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随着冬叔的动作开始往前,魏驿蔺站在马车下没有离开,而是轻轻喊了声,“阮姑娘。”
阮觅心想:来了。
也很快掀开帘子探出头,“怎么了?”
马车下的人眼帘垂着,有些难过,“阮姑娘是厌倦我了吗?”
连声音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阮觅明白,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
于是很快就心疼道:“我怎么会厌倦你呢?”
当对方开始不安的时候,要给予他充分的安全感。适当的肢体接触,也可以缓解一定程度的焦躁。
阮觅困难地从窗牖处探出一只手,准备来个肢体接触,但是发现这个位置太不对劲了。可手都伸出来了,哪儿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于是阮觅很聪明地找准位置,指尖落在魏驿蔺眉尾处,轻轻点了点,像是宠溺地点了点有些不听话孩子。
因着视线盲区,阮觅没有发现魏驿蔺突然颤动起来的睫羽,也没有看到他骤然攥紧的五指。
“我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去做。”她略忧愁地看着魏驿蔺,别的话也不多说,只等着魏驿蔺用他这个聪明的大脑自己去补充。
“你要相信,我永远不会厌倦你。”
阮觅刻意将声音压低,显得有些缱绻。
魏驿蔺刚松开的拳头,又因为这句话慢慢蜷缩起来。所有无措都掩盖在阮觅看不见的地方,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浅笑着。
“……我相信阮姑娘的。”说完,似不好意思一样垂下头,不再说话。
阮觅一直知道,魏驿蔺是个很不错的演员,光从某些话语和神色上并不能看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她还没有确定自己获得足够的好感度的时候,就让他发现了自己“三心二意”,这其实是个很尴尬的局面。但现在已经这样了,只能顺其自然,等时机到了再趁机解决魏驿蔺心里这个疙瘩。
相处这么久了,总不会一点情分都没有吧?
阮觅心中唏嘘,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呢?
一路唏嘘着到了柳十令家,再下车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她刚从魏驿蔺家中走出来,又来到了这儿。
柳十令今日正巧不在家,给她开门的是柳十敦。
柳十敦见到阮觅倒是很开心,嘴甜地喊个不停,还搬出个干净的小凳让阮觅坐着。
温氏在自己房中,听到外面有动静便问了句:“十敦,你又在干什么?让你做的事可做完了?”
她的声音是独属于汴州的温软,并不难听。可柳十敦一听到这话,脸色就有些尴尬了。他瞅了瞅阮觅,又看了看丢在门外的扫帚,轻声道:“阮姐姐,我先去把地扫了,等会儿再来陪你说话好不好啊?”
压根没有提让温氏出来陪阮觅说话。
虽然年纪不大,但很多事情他已经能看得很明白了。
阮觅倒是没有说同他一起去扫院子的话,坐在那儿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不急的。”
柳十敦笑了,出去扫院子去了。
而阮觅则好整以暇坐在这儿,等着另一个人出场。
坐了一会儿,温氏果然推开门过来。
她的房间与客厅处有一道门是通着的,所以能避开柳十敦。刚才问柳十敦有没有把事情做完,也是为了支开他。
温氏眉目生得清浅,看人的时候也有几分楚楚可怜。她笑了笑,生疏朝阮觅打了个招呼,“阮姑娘。”
阮觅点点头,算是应了,也喊了声“柳夫人”。
“阮姑娘一个姑娘家的,整日往这边跑,也该注意着些自己的名声。”温氏软软说道,听起来倒是很为阮觅着想,但言外之意就是觉得阮觅往这边跑得太勤快了。
这语调,像极了当初阮珍珍刚从南泱回来的时候,声音都是细细软软的,好像经不起一点儿风浪,别人大声一点,似乎都是冒犯了她。
见此,阮觅没忍住有了应激反应,一时嘴快回道:“没关系,想必柳公子会对我负责的。”
温氏僵住了,她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但精心准备的话没能让阮觅羞愧离开,她本身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这会儿不免开始焦躁起来,不停地抠着指甲上的缺口。
若是这个阮觅嫁给十令的话,那以后岂不是日日都要顶撞她?
自己这做婆婆的脸面往哪里放?
想这些事情,温氏冷了脸,直接摆出送客的架势,“希望阮姑娘放尊重些,我已经给十令定好他未来的妻子了,你若是还有些姑娘家的羞耻心,就不该再追着我家十令,省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回去吧。”
“伯母你怎么能这样?”阮觅演起劲了,捂着脸哭,“十令他明明说过,最喜欢的人是我,他绝对不娶别人的。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柳十令站在门口,脸上还有着听到阮觅那句过于孟浪的话的茫然与警惕,手中提着的药在空中尴尬地晃了几晃。
他沉默一会儿,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朝阮觅点了点头,“阮姑娘。”
阮觅完全不觉得害臊,或者说,这种尴尬程度对于她来说完全不在话下,于是也很自然地摆了摆手,“回来了?”
见到柳十令,温氏习惯性地抱怨一句,“怎么才回来?”
