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白子画本身无法化解的毒素,除了神器卜元鼎之毒,还能有什么呢?
神器之力,上合天道。无论是流光琴的声音、卜元鼎的毒素,都只是神器对应法则之力的一种表现形式。瑶玉不通医术,但对道韵、法则的感知却很敏锐。
一柱香后,绝情殿
寒玉床上,瑶玉盘膝运气、与白子画二人相向而坐,试图帮他驱离体内的异种法则。摩严和笙箫默二人敛声屏气的守在一旁。等候着结果。
终于……
瑶玉眉头微蹙,缓缓收功。白子画苍白面容涌上潮红,吐出了一口暗紫色的毒血。
摩严立刻上前,关切问道:“子画,怎么样?”
“好多了。”白子画略显虚弱的回答。
摩严不放心,又将目光转向笙箫默。便听得儒尊大人把脉过后,欣喜说道:“毒被逼出大半了。二师兄,你有救了。”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瑶玉面无表情道:“神器之力没那么简单,异种法则已经侵染了他五脏六腑……而我无法逼出他体内所有的毒……”
“我是剑修、不是医修……强行将大道之力渗透入他内腑……他身子受不住,只会死的更快。”
“而卜元鼎毒带有很强的侵略性和感染性,不能完全根除的话,最多几个月时间,就又会恶化复发了。”
摩严等人闻言立即面现忧色。白子画倒还十分镇定从容,淡然表示:“能再多活几个月,也很不错了。”
“当今之世,神丹师难找,而神草更难找……你的毒不像是一开始就这样的……”瑶玉冷声道,“倒与从前凌潇(凌度亲兄弟,前原始圣主继承人之一)身边一个用作替命之术的死士挺类似。”
“说来,卜元鼎虽是神器,但到底没有器灵……单只凭着单春秋他们,新近得手……竟然就能教你中招折戟……你不像是这么无能的人。”
“怎么?不要告诉我,你愚蠢到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温丰予的命啊?”
白子画不语,只垂眸看了一眼瑶玉褴褛的衣袖——那是之前她拂袖为他挡住身前剑莲花瓣时,被剑气割裂出来的……
摩严却是脸色大变,惊怒道:“子画?”
“师兄,”白子画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会误中剧毒。此为天命,与人无尤。”
“天命?”瑶玉看着白子画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就来气,冷笑着道:“这么说,你中毒的事情应该怪花千骨啊!都是她克的你么!”
“诗诗!”
瑶玉不知道,自己随口说出的话语竟然一下子就戳中了真相。这便让白子画紧张的出言喝止了她的话……如果被摩严晓得,白子画中毒是花千骨害的,那丫头就别想活了。
“不要胡说。咳……咳咳……”白子画捂着唇,极速喘息着。
瑶玉见状柳眉紧蹙,下意识的过去帮他护住心脉、理顺气息。
“花千骨前几天确实是偷偷溜出长留了。”摩严沉声道,“她与杀阡陌那厮是早有联系,不清不楚的……今次玉浊峰出事又是七杀下手……子画,你老实说,这次你中毒,是不是因为花千骨的暗算?”
“不是,师兄。”白子画道,“小骨没有错,是我连累了她。”
“你连累她?”瑶玉挑了挑眉,似有所悟:“你能怎么连累她?”
“喔,对了……天下能用卜元鼎炼制出可杀上仙的毒药的人也没几个。传说之前单春秋身边还有个女的做同伙……难不成竟不是澜风,是紫薰吗?”
白子画:“嗯。”紫薰堕仙这事是瞒不住的。而且现在也已经传开了。
“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瑶玉闻言先是恍然,随后便忍不住愤怒道:“经历过无垢一事,她居然还没放弃用杀了花千骨的方式,为你破解生死劫?”
摩严:“生死劫?子画,花千骨是你的生死劫?”
“师兄……”白子画头疼道,“是,小骨是我的生死劫。但是她没有错,生死劫之事是我命数如此,与她无关。小骨是无辜的。”
“如果有人因为我的原因害死她……便是我的错,我会很愧疚。”
“更别提她还是我的徒弟,既然当初我收了小骨入门,做师父的就有责任保护她。”
所以,在花千骨因为误信了卜元鼎幻境而中毒、危在旦夕时,白子画并没怎么犹豫,就做出了为她吸毒的选择。
他想,瑶玉会理解并支持他的。
瑶玉确实理解他的想法,支持不支持的另说,反正是没再怎么纠结花千骨的问题,只道,“我不记得自己有嘱咐过你:人在剑在,剑毁人亡……倾城没那么容易毁,真丢了,大不了我改天再去抢回来……遇到神器卜元鼎,你不知道尽早弃剑保命吗?”
