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心说那宅院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不过是从端王府的屋檐下搬到你谢伯缙的屋檐下罢了。
她的心思其实很好猜,谢伯缙捏了下她的鼻梁,低声道,“夫妻本为一体,我的便是你的,你是那宅院的女主人。”
云黛被“夫妻”这个词给刺痛,像是一根针扎在心脏上,她面上失了血色,眼底也黯淡下来。
什么夫妻,兄妹变夫妻,多么荒唐。
她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便是撇去兄妹这层关系,她八竿子也够不上晋国公府世子夫人之位——
人贵在自知,她岂敢有这妄念。
如今这样浑浑噩噩地与他厮缠,有时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就像是在饮鸩止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暂且一日一日过着,提心吊胆地偷情。
“姑母答应你了?”她闷声问道。
“答应了,后日便搬。”谢伯缙把玩着她的手,慢条斯理,“你与崔家的婚事她也不插手了,只等父亲母亲那边来信拒绝,也算给崔家一个交代。妹妹现在尽可安心了。”
云黛掀起眼皮,水光潋滟的眸子望向他,轻声道,“我安什么心,是大哥哥安心了。”
他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情绪。
谢伯缙目不转睛地看她,修长的指节按上她朱色唇瓣,缓慢而贪婪的摩挲着,黑眸渐渐深暗下来,“也只是暂时安心,妹妹这样好,到哪里都招花惹草。还是早些娶回家,我才能安心。”
云黛眸光闪动,胸腔里复杂情绪汹涌翻滚着,倏然,她张开嘴用力咬住他的指尖。
谢伯缙眉头都没皱一下,眯起狭长的眸,静静的看着她这无伤大雅的小动作。
她的牙齿锋利且坚硬,舌尖却柔软温热。
还真是只会咬人的兔子。
“妹妹咬够了么?指尖不够咬,还有手臂,肩膀,只要别咬脸上……嗯,除非你想让旁人知晓你我已经在一起,我倒也不介意。”
他包容又宠溺,仿佛在他眼中她就是个顽劣的孩童,他不予计较。
云黛忿忿地松开了口,扭头要去拿帕子擦嘴,腰上却突然多了只手。
下一刻,她被按回那结实的胸膛,属于男人的气息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细网将她裹挟着,她惊呼,“大哥哥……”
虽说外面有琥珀守着,可门并未关上。
“嘘。”
男人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沉水香的味道随着灼热鼻息拂过她脸颊肌肤,引起颗颗战栗,他的薄唇轻贴着她的唇瓣,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语气却一本正经,“妹妹咬了我,得让我咬回去,这才公平。”
云黛呼吸一窒,他严肃的口吻真让她以为他要咬她——
直到他的舌撬开她的唇,她才知道是另一种方式的咬。
但的确也是咬了的,轻轻的带着细小的刺痛,叼着她的唇珠,啃咬着她的唇瓣,又轻咬着她的舌,温柔中带着狠劲儿,一点点击溃着她的防线,叫她渐渐失去力气,温顺靠在他怀中任他索取,沉沦在这背德感情带来的愉悦中。
良久,这亲吻结束。
他却迟迟抱着她不肯松手,望向她的目光黑渗渗的,叫云黛心里发慌,伸手推搡着他的胸膛,一把轻软的嗓子因着深吻而透着几分慵懒媚意,“天黑了,大哥哥得赶紧回去。”
谢伯缙眼波微动,气势收了几分,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恨不得明日就回陇西,把你娶回来。”
云黛扭过脸躲开,“大哥哥……”
谢伯缙也不再逗她,将她从怀中松开。
她赶紧避过脸去整理仪容,谢伯缙理了理衣袖,抬眼看向雕花窗牖,外头已是黑沉沉一片。
他走后,琥珀赶紧走了进来,虽说云黛尽量维持着镇定,可那微微红肿的唇,足以说明一切。
琥珀只看了一眼,而后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收拾着桌上冷了的茶盏和一块没动的糕点,又提醒道,“姑娘,晚膳已经送来了,您快去吃吧,这天气凉得快。”
云黛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起身往外走去。
这边厢主仆俩心照不宣,另一边,谢伯缙回到北苑时,谢仲宣和谢叔南也都用着晚膳。
他入席坐下,谢叔南问他,“大哥你后来又去找姑父是为了什么事啊,去了这么久。”
谢伯缙黑渗渗接过仆人递来的碗筷,和颜悦色,“聊了些朝堂上的事。”
谢叔南一听便也不问了,只另说起后日搬宅院的事。
谢伯缙这会儿心情不错,一应要求都答应了下来,把谢叔南乐得眉毛跳舞,“大哥你今日怎么这样好说话?难不成你又要升官了?”
