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予白还在里面。
她现在还在床上么?还是已经起来了。
南雪心底转过许多念头,指尖冰凉,脊背上隐隐有冷汗沁出。
里面有人?
南茗卓站在门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神色微敛,问:带朋友回家来了?男的女的?怎么没和爸说一声。
南雪指尖一片冰冷,她心脏跳的飞快,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看出来了么?
要不直接承认了。
是啊,有什么好藏的,她就是和舒予白在一起了。
南雪闭了闭眼睛,抬眸,心脏一阵狂跳,她道:爸,其实我
下一秒,门里传来咔哒一声,舒予白在里头拧了一下门柄,拍拍门,轻声道:南雪?
南雪心头一跳,她松开手指,往后退了一步。
咔哒一声。
舒予白从里把卧室门打开,站在那儿看着南茗卓。她已经穿戴好了,外头还裹着那件厚厚的羽绒服,面色如常,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她有礼貌地轻声道:叔叔好。
南父微顿。
他看一眼南雪,又看一眼舒予白。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一片安静里,谁也没出声,只有窗外的呼呼风声。舒予白指尖紧紧掐着掌心,没敢看他的眼睛。
她能感觉到一种缜密的审视,就像是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看出来她对南雪抱有那种超出了朋友以外的感情一般,只一眼,把她看的透亮。
她甚至能感觉到一种隐约的排斥。
如影随形的。
南茗卓却是笑了。
他过去揉了揉南雪的脑袋,力气有点儿大,看起来一瞬间就放松了,似乎并未任何要生气、摆冷脸的趋势,他究竟什么意思?
小舒来了,你怎么还藏着掖着?我还能说你不成?来了客人,你就把她关在卧室里?
南茗卓记起上次看见的戒指,还以为她背着自己偷偷谈恋爱,带了男朋友回来。
原本他心里怒骂,哪儿谈的野男人,居然没经过家长同意就带回家了。他在气头上,正想把这里面的小兔崽子好好收拾一顿,却不曾想出来的是舒予白。
他怀疑地看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没看出来什么
虽然舒予白喜欢同性,但她和南雪要是真要有点儿不清不楚的暧昧,早就成了,不至于现在才在一起。
气一下就顺了。
她们俩,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人品性格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互相串门玩都蛮好,何况舒予白已经好一阵子没过来玩了。
舒予白看着南雪,有些局促,不知该做什么。
你俩玩儿吧。
南父看一眼南雪,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我去楼下休息。累死了,头疼。
他转身下楼,一面咳嗽,一面含糊不清地吩咐着南雪:去给你舒姐姐弄点水果,冰箱还有点吃的。
舒予白见他离开了,绷直的脊背这才渐渐放松,人往墙上靠着,微微喘息。
.
夜晚,气温骤降,窗外一片黑暗只有一点寒冷的灯光,好似星子闪烁,远处的茶山只剩一个黑沉沉的轮廓,空气里有隐约的湿润水汽,不再是寒冬腊月的干燥了。
再过些日子,就是春分了。
灯光微暗。
晚餐在南雪那儿吃的,餐桌上摆着丰盛却清淡的菜肴,虾仁荷兰豆,银耳汤,清蒸醋鱼,胡萝卜炒肉,口味偏甜,又很清淡,是南雪喜欢的。
小舒谈恋爱了么?
南茗卓随口问。
舒予白身形一凛,额间有冷汗沁出,风一吹,冷飕飕的。她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心脏一阵狂跳,好一会儿,才谨慎、又极缓慢地说:叔叔,我谈了。
哦,不错。
南茗卓给南雪夹了一块儿虾仁,笑道:南雪还没谈呢,你看看她都多大了,小丫头还跟没开窍一样,真愁人。
南雪:
你也该谈一个,差不多了。
南父语重心长地说:上次给你介绍的男生,你说不喜欢,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再给你介绍个。
舒予白身子僵了会儿。
他这话的意思,是叫自己离南雪远一点吧?
南雪低着头,红唇微启,喝了一勺银耳汤,上头飘着一小粒枸杞,银耳雪白柔软,她舌尖一卷,吞下去,轻轻笑,慢慢地说:我喜欢舒姐姐这样的。
南父动作一滞,眉心紧紧皱着,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刹那间严肃下来,盯着南雪。
南雪无所谓地抬眸看他。
南茗卓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一瞬间甚至疑心自己听觉出了问题,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南雪轻轻笑了笑,说:我喜欢
舒予白在桌子底下猛地掐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意思是说,她喜欢比她大的。
是么?
南父挑眉:你喜欢年纪大的?不错啊,行啊,我还不知道呢。
南雪看了一眼舒予白,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顿饭上的谈话,在舒予白那儿,就像在打哑谜,艰难又充满了未知数,南茗卓每一句话她都要在心里翻译成很多种意思,总像是话里有话。
她只能选择一个最谨慎的方式回答。
两人吃完,南雪又一次邀请舒予白留宿。
姐姐,晚上睡这儿好不好?
南雪去牵舒予白的手,动作自然而然的。
桌上三人,圆形的木桌子,还铺了长长的桌布,南茗卓坐在她们对面,在桌子底下牵个手实在没什么,可要碰到的一瞬间,舒予白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避开了。
南雪:
她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为什么?只是一起睡觉。
她似乎对于让舒予白和她睡同一个房间很执着,说了一次,又提了一次。
可舒予白却拒绝了。
我待会儿还得回去画画。快要交稿了。
自从她父亲回来后,南雪能察觉到舒予白态度里的一丝微妙变化,变的冷淡、有意的划清距离似的,这让她心底闪过浓浓的不安。
餐桌上三个人。
张姨和厨子从厨房里往这儿端菜。
南父只随口提了几句,接下来,全程看着手机处理工作,信息一个接着一个,压根没往她们这儿看。
可舒予白不知怎的,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
她看着南茗卓的表情。
这样的态度,似乎有那么点冷淡了。
他不支持的。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带偏了别人家女儿的坏人一样,总有种浓浓的愧疚感,说不上为什么,到了这时,才发觉她根本无法面对这个小时候一声声叫的亲切的叔叔。
她是不是错了?