“嗯?什么?”白子画没反应过来。
倾城毕竟是瑶玉的佩剑不是他的。他有自己惯用的横霜,没事不会主动使用倾城……有事,倾城剑他也不会用。
祭剑、激发瑶玉本命真元的手段……白子画不会;
隔空接引瑶玉心神、辅助她御剑抗敌的手段……白子画也不会;
让倾城剑化剑罡为盾的手段……白子画还是不会……
废话,他是根正苗红的长留掌门亲传,又不是妖魔界的序列,他哪会那些啊他?对白子画而言,倾城剑就是一柄普通的灵剑。
而事实上,除了在花千骨爆发神力,带他离开卜元鼎的时候受激苏醒、略有异动外,这些天来倾城确实也从没在白子画面前表现出过任何不同。
——它毕竟是瑶玉的剑,不是别人的。
虽然很习惯主人有事把它借出去给别人用的行为了,但倾城还是不会太主动的为别人服务。
瑶玉借剑的时候,也没想到白子画会有危险,也没特意给倾城下过保护白子画的命令……所以倾城在白子画手中当然也就显得平凡无用了点。
喔,也不能这么说。
作为瑶玉的随身佩剑,倾城剑在魔门内部又被称为帝剑,有见剑如见瑶玉帝尊的说法。
白子画虽不会用它,旷野天、澜风等人却晓得倾城剑的厉害……所以,在看到白子画持剑破开了卜元鼎后,也没谁不怕死的敢上来围剿、追杀他们。
这才让花千骨顺顺利利的带着白子画御剑从雪山上回到了长留。
“以后再遇到危险,先把倾城丢出去……它有灵性的……如果打不赢对手,会联系我。”瑶玉认真叮嘱白子画道,“我虽然没办法知道它的周围发生了什么,却有办法隔空御剑诛敌。”
“行了,收拾一下东西吧……”
倾城的使用方法,当着摩严和笙箫默二人的面,瑶玉没有再多说什么……以后再仔细告诉白子画吧!现在先把人带回去……
“收拾什么?”白子画大致可以猜到瑶玉的意思,只是不能确定。
“你喜欢的、惯用的所有物品啊!”瑶玉理所当然道,“如果一时想不起来要收拾什么,也不要紧……等到家后,你要什么,我让老七通通给你重做一份就好了。”
“诗诗……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白子画说,“我还有很多应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瑶玉帝尊目光清冷,嗓音娇脆:“我没有想要跟你商量的意思。”
只是单纯的通知你一下而已。
“我也不是在和你商量。”白子画淡淡道,“去换件衣服吧!晚膳吃酸辣鱼。”
瑶玉:“………”
平静的瞄了一眼自己烂成一条一条,完全没眼看的衣袖,帝尊大人精致无瑕的清丽面容殊无表情。
父亲说,情场如战场。很明显,她现在先局不利,已经露了败象。但……那又如何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其他一切都是纸老虎。
瑶玉帝尊扬手,就要把白子画放倒。
“魔门有秘法可以使人陷入半生半死的寂灭状态,以此躲避一切法则上注定必死的伤害。白子画,你还想活就不要反抗。”
“人生的价值不在寿命的长短,这话是你曾与我说过的。”白子画抬手握住瑶玉手臂。
掌下的轻云纱物如其名、轻薄柔软、仿若无物……可以让人清楚感知到那衣衫之下凹凸不平的细小痕迹……
瑶玉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白子画的眼里却忍不住掀起了万丈波澜。
仿佛触电一般、本能的放松了对瑶玉手臂的挟制,白子画撕开她的衣衫,底下嫩藕一样清透白皙的胳膊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受伤了怎么不说?”关键还连一滴血都不流出来,遮在一团碎布条后面,教人光凭眼睛真的很难发现……
为什么要说?瑶玉漫不经心的想着,却没有要回答白子画问题的意思,只是看着眼前匆忙聚气试图为自己疗伤的人,淡声提醒:“一般的疗愈术法对我没用。”
白子画抿唇,不信邪的加大了真气输出,清光氤氲下,瑶玉臂上的伤痕也不能说是纹丝不动,只是确实没少几条……
“师兄,药。”笙箫默看不下去了,善意的递来一个瓷瓶——白子画毕竟还身中剧毒,虽然刚刚才祛除掉了大部分毒性,但这样虚耗真气始终不好。
白子画:“师弟,多谢。”
“不必了,用药多了会有碍我身体自愈。”瑶玉抽回手,平静道:“这点小伤,过几天就会好了。”
顿了顿,她又道:“我晚上不想吃饭……”
“最近长留山上桃花渐渐开了……小骨做的桃花羹味道很不错,你还没尝过吧?晚上让她做给你。”白子画低声道,“你的手……疼吗?”
