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怕折苍不等,连忙道:“乔年大人也在啊。”
林高台仗着自己国师和监正的身份,早就在蜀国眼高于顶,平日里又爱装慈善,如今被个小丫头片子顶了回去,不给面子,早就已经冷面如霜,坐在马车里面,对乔年也是不假辞色。
只可惜乔年也不愿意理他,于是当一个喜欢装高人的人遇见一个无论你怎么说都不搭话的人,便只能生闷气。
乔年不理会他的气闷——他甚至觉得林高台气死是最好的。他此时此刻在想折苍是什么意思。乔年并不害怕林高台,但是他害怕诸国国师带着兵来讨伐。
说句实在的,虽然他们陵城可以不怕蜀国皇帝,因为知道他自顾不暇,但若是诸国出兵,他们还是怕的。
但是又想回来,便觉得自己可能想得过于悲观。诸国要打陵城,需要跨越多少皇朝领土,其中这些地方愿不愿意借道,又如何借道,都是个问题。
乔年松了一口气,只到底危机重重,这口气不敢过于松懈。
刚刚城池里面,折苍没有说清楚就走了,乔年心中忐忑,又见林高台不顾阻拦要追来,他便也跟着。
他是知道折苍是去做什么的,她说要晒海盐,便也能晒的出。这将会成为一种新盐的来源,乔年激动的一宿没睡,若是有了海盐的增入,那以后盐就不会是陵城的问题。
而且晒盐的秘密他并不害怕林高台知道。
折苍也不害怕林高台知道。皆因晒盐不像是炼铁,需要保密,晒盐只要有人懂原理,便能去做,还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那么多人做事情,根本瞒不住。
于是等追上去的时候,乔年一点儿也不紧张,还高声道:“苍苍,林大人想去学学你晒盐。”
说的林高台老脸挂不住,只他先没有吓唬住折苍,后面就失了先机,索性不说话。
折苍便笑着道:“那就来吧——林大人,你还是事先想想怎么编,免得等海盐晒出来了,你再说这是别人的东西,我家山山的大牙怕是也要被笑掉了。”
林高台放下车帘子,“小人得志的嘴脸。”
两辆马车前行,乔年这回坐在了折苍的马车里面,这才问,“苍苍,你是如何打算的?”
折苍:“放心,我如今做的事情,其他隐士之家都可以做,不过是做基建罢了,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大家治国都喜欢从上而下,而不是如我们这般,从下而上,所以我们显了出来,引起各方注意。”
但其实没什么,那个所谓的烟城有水泥方法,他们为什么不做?不过是觉得乱世没有必要。
“人家未必会看上我们这里,但是钢铁,确实是他们所需要的,说不定会抢。但怎么抢?”
“如你所说,如今诸国都在内战,腾不出手来打外面,再者说,咱们的东西还犯不上他们来联手打仗,隐士既然被他们吹成这般,想来看看我们的炼钢设备,便也能模仿一二,根本不用来抢。”
乔年觉得折苍跟他想的一般,两人又细细分析了一下,觉得诸国隐士应该只是想来分点蛋糕回去。
但这也是一个大麻烦。
乔年:“我们也要想想办法……”
折苍就笑起来,“不用想办法,既然来了,就不要让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回去。”
乔年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
他在脖子上面用手横了一下。然后坚决摇头,“苍苍,不行。”
折苍忍俊不禁:“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她问,“如果各国派人来,你觉得会派什么人来?会是国师吗?”
