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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笑了一声:“发现了吗?还是想要知道吗?”
  “……是的。”
  “那么,最后一次。”他说。
  最后一次,你重新回到了第一个“梦境”之中,带着复杂的记忆。
  你再一次地回到了那个谷仓之中,再一次地被困在了谷仓的箱子之上。饱受死亡阴影折磨的人们绝望地看着你,死死盯着你的手,仿佛只要注视着,那里就能生出光来,能带着他们远离苦痛。他们的皮肤已经因为死亡诅咒的侵蚀,深棕色中呈现出了灰白的迹象,再用不了多久就会血肉尽落,直到成为白骨,直到信仰死亡。
  ——而“你”,一个完全记不起“光之信仰”究竟为何的传教者,真的能拯救他们吗?
  你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手,灵巧地躲过了一只朝你抓过来的男人,一脚踩在他的手上。在他痛苦到近乎扭曲的呻吟中,你终于明白了过来:
  如果是信徒的“你”,当然是不能的。
  和那个男人所说的一样,眼前的一切、一切的结局,都早已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因为那位造物主不稳定的状态,信徒们失去庇佑的状况只会逐渐增多。就像眼前发生的情境一样,只能带来接连不断的悲剧。
  曾经的你以为,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一旦悲剧发生了,便没有什么是你能做的了,你所能给予的不过是一点死前的安宁,一点点安慰而已。
  你向来都是这样认为的,你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关紧要,所以你从不曾真正地注视黑暗,注视黑暗最深处的那些“存在”。
  因此你也不曾发现,无论多么深重的噩梦尽头、无论多么绝望的现实尽头,总会生出一点“希望”来,生出一点毫无指向的“祈祷”——哪怕结局已无从改变。
  (“无论是谁也好,无论是什么样的存在也好,我已经无法奢望避免死亡。”)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那么至少、至少请让我在死前不要那么痛苦。”)
  (“无名的、隐秘的存在啊,请您怜悯我、垂怜我……”)
  ——“请不要让我在无止无尽的噩梦中永远徘徊。”
  隔着遥远的梦境,跨越虚无的时间河岸,你终于听到了指向你的祈求。是从前你从不曾深入,也不曾回应过的请求。其实它们一直指向你,只等待着你的聆听与回应。
  你再次低头望向了这双你并不熟悉的手:洁白、干净,哪怕在昏黄的室内也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深受光之眷顾——你感受不到其中有任何力量能帮助你解决眼前的危机。
  你想,这是很自然的事,毕竟前来回应请求的是“你”。你不是光之信徒,你只是这位可怜信徒最后祈求的聆听者。哪怕你模仿她,你也无法向“光”祈祷获得力量,因为你从不曾真正地信仰光。
  ——真正的你属于梦境,属于隐秘,属于亘古不变的“黑暗”。
  你安静下来,双手合十,开始闭目向自己祈祷,经由“她”的唇: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
  “绯红之主,隐秘之母……”
  “厄难与恐惧的女皇,寂静与安眠的领主……”
  “我祈求您赐予我安宁,勿使我在永恒的噩梦中不断徘徊……”
  安宁与隐匿的影子自小小的、光之信徒的身体中生出,如羽翼般徐徐张开,将“她”温柔地包覆。
  你拥抱着她,操纵着她的手,从黑夜中抽出了属于你的寂静之镰,只轻轻一挥,便划破了所有的昏昧,阻绝了所有的恐惧,为她带来了彻底的安宁。
  ——噩梦消失了。
  ……
  你从沉睡中醒来,蓦然发觉自己还托腮坐在原先的位置上,坐在那个男人的左手边。
  整个会议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其他神明的影子。外面,黑夜早已彻底降临。风从廊外吹来,冰凉而柔软,带着揉碎了的玫瑰花瓣的气息。
  你衣衫完整,怔怔地盯着面前双目微阖的男人,脑中闪过冰凉的桌子、被捆缚的经历、黑暗深处的梦境——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幻觉。
  但只有你知道不是的:
  你没有错过他胸口已然凌乱的衣饰,也没有错过他随意放在手边的权杖——深黑色的宝石上散发着厚重黏腻的水光。你忽然有所触动,想起梦境中所有的“侵犯者”都面目模糊,仿佛一团深黑的影。而就在梦境结束前的刹那,你似乎还听到了一点声音,仿佛性器分离时的水声……
  “你还想知道什么?”感觉到你的注视,他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困倦,像是随时会陷入梦境。
  你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笑了:“任何事?我想知道——你,或者那位,你们是怎么做的?”
  很显然,后面的两个梦境与你相距的时间太过遥远,其中的“祈祷”大概率不会留存到现在。它们应当是他引导你直视“黑暗”的一部分,或者说是“那个人”曾经回应过的部分。
  “你希望‘我们’怎么做呢?”他反问你。
  你说,某个喝醉了的巨人会直接撞上石门,然后将作恶的巨人与蜥蜴人一同拍死在墙后。至于那些巨龙和恶魔,你记得那位造物主在挑起巨人和巨龙间的斗争后,从中收获了一批漂亮的头骨装饰,在王庭的墙上随处可见。
  “总之她们应该都获得了安宁吧。”你非常平静地陈述,“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可以……”
  “已经不需要了。”萨斯利尔显然没有继续的意思,他一摆手,示意你可以离开了。
  你却没有照做,而是微笑着望了眼他的权杖:“那么……今天的惩罚已经结束了?”
  他终于抬起眸子来,那里面的深黑尚未完全散去,透着让人战栗的“邪恶”。
  “你还想继续?”他问你。
  “是啊。”你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用你最柔和的声音告诉他,“我想知道一切——一切。”
  你面前的男人也笑了,非常模糊、近乎熟悉的笑。
  “还不够。”他说,“你还需要继续深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