“难道我平日里很难说话?”谢伯缙睃他一眼。
“不不不,大哥平日也很通情达理,照顾弟弟的。”谢叔南嬉笑着。
谢伯缙摇头轻笑。
谢仲宣眼角余光扫过谢伯缙的手,眉心一动,轻声道,“大哥,你手指怎么破了?”
谢伯缙不疾不徐道,“不小心磕到了。”
谢仲宣眉梢轻挑,随口道,“手指磕成这样,倒是少见。”
“一点小伤口,明日就好了。”谢伯缙面色不变,肃然道,“吃饭吧。”
谢仲宣轻轻笑了笑,不再多说,然而低下的眉眼飞快闪过了一抹晦色。
第69章 杏花吹满头
两日后, 吉日,宜搬迁。
一大早王府奴仆们里里外外搬着行囊,北苑的三兄弟并没多少东西, 倒是云黛,这几月来收了不少礼物,有端王妃赏的, 有及笄礼收的,更多是谢伯缙断断续续送的, 积少成多倒也攒了半个库房。
嘉宁前来凑热闹, 看到那满满当当好几箱物件, 不由揶揄云黛, “云表妹家资颇丰啊, 竟攒了这么多好东西。”
这话只是打趣,并无刻薄, 云黛大大方方笑道,“二表姐挑一挑, 看中什么便拿去。”
“我才不要。”嘉宁撇撇嘴,等箱笼都搬走, 映雪小筑又恢复最初的模样时, 她忽然有些落寞,闷闷不乐的叹了口气, “我阿姊出嫁了,你也搬走了, 一个一个都走了……”
云黛见她流露出不舍之意,既诧异又动容,朝她眨了下眼,“二表姐这是舍不得我?”
嘉宁脸上一红, 一双杏眸瞪她,“胡说八道!谁舍不得你啊!你要走就走呗,快走快走。”
见她口不对心,云黛无奈轻笑,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彩线宝珠的络子递给她。
“我在府上叨扰多日,如今要走了也不知道该与你说些什么。我知道你什么也不缺,这是我自个儿亲手打的络子,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做个念想,日后看到这条络子也能想到咱们曾经相处的这段日子。”
那条络子编的十分精巧,缠绕的珍珠颗颗洁白浑圆,一看就知是精心挑选的上品。
“既然你都编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嘉宁伸手接过,认真瞧了瞧,面上也露出几分喜欢,转手将络子递给丫鬟,交代收好,又扭头看向云黛,“我这会子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唔,反正你们现下只是搬宅子,人还在长安,等你何时回陇西,我再回赠你一物作纪念。”
云黛笑着应下,“好呀。”
嘉宁又问她,“不过你真的要回陇西啊?那崔家怎么办,你之前和那崔仪不是相处得蛮好?”
提到这事,云黛脸上笑意稍敛,语调也稍沉,“大概是缘分不够吧。”
嘉宁还想再说,前头倏然响起奴仆们请安的声音——“世子爷万福,二爷万福,三爷万福。”
嘉宁的注意力霎时被吸引过去,在看到一身簇新月白色宝相花纹广绫长袍的谢仲宣后,更是难掩喜色,忙上前问好。
云黛也在旁行礼。
谢伯缙走上前,视线直接落在云黛脸上,“妹妹这边可都收拾好了?”