乔年摇头,“绝无可能。”
国师是何等重要之人,穿山越国只为了来陵城,实在是太过于危险,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便要哭死,所以这次来的人,一般是亲传弟子,更加重视一点的,最多来的是本家子弟。
折苍便点头:“无论他们来的是谁,都该有点本事,到时候没用的就给他们送回去,有用的,便留下来,咱们一起建设陵城,陵城这么好,未尝不是他们梦中的城池,他们留下来,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
开挂留下来一部分建设陵城并不难,刺头的她不惹,但是非刺头的,来了便留下来吧。
“陵城是他们的家,建设要靠大家。”
折苍已经在计算手上的挂该怎分配给这些人了。
……
几个人一直往小渔村走,到了地方,当地的县令早就已经派了人过来接。折苍先去驿站里面放了行李,然后就带着山山和微生舟一起去海边。
一般要晒海盐,就将海水引入盐田,在盐田里面,让海水自然的被太阳暴晒和被风力蒸发,最后在达到饱和时,成为盐晶。
这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创造盐田。
折苍在这边指挥人开始做事情,县衙老爷就开始掏银子,此时虽然正在农忙,但是能多挣一份钱,就算是再辛苦,农人们也愿意出来干活。
做了几天就尝到了甜头,不仅一日三餐都能包,还可以给他们带回去一些饭菜,这样家里的人就能少煮点饭,也就多节省了一些粮食。
他们的思想很简单,如果一天能节省一个人的口粮,那一年就能节约出一个全家月的口粮,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做,最重要的是还有银子拿。
而且县衙老爷说了,如果这种海水制盐能够大规模的生产,到时候他们的村子就会富裕起来,很多人会到他们这里来做事,说不定朝廷还会征用村子。
“我听说,到时候我们这样的人就叫做拆迁户,只要我们搬走,朝廷会给我们另外准备一座宅子,还按照我们的宅子面积补银子。”
“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有听懂呢?”
“所以说你这个人脑子不好——你也别听别的了,只记住:只要这次成功,那朝廷不仅给我们发宅子,还要给银子。”
这可是大好的事情,小道消息随即传遍了整个村子,然后又过了几天传出了新的谣言。说不是按照面积分,而是按照家中的人口分银子,一个人头多少两银子。
如果说家中有娶媳妇的,那媳妇也能算一个人头,不过,农村娶媳妇一般并没有按照朝廷的规矩去办婚书,这回谣言里面明说了,没有婚书的不算正经媳妇,于是还得马上去把婚书办了。
有心思的还开始动脑筋,即便县衙还没有任何的政令出来,他们也觉得事不宜迟,一定要占朝廷的便宜,匆匆忙忙的成婚。
有未婚妻的人另外说,没有未婚妻的人便求媒婆替他说没媒,好几家夫妻还吵吵闹闹个不停——因为根据谣言里面的内容,小孩子也是算人头的。
家中孩子多的美滋滋,坐在家里盘算自己有几个孩子,但是没有生下孩子的,或者孩子一个两个的,便在家中冷嘲热讽,脾气好的妻子只能偷偷的哭,可要是遇上脾气火爆的农家妇人,拿起刀就能追你个四五里地。
这般闹腾了半个月,又有谣言出来说不拆迁了,县衙准备将他们后面的山准备挖平了出来建房子,修建那种水泥房子,住的人多也好看,总而言之,他们的村子不拆迁了。
一村子里面的人都傻眼了,短短半个月,他们其中有些人经历了迅速成婚,去县令里面换婚书,还有的干脆买了女人回来成婚。
一切都是为了拆迁银子,如今不拆迁了,一村子的人哭哭闹闹,折苍知道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她就是说出来分析而已,怎么就到如此地步了?
第28章 骟
折苍在这里一个月, 村子里面一个月都没有消停。林高台冷眼看着,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结果她什么也不管,一心一意的开始做晒盐, 做盐田, 然后一个月后, 成功做出了海盐。
林高台用手指头沾了点海盐吃掉,闭眼, 然后有些惊讶,这跟他们平常吃的矿盐跟井盐十分相似。
如果这种盐可以长期食用的话,那以后还愁没有盐用吗?海水无穷无尽,盐也无穷无尽。
就是他奔着偏见之心, 也知道这种海盐多么重要。而这般重要的东西, 却并不难做, 只要看过一遍,大概也知道了流程。
他可以想像到, 到时候诸国来此, 看见这种晒盐的法子, 该有多么惊讶。他心中竟然有一丝不想诸国隐士来陵城的想法。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保守这个秘密久一点?
折苍一眼就瞧出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心思, 她如今也算是个老狐狸了,只是很努力的保持自己的少女之心,见此就道:“林大人, 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几百年前老祖宗的东西?”
“你怎么样,你们的老祖宗, 有说过这种法子吗?”
