澜凝冰也正好看过来,他微微侧头,唇边流露出一抹讥嘲的笑容:你说你肯定会帮我,但假若你们柳氏皇帝不帮呢?
  他果然也想到了那一层。
  楚栖一时间没有回答。本身他知道,帝王权术中制衡之术尤为关键,楚静忠曾任镇北将军,亲信全都在北方,柳戟月特地调任驻守南方的罗冀入京就是为了分权,罗冀再嚣张狠毒,现在也是皇帝仰仗的重臣,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丢掉性命。
  他想了想,却道:皇上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你答应过我,不再说他坏话,不过我还要再加个条件也不该想他不好。他会帮你的,他要是不想帮你,早在你伤到他的那时就将你入狱砍了,哪管你什么蓝氏绿氏?他要是不想帮你,大可以将这件事交给太尉、或随便什么人来办,哪会无缘无故交给我?
  他拍了拍澜凝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吧,小澜,我就是你坚实的后盾。
  只要你不给我瞎惹事。
  澜凝冰仔细听着,嘴角的讥嘲慢慢转变为真心的大笑:好。怪不得啊明遥形容你的形象还真贴切呢。
  楚栖一顿,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形容我像什么?
  澜凝冰一字一字道:护崽的老母鸡。
  楚栖:
  楚栖面无表情:我回去就啄死他。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风光楼,澜凝冰先下。
  他捂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忽然回头,低声道:我可以信你,但我仍旧不信你们柳氏皇帝。
  别一口一个你们,你不是东承人吗?楚栖随口回了一句。
  我不是因为定雪的事不信,而是对他整个人都不信。澜凝冰说此话时,神色正经,我们澜氏血脉中确实存在一些天赋,时强时弱、时灵时灭,说是预言也好,说是感知也罢,对于灵运这种东西总有些独特的感觉我看人很准的。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我好心提醒过你,你居然还开始死心塌地了。
  楚栖本没准备理他,听到这话,却不由得停住脚步:我不过在尽臣子本分,其他又做什么了?倒是若澜定雪有你这一半看人很准的能力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不远处的罗纵,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了,不是吗?
  澜凝冰:
  楚栖说罢,心里就一咯噔,他本不想拿这种事损人,但方才澜凝冰的话却让他一时冲动了。
  他想了想,又看了看澜凝冰,有意哄人:好啦,算我说话不当,我致歉。看人很准的小澜同志,你看看我呗?
  澜凝冰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哼一声:没救了!便拂袖走了。
  楚栖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十分平静。他前世搞男团时什么性格的人没见过,什么破事没处理过,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了。
  现在的成员里,凌飞渡不给他添麻烦,明遥给他添小麻烦,澜凝冰给他添大麻烦,但问题都不大,他还承受得住。
  风光楼已被卫兵把守了起来,他们拦下了澜凝冰,等楚栖走过来示意时才放开了他。
  楚栖问了卫兵两句,得知他们是今早才接到的旨意,风光楼的人被集中安置到了另个地方,目前楼里没有其他人。
  楚栖点了点头,才和澜凝冰、罗纵以及少许羽林卫进了楼。
  冷清无人的风光楼十分安静,却也掩盖不住楼内奢靡艳丽的气氛。
  楚栖一进入,却并不往出事的二楼厢房找,而是在一楼的各个角落徘徊搜索。
  他并不指望能找到与澜定雪有关的东西,都过去一月有余了,还能发现什么。
  但有样东西却是一时之间带不走的。
  操练青黎卫的地方。
  第19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5)你号没了!
  昨日敬王匆忙来到风光楼,无非就是为了尽量掩盖或销毁它的存在。而一个关乎皇权的秘密练兵之地,怎么可能不够隐蔽?楚静忠本身又足够细心缜密,他既然亲自来过,就不可能再留下能够轻易发现的入口。
  楚栖心想,若他是一无所知地前来,恐怕即便把风光楼翻个底朝天,也意识不到那处的存在。
  但现在不同,柳戟月特地告诉了他青黎卫的事,又说,只要他多点心,就能发现那个地方。
  楚栖知道,这话并非真实,柳戟月那时所说只不过为了让他长个心眼,让他来风光楼时,能够有意识地寻找相关线索。可柳戟月偏偏又用了先斩后奏的口吻,仿佛若是他找不到这个所在,就是不够仔细、辜负了皇上共享秘密的信任。
  楚栖现在仔细一想,突然觉得皇帝好像是有点蔫坏。
  但他马上摇头晃掉了这个想法,暗骂都怪澜凝冰一天到晚在那里嘴碎。
  正暗骂着,澜凝冰冷不丁就出现了,他悄无声息地逼近,问道:你在找什么?
