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要走专业,不过有学校限制。”
“也是,游泳这种特招的大学好像很少,”温初柠小心地试探,“咱们附近城市,有吗?”
问完,想着自己的意图应该不这么明显,结果听见陈一澜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笑什么,语调明显上扬。
“怎么,怕我跑太远啊?”
“谁说的,这不就随口问问么。”
“行,当你随口问问,”陈一澜闲闲说,“可能没想好。”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
“嗯,是得好好想想。”
这一句回了之后,温初柠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过了马路就是公交站,站牌那里空无一人,看着怪空寂的。
她从陈一澜背上下来,低头看一眼,他的鞋袜都湿透了,雨后的风又格外冷,公交应该过一会才来,温初柠的视线扫了一圈,看到了后面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
这会雨也小了,温初柠把伞塞给他,“你等我一会。”
“快点啊,公交快来了。”
“好,马上。”
温初柠避过小水坑,朝着便利店跑过去,买了一杯热饮又跑回来。
也恰好她刚递给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公交车就开了过来停下。
车上没几个人,显得格外的安静,俩人并排去了后面坐着。
温初柠低头看手机,陈一澜手里拿着热橙汁,他静默了一会,手指微凉,掌心贴着杯壁,有着源源不断的温暖。
他也是忽然想到了很多泡在泳池的夜晚,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水池的水是恒温,训练场也有暖风,可是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冷。
那会训练馆里都没什么人了。
结束训练的时候已经很晚,往往是走在回宿舍路上的时候才觉得有一点落魄。
同宿舍的唐子甄是本地人,常常被笑作“妈宝男”,笑归笑,唐子甄的父母的确对他过于溺爱,有时候怕唐子甄在队里吃不好,隔三差五就来送东西。
他们这些家在异地的,其实心里都暗自的羡慕。
这么一杯热橙汁,就让陈一澜心里莫名一阵发暖。
他偏头看了看温初柠,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眼睛里有碎光,唇角不自觉的上翘,他看了一眼手机界面,本来是无意看的,结果看到了温初柠在百度,可以走游泳特招的大学。
陈一澜诓她,“下站到家了。”
“啊,这么快。”
温初柠立刻关了手机屏幕。
却是看到陈一澜没动,就坐在公交的座位上,明明灭灭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公交报站,不是要下的那一站。
温初柠这才反应过来被诓了,陈一澜坐在那不让道,长腿在公交车狭窄的座椅里都显得局促起来。
温初柠又坐下,反应迟半拍的想到自己刚才百度的东西,一想到有可能被他看到了,顿时脸色发烫,但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个。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想张嘴来着,陈一澜正好转头看她。
陈一澜的五官优越,轮廓硬朗,但到底也还是十七岁的年纪,稍有一分清朗的少年气,眼型好看,薄薄的双眼皮,眼底藏着笑的时候,有点不正经的意味,却又分外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温初柠的手搁在膝盖上绞着,冷不丁摸到了小指上的创可贴,就一下想到了陈一澜拎着她的手,微微低头给她吹了一下,清冽好闻的青柠味道,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说的什么来着,哄小孩似的语气,闲散又认真:吹吹就不疼了。
得了,早嘴的解释,硬生生说不出来了,不说也行,省的越描越黑。
温初柠猛地转头不看他,就听见陈一澜低低又笑了几声。
好不容易到站,温初柠走在他前面,又怕显得太刻意,又放慢了几步等等他。
“温初柠。”快进家属院的时候,陈一澜喊住了她。
“说。”
“还挺冷酷。”
“……”
雨停了,空气还是潮湿的不像话。
温初柠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陈一澜正好迈过一个小水坑,然后在她面前站定。
他比她高了一头都多,阴影覆在她的头顶上方,遮住了路灯的光线,温初柠微微仰起头看他,他的轮廓更为深刻,眼底还有着一点碎光,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又好像是真想正经说点什么。
莫名,她有点紧张。
“你不用安慰我。”
他盯着她的脸,慢慢一字字说,眼神干净又坦荡。
“这个年纪,遭点挫折压力又没什么,你对我信守承诺就行。”
“信守什么承诺?”温初柠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考淮川外国大学,我拿金牌啊,我认真的。”
“我两年后就高考了,你两年后有比赛吗?”
“倒也说不好,那这样,咱拆分一下,你高二考年级前十,我进步四秒,行不行?”
“你……干嘛非得跟我一起。”
他离得近,温初柠问的有些别扭,她强忍着心里怒放的一点喜悦,佯装平静的问。
“这不是,”陈一澜慢悠悠地走,“陪你一起么。”
“我又不是小孩,不需要人陪的。”
“那不行,咱俩这交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情比金坚。”
“你还挺有文化。”
“废话,我在体校又不是等于文盲。”
他闲散的回了一句。
温初柠默默拉开家属院的楼门,让他也进来。
结果陈一澜在门口停住,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你进不进来?”
“温初柠。”
“说。”
“嘶……你怎么还不耐烦上了。”
黑夜里,陈一澜压低了点声音,一楼只有一户老大爷在住,怕吵醒了又是事。
陈一澜低头看着她,唇动了动,像是犹豫了几秒。
“说呀。”温初柠催了催他。
陈一澜拉开门从她身边挤进来,单元门关上,一楼的狭小过道里因他的身高更显得逼仄,门上方有窗户,一点碎碎的夜光沁进来,她只看到陈一澜的眼底有些淡光,像是在认真地看着她,又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眼神。
“你也不用想太多,你一点都不比温许差,”陈一澜语气有点贱兮兮的,“虽然温许有温绍辉,但你也不差,温初柠有陈一澜。”
陈一澜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咳嗽了一声,一楼的灯不见亮。
一楼的声控灯也坏了。
月亮不知她皎洁,不知道她的独特。
一如她不知道,在他眼中,温许没有任何可比性,她也是唯一的温初柠。
“走了。”
“……好。”
温初柠抬起脚步往前走,却觉得脚步都莫名漂浮起来,像踩着云,心里空缺的地方,有人为她挡住了风,为她遮下了一场八月的大雨。
到了四楼,就像一条十字路口,温初柠跟他道别说晚安。
陈一澜打了个喷嚏,嗯了一声。
温初柠跑上楼,刚在摸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周隽阳给她开了门,“吃饭没?”
“吃了。”
温初柠把伞撑开放在门口控水。
周隽阳琢磨着自己得说点什么——但这年纪的小姑娘心思敏感,他思考了几分钟,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温初柠去了浴室洗漱,周隽阳是个老古董,就在客厅里看老电影。
温初柠踩着拖鞋出来,跟他说了声晚安,周隽阳“嗯”了一声,又提醒她,“你今天早点睡,假期就还明天一天了,后天就开学了。”
“知道了。”温初柠进了房间,“晚安了我的老舅。”
“……”
周隽阳没和她计较。
温初柠回了房间,头发吹了个半干。
房间里还残留着一点香水的茉莉味道,她小心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又习惯性地在椅子上坐下,她收拾了一下暑假作业,又一次检查了一遍才放进了书包里。
而后看着墙上贴的计划表。
淮川外国语大学。
温初柠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陈一澜发过来的消息,提醒她别忘了换个创可贴。
温初柠低头,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淡淡的光拢着,她看着小指上贴着的粉色创可贴,总会忍不住想到下午在车站时,他凑近低头的样子,手指上好像还残留着一点他的温度和青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