她笑着摇摇头, “可别丢人现眼了, 我现在却在想, 会不会是你们这些隐士去我家里偷书,却只偷走了旁枝末节,便以为自己懂得了什么奇门秘法,跑出来当隐士,做国师。”
林高台冷笑,“你别得意,是不是我说的,当别人来了,两相对峙,便也明白了。”
折苍啧了一句,不再理会他的嘴硬,然后跟乔年两个人又商量起这个小渔村的基建。
“他们村子小,并不需要去买他们的地,就留着吧,以后让他们收收房租就行。倒是村子后面的山,没有人用,便开荒吧,那里齐整,开发出来再做一个镇子,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不止是这么一个渔村,还有别的地方。沿海地区都可以用起来,等将来船只造出来了,就可以做码头,这里的地将来肯定贵的很。
他们在这里说的话,县衙的人就在旁边听,然后村子里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和气,他们就说嘛,怎么可能没有银子,这不,就算是朝廷不收他们的房子,他们也可以卖给那些富人。
果然,没过几天,就有富人来卖宅子,好几家都为了银子卖掉了宅子和地,只有几户人家不卖。
“那些个傻子,咱们这里现在就是个金窝窝,现在卖掉了,以后哭死他们。”,一个年轻的宽慰家里的人,“你们放心,咱们坚决不卖,还得赶快占地,村后面那块地不是以前胡六家的么?胡六战死了,就没有回来过,我想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将他的地买下来?”
这时候买地,银子可不少,何况这地方早就被人盯上了,盯上这地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洪天荣。
洪天荣还有些不好意思:“手里面正好有银子,也不贵,便买了下来。”
他是偷偷的跟折苍和乔年说的,让他们不要跟林高台和弓天逸说。
“免得到时候又出什么幺蛾子,怪罪上我。”
洪天荣已经彻底没有了刚来时的那股京都大官的傲气,此生完全好像沉迷进陵城,不仅在小渔村里面买了地和宅子,还在其他的地方也置办了产业。
可惜陵城里面有限购政策,不然他是要屯大片土地的。
穷人对中的非常执着,富人们对买地也永远执着,这都是一辈子的事情。
折苍好笑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
她说这个做什么,反而觉得洪天荣会在陵城买宅子买地,是有投诚的意思。
乔年就是这么想的。
“即便不是为了投诚,也是不愿意跟我们有所交恶,所以做出一点举动告诉我们他的心意。倒是不用害怕他有什么坏心眼,我看这个人性子高洁,也不蠢,甚至有一股嫉恶如仇的气势,没有那么多架子,虽然世家出身,可也朴实的很。”
乔年看的多,跟折苍道:“如今世道,做官的多为世家的人,一代传一代,互相举荐,穷人是没有出头机会的,除非是特别有能力。”
折苍明白。这个年头你没有关系,就等于没有一条官路可以走。穷人如果想要做官,则需要去学院读书,读书了也没有他们后世的科举制度,而是靠着同窗和先生举荐。
这时候的穷人如果能做官,他前期一定是非常会懂得钻营,而且身上有一股乔年质朴感——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做的事情是世家不愿意去做的。
比如县官,更低一点的比如衙役。因为他们做的是最朴实的事情,所以日子走了之后就会有一个质朴之感。
而世家子弟高高挂起,做了官,就拿俸禄,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衙门在哪里。
“有一些还觉得做官是对他们的侮辱,但他们又必须为家族所付出,所以十分痛苦,时不时就要做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悲痛之情,这样一来,就会有人吃追捧他们的性子高洁,不会被世间繁华所迷了眼睛。”乔年有些厌恶的说。
折苍笑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这两年我也看出来了。”
所以,世家出身却有质朴之感,实在是很难得。洪天荣就进入了乔年的视野,他当即推断,这是一个务实的人。
“务实的人就好拉拢,特别是他们这些心中有老百姓的世家子弟。你看,他的脾性还是非常厉害的,对林高台看不上眼之后,就立刻对他们远离,可是见我跟他一样务实,便存着善意。”
折苍觉得可以。陵城就需要这样的人,有才华而且但在老百姓的角度上面看问题。
她笑着道:“那我就不掺和了,想来你已经想好了怎么做。”
乔年点头:“我确实不想放他走。”
然后就想到了折苍说后面来的隐士可能有大部分留在陵城的话,于是心中更加高兴,走路都是哼着歌。
他哼的歌是民间小调,最近跟着小鱼村里面的村民学的,这般高高兴兴地走,林高台和弓天逸看见后,却在琢磨一件事情:“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我这两个人滴滴咕咕在那边说个不停。”
弓天逸心中十分难安。倒不是因为别的难受,而是因为折苍实在是太有本事了,时不时就能鼓捣出一个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