.
晚间,或许是天气尚且寒冷的缘故,路上行人稀少,好似已经进入深夜了一般,可看一看腕表,不过八点钟,离入睡还有好一会儿。
舒予白回了画画的小院子,南雪则执意跟着她一块儿,两人下了车,无言地走在石子小路上,有些冷。庭院的树木间有幽暗的灯火,萤光一般,草底虫鸣声声。
姐姐,你怎么了?
一路上舒予白都没开口,南雪心底的不安慢慢放大,她挽着舒予白的胳膊,乌黑的眸子倒影着灯火,闪烁着。
有点胃疼。
舒予白走到了小路尽头,站在门前,低头,没看南雪,说:今晚,先分开睡吧。我怕翻身吵到你了。
她垂着后颈儿,去开了房间的门,未等南雪开口,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啪嗒一声合上了房门,南雪怔然出神地站在冷飕飕的夜里。
她听见咔哒一声。
反锁的声音。
她慌了,忙上了石阶,手有一点颤抖,呵出的冷气在夜色里散开单薄的白雾。她站在她门前用力地拍门:姐姐!开门。
里头的声音说:我胃疼,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胃疼?
南雪执着的不走,问:你有药么?平时胃疼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碳酸氢钠片可以么?
不用。里头的声音轻轻的:你去睡,不用管我,明天就好了。
南雪焦灼地站在门外,掌心贴着冰凉的房门,轻声道:你有事可以和我说,别锁门呀。
她们这儿的动静有点大,隔壁的房门开了,一个微胖的女孩儿从门里出来,是应冉的助理,她笼着袖口,走过去,皱眉问:予白姐怎么了?胃疼啊?
她不肯开门。
南雪蹙眉。
啊?生病了还带闹情绪的?
她眨眨眼。
这还吵到别人了,舒予白无奈地轻叹,南雪这么能闹腾,她有些没想到。她惯是不想打扰别人的,生怕影响别人睡觉。
南雪又拍了几下门。
舒予白蹙眉,怕闹的动静大,只好站起身,走过去开了门:没事儿。
她看着应冉的助理,轻声道:你去休息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
应冉的助理看她一眼,这人脸色一片苍白,她皱眉,同情地说:予白姐注意身体呀,画画太辛苦,别累倒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谢谢。
舒予白柔声道:快回去睡吧,我真没事。
她又看了舒予白一眼,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回去了。
寒冷的庭院里,青砖铺就的石阶上,落下一片月色。梧桐树的影子在冷风里轻轻晃动,屋檐下,影影绰绰的,说不出的寂寥。
门前一片安静。
只剩她们两人,相对无言。
舒予白轻叹,看这人一眼,又去关门。
等等。
合上的一瞬间,门被一只白而瘦薄的手扶住。
舒予白抬眸。
南雪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她,夜色里,苍白的下颌在月光下披了一层薄薄的釉,无措极了,好似一只可怜透了的幼猫,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畏手畏脚的不安。
姐姐,你还好么?
她试探着问。
舒予白和那眼睛对视的一瞬,心揪起来,闪过一丝浓浓的不忍心,她满是自责,心想:这办的什么事儿?
怎么还冷落她了,你怎么舍得啊?
可怜的。
进来吧,外头冷。
舒予白把门缝开大了点儿,见南雪还伫在那,呆呆的看着她,好似没反应过来。
舒予白轻叹,一把拉过她的手,轻轻拥着,又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南雪猝然睁大眼睛,居然受宠若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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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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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下了场雨,晚间,空气就格外冰凉湿润,卧室的门开了条缝,两人相拥的影子被投在地面上,有很轻的风。
晚上想睡这么?
舒予白捏一捏她的指尖,柔声问。
姐姐,你不胃疼了?
南雪站在她对面,清瘦白瓷一般的下颌,清亮的眼眸闪烁着,她看着舒予白的神色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判断不出来她现在的心情。
你说呢。
舒予白亲昵地吻一下她的鼻尖,又抬眸看她一眼,很缓地叹了一下,轻声细语道: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样的。
南雪猝然睁大眼睛。
方才舒予白忽然冷淡,南雪一直不安,她觉得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
可先道歉的居然是舒予白。
南雪紧张地把细白的手扶在舒予白腰上,低头,乌黑发丝随之垂落,清风撩起,白而瘦的下颌上,两瓣饱满小巧的红唇楚楚动人,很是惹人怜爱。
南雪本就是蛮好看的。
她站在月光下,冷而淡的光晕照亮了透白的皮肤,更是漂亮的不可思议。
在漫长的愁思里,舒予白那充满了复杂、纠缠的思路一不留神,横空劈了个不太正经的岔。
舒予白看着南雪,脑子一片空白,忽然之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冒出来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念头:她真好看啊。
舒予白心脏跳的忽然快了。
没由来的。
你怎么了?
南雪用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没怎么。
舒予白猝然低头,轻咳一声,生怕被她看穿了,脸颊有些热。
要不,我出柜吧。
南雪还想着方才那点不愉快,她着舒予白,靠在桌边儿轻叹:一直藏着,我怕你不开心。
出柜?
舒予白摇摇头:哪那么容易。
不容易么?
南雪瞧着她:阿姨不支持么。
舒予白低头笑了:你是说我母亲?她呢,很惯着我的,我做什么她都支持,思想也很开放,出柜根本没什么,我是怕你父亲那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