云黛有意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都收拾好了。”
谢伯缙嗯了一声,“那就去前头给姑母辞别罢。”
……
与端王妃话别半盏茶功夫后,王妃还送了两个办事利落的婆子给谢伯缙,协助他管理宅院,调教新买的奴仆。
嘉宁本想跟着一道去辅兴坊的将军府,但端王妃以搬家事忙为由,将人给留了下来。嘉宁无法,只得拉着云黛,“那等过两日你们安顿好了,我再过去找你玩。”
云黛见她依依不舍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谢仲宣身上,不禁汗颜,嘴上答道,“好,欢迎你来。”
赶在晌午之前,兄妹四人总算到达新宅。
与上回相比,新宅添了不少物件,花园池塘也修建整理得愈发精致。一下马车,管家就领着奴仆们夹道恭迎,又引着云黛他们去各自的院落——
云黛住的月德院是后院第一间,离后花园很近,离谢伯缙的住处澹怀院也很近,穿过一扇月亮门,走过一条青石板路就到了。
云黛怀疑他是刻意这般安排,却又不好问他,只得带人住了进去。
在安排丫鬟们归整箱笼时,管家带着账房、账本、库房钥匙、府中的奴仆一齐到了云黛跟前。
“老奴给云姑娘请安,将军吩咐了以后府中一切事务都由云姑娘主持掌管,这是咱府上的账册和各处门房的钥匙,请云姑娘收好。”
云黛耳边嗡嗡作响,只觉那人未免也太明目张胆,才刚搬来就叫她管家,他是什么意思?真就不怕旁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么。
然而面上却是强装镇定,态度宽和地对管家道,“长兄之前并未与我说起这事,这些账册钥匙管家还是先收回去,等我先问过他再作打算。”
管家面露为难,一番推辞后,只将奴仆们带了下去,账本和府中钥匙都留了下来。
“姑娘,这、这怎么办啊?”琥珀急急问道。
云黛的目光停在桌上那账本与钥匙上,沉吟片刻,起身道,“都带上,去找他。”
琥珀一怔,再看自家姑娘脸色沉沉,显然是真生气了。她忙不迭交代银兰布置院落,自个儿揣着那些账本钥匙,跟着云黛去了澹怀院。
长安的澹怀院比陇西的更为气派宏大,面阔五间,正中为厅堂,左梢间摆着博古架和名家字画,里间设书房,右梢间设长榻作起居室,里间是卧房。正院两旁还有重重厢房、耳房,前后各设一叠抱厦。
云黛到时,谢伯缙正在书房里看地图,听到仆人来禀,忙叫人请进来。
见着她气势汹汹一副登门算账的模样,倒半点不惊讶,只看向她,“妹妹的院子收拾好了?”
琥珀战战兢兢将账本和钥匙放在桌上,在接收到世子爷的眼神后,赶紧退下。
没了旁人,云黛指着那堆东西,柳眉蹙起,“大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叫妹妹帮着管家而已。”谢伯缙不紧不慢将地图收起放好,走到她面前去牵她的手,被云黛给躲开。
他皱眉,“就为这,生气了?”
“为何要我管家,我什么身份就替你管家。你明明答应我,给我时间缓一缓,不会将我们的关系对外透露,面上还是当兄妹的。”云黛面色怫然,莹润黑眸透着薄怒。
明明是生气的,可白嫩的脸颊微鼓,就算凶起来嗓音也又软又绵,简直是……可爱极了。
本来为着她这份遮掩,谢伯缙心头也有几分憋闷,但看她这样,又无法真与她计较,只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耐心与她说道理:“府中就你我、二郎和三郎四个主人家,我近日外头事忙,无暇管家。二郎和三郎倒是闲暇,可他们从未学过管家之道。倒是妹妹一直跟在母亲身旁学习算账管家,如今住在这府上,帮自家兄长代管府上事务,这不是很正常?”
见云黛的气势徐徐消退,谢伯缙拉着她的手到榻边坐下,温声细语,“不然为了避嫌,让二郎和三郎管家?这反倒更招人起疑,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