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沿晚开口之前,季贤突然站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轻声道:“因为你母妃在那天晚上一个人破了东帝悬案十一桩,给出军事建议二十一条,理顺繁琐政治任免七人,让东帝看到了她的能力和诚意。”
封望愕然,吃惊的张大了嘴,仿佛听见什么大笑话一般,但是季贤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让他勉强相信这是真的。这...这么厉害吗?
那岂不是一个人顶了内阁和八大部,顺便做了将军和判官?
无论哪个朝廷拥有这样的人,都会是最大的助力吧。如果这样想...封望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那也能说的通父皇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和解了吧。
“最重要的是,她是你父皇在幼年时认下的妹妹。”
噗——一口茶水直接喷出,封望赶紧擦了擦嘴,合着前面都是铺垫??
季璟和南宫沿晚安坐稳如泰山,季贤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来回走了两步,才开口道:“你母妃在苏家不得宠,苏老太便带她游山玩水,后来有一次在山里救了落水的瑞帝并悉心照料,等他醒了之后才离开,当时瑞帝还是孩子,想将自身的玉佩赠予你母妃以感谢救命之恩。但是你母妃并不接受,瑞帝急了,许下众多承诺都没被接受,因为苏有听不认为自己应该得到这些。直至你父皇最后想出认下她做妹妹,才勉强算是得到了同意。”
“两个月吧,适逢东帝一场政变,期间两个孩子在山里玩闹建立了深厚的情感,瑞帝真的把她当做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细心呵护耐心教导,从礼仪举止到方言俚语,从穿着打扮到诗书古籍,你父皇也是天赋卓绝的佼佼者,正好那个时候苏老太也忙,照顾有听的事情就落在了瑞帝身上。他也确实担负起了兄长的责任,对在山谷里认下的妹妹极好。”
“这些事情你母妃在宫中常常说起,但是却从没说过那个兄长是谁,我们便以为是苏家哪个男孩,谁知苍天作弄,那个兄长竟是东帝的帝王。”南宫沿晚接上了话头,深深的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暗淡。
喃喃自语道:“但他待有听当真极好,后来将她接进宫内,不仅没有为难和冷落,甚至还将针对她和你的妃子全部打入冷宫,到最后竟然为了保护苏有听一个人,整整六年没有纳新的嫔妃入宫,直至你母亲离世。”
这最后的一段封望知道。
他曾好奇为什么别人都有自己的生母而他没有,也曾问过父皇这个问题。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父皇将他抱至膝头轻声道:“你母妃是东帝的福星,她去保佑我们了。”那个时候年纪小,没有多想,只是天真的以为母妃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居住而已。
长大以后他明白了死亡是什么,常常去父皇专门为母妃修建的寺庙里和她说说话,只是他从未细想过父皇当年的解释里藏着什么。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瑞帝一生显赫,戎马数载,从不相信任何鬼神之说,就连祭祀祭天都是珩礼成年之后便直接甩手再也不理。可是他当年却说出了福星之说,原来,父皇轻轻浅浅的话语里竟藏着对母妃这么深沉的思念和在乎。那藏得严严实实的思念澎湃如浪花,随着时光的滚滚向前,最后思念成海,不见边际。
封望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腰间的玉佩,细细摩挲着那个“珺”字,心情复杂而沉重。他记得母亲最爱说的诗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既然苏家待她不好,自然不会思念苏家。那这个故乡,指的应该就是西凉了吧。
他想要开口,却又念着心里的那道坎不愿意开口。最终抬头时突然看到南宫沿晚眼角的倦态,想起了父皇的模样,心里不自觉的软了一块,最终眨眨眼,决定说出来。
“母妃最爱的诗句是...”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南宫沿晚接上了话头,有些不明白封望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他强行打起精神,将自己从思念苏有听的情绪里拉出来,撑起温和的笑意看着这个神色如常到看不出在想什么的孩子。
“是,母妃最喜欢这一句,”封望一点都不意外的点了点头,伸手捏起了一块糖糕,轻轻磕下了一个角放在口中等着它化成一股甜,“可是晚上才有月亮啊。”
晚上才有月亮啊。
南宫沿晚细细咀嚼这句话,半晌,突然眼圈就红了。
纵横西凉数十年的钢铁男人当着封望的面直接落了泪,晚上才有月亮、晚上才有月亮。苏有听这是在直白的告诉所有人:“南宫沿晚,我很想你。”可是他竟然这么多年后才明白!
埋首于双手间,他竟泣不成声。
有听,对不起,是西凉对不起你......
季璟和季贤都没有想到一句话竟然让他情绪崩溃至此,封望转了转眼珠,叹了口气,都是用情至深之人。
母妃,你在天有灵,看到了么?你的兄长和你的夫君,真的特别特别爱你,也很想你。
抿了抿唇,封望的目光沉了沉,母妃,我也好想你。
他悄然起身,拍了拍季璟的肩膀,在他抬头的时候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呵欠走向了内间。他上一世来过西凉,这种房间的布局再熟悉不过,有个安全而舒适的内间正好适合现在这个状态,毕竟有好多东西他还需要自己捋一捋。
季贤望着他慢悠悠走远的身影负手而立,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
这个孩子太厉害了,一句话,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就能够直接攻下别人的心理防线,虽然也是南宫沿晚没有怎么设防,但是在这样大量信息冲击而来的时候能够保持理智,接连两个问题都直接问到了点子上,甚至离开前还能来一招。
虽然知道这孩子绝对没有坏心思,可是这样的能力足以让人震惊。
尤其是,他才十二,就算位居高位,也只是个孩子。
这只能说明在过去的那么多年中,珩礼和瑞帝很好的锻炼了他的能力,处变不惊,自控力极强。并且,心思通透缜密得让他都有点兴奋。
季贤抿了抿嘴唇,眼里满是笑意,是那种终于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的那种兴奋,而且这个对手还是自己的皇弟。
这个感觉当真是也有些奇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