  楚栖一顿,并未立时回答,他扫视了一圈,周围没有其他人,罗纵和几个羽林卫正在楼上。
  他谨慎问道:有两件事我好奇很久了,还望你如实告知。第一,澜定雪死讯既是被小心封锁,你在远在岛上是如何知晓的?第二,你是从何听闻青黎卫的存在?又对它了解多少?
  澜凝冰蒙在黑绫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少顷,他道:皇帝同你知会过青黎卫了?
  是。楚栖道,此乃先帝与敬王的直属,多年来隐蔽至极,就连罗太尉也只有猜测,你那日却脱口而出。
  我不但知道青黎卫的存在,还知道它是因何诞生的。澜凝冰幽幽说道。
  他抱着古琴,斜斜靠在墙上,又微微扬起了下颔,唇角的讥讽表露无疑:前朝末代皇帝昏庸无道,民不聊生,各地的起义百姓层出不穷。你们柳氏皇帝本是镇压起义的官军将领,结果却吸收了十数批起义军兵力,反过来调转攻势,打着勤王除乱的名号,往京城杀去了。
  不过他倒确实有几分带兵的本事,也吸纳了几位不错的将领,与他们称兄道弟,共谋大业,想着事成之后,能够解救黎民,匡扶社稷。他们也确实推翻了前朝,柳峥嵘当皇帝,楚静忠任镇北将军,严武贞任镇南将军,张懋任镇西将军,陈德松任丞相。
  先帝立志垂名千古,一改前朝懦弱作风,主动向周边进攻,夺回多处争议领地。之后更是东征西讨,尽可能地扩张版图。只可惜好景不长澜凝冰嘲弄之意更重,不过数载,镇西将军张懋战死沙场,丞相陈德松暴病身亡,镇南将军严武贞被告发私联前朝皇室,欲造反谋逆,以致被夷三族。
  严武贞之事后,先帝忽觉手下能将逐渐凋零,才停止外扩,转而卫守江山。又怕皇权不稳,再有人私底下密谋叛逆,故召镇北将军楚静忠回京,予其训练皇帝直属、秘密禁军青黎卫的任务。
  楚栖听完后,歪头想了想,道:除却最后一句,其余事倒算不得秘辛。
  是算不得,但我若说,恐怕另有隐情呢?
  楚栖不耻下问:请赐教。
  澜凝冰忽地一笑,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架势,说出一口大不敬的言论:你如何看待柳峥嵘这个人?
  谢邀,人在风光楼,刚下马车。楚栖呵呵了两声,先帝待我很好,别的事我也不妄论了。
  他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也很清楚先帝生前身后的作为和风评。
  承太/祖作为前朝重臣,却拥兵自立,反叛政变,黄袍加身,被视为不忠;与太皇太后关系淡薄,几乎死生不见,被视为不孝;连年征战,好大喜功,兵戎不断,被视为不仁;数位开国元勋、结义兄弟接连出事,严武贞更是被满门抄斩,又被视为不义。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楚栖自然不是在京城以及周边听闻的,他也觉得先帝并无那般不堪。
  反叛谋逆实属不假,但前朝那情况,还在为末代皇帝办事甚至备受青睐的,无不是些奸臣贼子好人已大半被那昏君玩死了;与太皇太后关系不睦也真实可信,可就太皇太后那独一无二的糟糕脾性,受得了的都能立地成圣了;南征北伐、开拓疆土一事,也许当朝百姓觉得受累,但历代史书上却终归褒多贬少;唯独最后的不义之罪,不好轻易下定结论。
  先帝在位时有励精图治、勤勉尽责的优点,但也有声色犬马、贪图美色的缺点。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功大于过。
  先帝盛年崩逝之后,楚静忠任摄政王掌权,大体政策仍旧未改,但更主休养生息、静心发展。新帝年幼多病,全方位放权,有外敌来犯也选择割地求和才是先帝刚打下不久的逐渐的,还是有较多人怀缅先帝,遗憾慨叹他的英年早逝。
  而楚栖听闻的不和谐声音,则是在他逃难到南方时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