若是早些回来,她就不用同阮觅说这么多,还被气得头晕眼花了。
这样的抱怨,自她来到这间小院开始,便每日都在重复,没有一日停止。抱怨的对象永远是一个人,只不过是抱怨的事情不一样罢了。
柳十令听得多了,只是转身将手里的药放好,才道:“拿药去了。”
“拿药也不用这么久,你是不是觉得回来就要看见我,看见你弟弟妹妹,便觉得烦躁?觉得我们是你的累赘,恨不得离开这里?所以才在外面逗留这么久?”温氏完全忘记了阮觅,她声音确实是温软,但这样步步紧逼发问,让人听着只觉得烦躁。
阮觅视线在这两个人之间打转,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慢慢来,先摸清楚柳十令对他母亲的感情。但有时候管得住心管不住嘴,她一下子没把住门,阴阳怪气的话顺口就说了出来。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母亲整天都在心里这样想自己亲生儿子吧?”
温氏与柳十令都看了过来。
不同于温氏尴尬又委屈的表情,柳十令有些错愕。
就是这点错愕,让阮觅觉得自己好像抓住点什么,于是再接再厉,试探道:“不说倒杯水解解渴,问几句辛不辛苦总是能问的吧?不会说话就不要说,省得说出来的话还比不上沉默,让人都觉得你一直在说没用的东西,简直浪费了听你说话的人的功夫。”
温氏脸色苍白,难以置信转头去看柳十令,好像不敢相信旁人这样说自己的时候,柳十令竟然会沉默。她再次呜呜地哭出声,甩了门直接扑到床上哭去了。
柳十令才从阮觅那顺口溜似的话里回过神,看了眼温氏那边,才慢慢转过头来问阮觅,“阮姑娘这回过来,可是有事?”
他神色还是很疲倦,像是连着好几日晚上都没有休息过。
阮觅站起身走过去,柳十令竟然惯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发现自己这么大反应之后,他沉默的时间就更久了。
“抱歉。”
阮觅随口道:“你怕我?”
然后柳十令憋了半天,才开了口:“男女授受不亲。”
阮觅再次想起上回坐在马车里,他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样子。估计这回不小心听到了自己那些孟浪话,心中的警戒线拉得就更高了。
说起来,这还是阮觅接触到的人里面,头一个对世俗礼教这么看重的人。他连多看阮觅一眼都不肯,只有在见面打招呼的时候会对视一眼,其余时候都垂着眼避开。
阮觅想了想,问:“你等会儿要去书院?”
“先生说今日停课,在家中看书。”
“那好,你陪我去个地方吧,我一个人怪无趣的。”
柳十令再度沉默,后来竟同意了。
他看起来恨不得离阮觅十万八千里远,但是阮觅提要求的时候,却从来不会拒绝。
出门前,柳十令将刚从书坊里接到的书稿放在房中,这些他本打算用今日下午的时间抄写的,不过阮觅来后,他便将这件事情推到后面。
温氏还在房中哭着,柳十令在门口站了会儿,才道:“母亲保重身体。”
他劝人的话,说来说去便是这么几句,温氏早就听烦了,继续哭,没有搭理他。
柳玉儿今日的药已经喝完,此时正在小睡。柳十敦还有好几张大字没有练完,下午便用来练字。
安顿好这些后,柳十令才跟在阮觅身后出去。
两人步行,没有坐马车。
柳十令也没有问要去什么地方,只是跟在阮觅身后隔了一些距离的地方。
等到了街市上人多之处,柳十令就被迫卷进这拥挤的人群大潮。尽管他努力地左避右躲,最后却还是躲不开数量实在是庞大的人群。
在柳十令眼神放空,并以为再恐怖也就是这般的时候,他突然被人挤到了阮觅身边,以一种近乎是拥抱的姿势与阮觅亲密接触。,
这一刻,他连大脑都停止运作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其实也是个过渡吧,下一章就是觅觅子带着小柳这个小古板去体验人间烟火了。感谢在2021-09-10 23:21:15~2021-09-11 23:4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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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猝不及防与阮觅靠得这般近。柳十令浑身僵硬,甚至连大脑都停止思考。
在穿过这片地方后,人群没有这么拥挤。柳十令立马往后退了足足数十步,离阮觅远远的。
不仅如此,他还草木皆兵起来。不但警惕着与阮觅之间的距离,就连看到一个行人从对面走过来,他都默默地往旁边挪开脚步,生怕对方不小心撞过来,再戏剧性地将他撞倒在阮觅身上。
那一双眼尾下垂的眸子,警惕盯着所有过往行人,沉默而无声。有点动静便浑身绷紧,如临大敌。
阮觅见他这样,没忍住笑了一声。
没想到柳十令一下子就听到了,转头看过来。
阮觅迅速板起脸,一脸正经,好像刚才笑的那个人真的不是她。
没找到证据,柳十令很快也移开视线,继续沉默注意着从身边经过的人。
但是很快,他又听到一声笑,和方才一样短促,真真确确是从面前那人那儿发出来的。于是,柳十令再次默默看过去。