“没受过伤的圣女殿下,是不可能转正受封的。”瑶玉回答:“帝尊守则第二条,摒弃疼痛。”
“你爹说的?”白子画问。他发现瑶玉很喜欢用别人说过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嗯。”
“手伸过来。”白子画低头嗅了嗅笙箫默送的药,认出是药性温和的软玉膏后,便打开来往瑶玉手臂上涂了点。说道:“这药涂了可以止痛。”
清凉细腻的药膏被温玉般的手指细细化开、抹在身上,那感觉确实还不赖……瑶玉于是没再拒绝。
笙箫默见状很识趣没有继续留下白子画,拉过一旁脸色精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摩严就撤退了……长留经此一乱,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俩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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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
“……外门全塌……三殿九阁毁了三阁,所幸丹阁、器阁、藏书阁、戒律阁都无事……没人死亡……没人因建筑倒塌而受伤……”
绝情殿内,落十一恭谨的向白子画禀报着今日之乱的后续:“……弟子们而今都已无甚大碍,只是听闻尊上中毒,都很忧心……消息传出,各派掌门都发来了问候……师父已代尊上回过信了……请尊上保重身体,静心修养。”
“嗯。”白子画点了点头,放下了心。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
“搞破坏我是专业的。”等落十一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瑶玉拿勺子和了和碗里粉白相间的桃花羹,淡声说道:“以后没事少瞎操心,怀疑我的素质。”
“以后?”白子画眉梢轻扬,告诫她道:“以后不许再这么乱发脾气了。”
“我伤了你,你气我怨我,想如何待我都可以……我绝无二话。但是,不许再牵连无辜。”
瑶玉:“……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打你?”
“我在和你讲道理,你这是什么态度?”白子画凝眉道,“你难道就真的觉得自己今天一点儿错都没有吗?”
“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没把手上这碗糊你一脸,态度就算特别好了。”瑶玉道,“我从没尝过这么苦的滋味。”
白子画居然还敢说花千骨做的桃花羹好吃!我呸,这东西分明比永福公主的苦瓜黄莲大乱炖都不差什么了……
白子画一怔,沉默了一阵后,还是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放柔了,握着瑶玉的手,轻声说道:“今天……我和你说过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是气急了……”
“我……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分开了,好么?终我此生……”都只盼与你朝朝暮暮、不离不弃。
“子画哥哥~”瑶玉又咽了一口桃花羹,然后猛然抬眸,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深情款款的对白子画道:“瑶儿知道错了……你原谅瑶玉好不好?”
声音甜度,五颗星。
不行了,吃不下去了。
“……我没怪你。”白子画被打断了话,也不在意,只是微笑着揽过了瑶玉……
“那这碗桃花羹我可以不吃了么?”瑶玉靠在白子画怀里问,晶莹白嫩的小手攀着他的肩膀,如云水袖滑落、藕臂上的剑痕已经都结痂了,深紫色的痕迹错落、不大好看。
“怎么了?胃口不好吗?”白子画闻言目露忧色,瑶玉……确实很少有主动说不想吃东西的时候。尤其,她今天就没吃过什么东西。面前就这一份甜品,居然还不想吃。
瑶玉阖目说道:“太苦了……难受……”
语调轻柔娇软……听着就像猫叫一般,有些可怜。
撒娇娇~撒娇娇~
白子画心软了——他在一些不涉及人命的事情上总是很宽容的。
便亲自动手端起了碗,舀了一勺桃花羹,递到了瑶玉唇边,说道:“乖,吃点东西就不难受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瑶玉自己说过的,人生多苦,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一点糖就会好些。
瑶玉:“………”
白子画,他还是人么?我都这样了,他还让我吃?
行叭……瑶玉帝尊含泪抢过碗,以服毒的心态、豪饮的姿势,一口气灌了自己一肚子苦的要死的桃花羹。
“唉,你慢点喝。”白子画说,“当心呛着。”
“喝完了。”瑶玉抹了把嘴,亮出喝的干干净净的碗底给白子画看。
白子画:“还要么?”不够的话,他再多让人做些来。总不能饿着她。
“不要了。”瑶玉立刻道:“困……”
已经通过坐骑从虚空兽处打听到瑶玉此前连续月余没有合眼、收到他信件前因为生辰没等到他还委屈的哭了三天的白子画:“……我送你回房休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